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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原来是那个问自己女将军去哪了的小宫女,李袖春暗自琢磨。
    那宫女浑身一哆嗦,跪在地上害怕得话都说不全,结巴道:“奴婢....确实跟着女将军去...去狩猎白狐了。”听到此,女将军更是点头附和,女皇也面色稍有缓解。但这宫女话锋一转,“可中途,奴婢....奴婢跟丢了,并不知道...女将军做什么去了.....”
    那宫女边说,还边目光游移似乎在找什么。李袖春顿觉不妙,果然那宫女指着自己道:“对!当时....当时奴婢还问了九皇女有没有看到...看到女将军。她给奴婢指了方向...可,可奴婢速度太慢并没能追上女将军,便先行回去了。”
    李袖春暗道倒霉,自己当时正好撞上了。她赶紧实话实说,把那一幕复述了出来:“回禀母皇,确实儿臣先看到了女将军一人骑马,似乎在狩猎白狐。后来也遇到了这个宫女,并告诉了她女将军的所在。其余的,儿臣就并不知晓了。”
    女皇咬牙切齿,对冯封道:“把这个波斯国的女将军给孤拿下!”
    看来,女皇是咬定这个女将军趁机作乱了。
    “女皇!他们都在撒谎啊!臣并没做那种事啊!”女将军这回再也没法镇定了,满脸的愤懑,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几个人。“如果女皇硬要把臣拿下,那臣也只能以波斯国护国将军的身份告诉女皇,虽然我自称臣,但我并不是你们凤栖国的臣子!要拿下我,必须给出证据!”
    女皇此时早已被气得七窍生烟了,她万万没料到作为女皇,居然有被别国的女将军所压制的一天。就在事情僵持不下之际,一直乖巧跪于李袖春身侧的毓柳站起来了。众人齐刷刷盯着他,他手一抖,但还是勉力顶着视线小声道:“民子在凤君的殿外捡到了这个东西,请女皇一阅。”
    冯封把那东西拿来传阅给了女皇,女皇立刻甩在了女将军脸上,“不许犹豫,给孤拿下!看她这次还有什么话可以解释!”
    那是一张纸,打在女将军脸上后,飘然落在了地上。李袖春眯眼看去,上面写着两行字,而前一行的落款则是女将军的名讳中最后一个字。之所以会知道女将军的最后一个字,那是因为白狐身上插的箭,便是标志着这个字。看来这个纸上的话,确实是女将军所写了。
    看女皇这么肯定女将军的罪行,上面大概是写了什么肖想凤君或者说勾搭凤君的话。果不其然,风一吹,那纸飘到了李袖春跪着的那片地前,上面写着:“猎白狐与君,望博君一笑。”
    而后一行的字,又是另一个风格,但是李袖春惊讶的发现,后一行的字她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按照字里表述的内容,似乎是凤君所写的回复,只有四个字,“请君自重。”
    不论谁看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桥段。女将军看来是垂涎于凤君,而凤君却拒绝了她。
    女将军再也无话可说,她呆呆看着那张纸,忽然大笑了起来,她那双凌厉的眸子此时精光闪闪。仰天道,“原是如此。看来这凤栖国,出了个男将才。只可笑,从头到尾,我身为一个将军,却节节败退,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然后就被压了下去,只有她的话还留有回音。
    李袖春简直目不暇接的看着这一波一波的发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衔接的太好了。从缘春说出惊人之语,到毓柳出言作证,再到宫女半模糊半清晰的证言,最后是毓柳几乎能判死刑的证据。一环接一环,一步进一步,把女将军给推入了深渊,毫无反抗之力。
    而众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
    李袖春跪在地上,看了看身侧止不住咳嗽的毓柳,毓柳正好扭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神。
    毓柳一愣,低问:“九皇女?”为什么她这么看着自己?
    “你说,为什么这么巧合你捡到了那张纸。而纸上又那么巧,写着女将军的名讳?”李袖春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表情没有异色。
    但是毓柳却整个人一震,嘴唇发白。李袖春看他这副模样,倒是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问了一句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可能是恶人终将有所报应,偏偏巧合都降到了她头上而已吧。”
    毓柳顿时嗓子发干,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止住了。
    女皇早已让人把缘春扶起来,正在仔细询问事情经过。李袖春暗想,这事应该就这么结束了吧?她也该可以平身了吧?跪在地上这么久,膝盖早就隐隐作痛了。
    只是没想到,下一瞬,女皇就又下了新的命令:“凤君不堪受辱,逃出了营地进入了狩猎场。他是你们所有人的父后,你们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万不可多嘴。且快去领兵寻找凤君,只说他误入了狩猎场便可。”
    啊,怪不得凤君并不在场。李袖春叹口气,看来她也该出去寻找凤君了。这么晚了,他孤身一人在狩猎场恐怕也不太|安|全。
    这么说来,之前就看到有很多士兵在外巡逻,原来是在寻找凤君吗。
    “九皇女。”
    李袖春刚站起来,便听得女皇这么叫道,吓得她立刻又跪了回去:“儿臣在!”
    此时周围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出了议事厅前去寻找凤君了,除了毓柳和缘春、恨春,还有守着女皇的冯封没走,李袖春等于直面女皇。
    “你知道的,凤君是你名义上的亲父,你若寻到了他,给孤把他完好无缺的还回来。”
    李袖春讶异,抬头瞟了一眼女皇,她不懂女皇这时半是焦急半是嫉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名义上的亲父?这又是何意?
    她只能低头应下,领命出了营地,骑上了自己的枣红马。
    天公不作美,外面已是深夜就算了,电闪雷鸣竟是下起了春雨。
    寒冷的呼出一口气,李袖春抖着袖子把雨水扫落下来,拿起马鞭。跟着出来的毓柳,忽然拉住了她的马鞭,递来一个东西。李袖春低头看了看,是今天早上她塞给他的小暖炉。
    暖炉里添了炭,烧的红红的。李袖春忽的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来,“看来凤君把你照顾的很好,出了这种事也没忘了我的嘱托,给你添上炭,供了暖。”
    毓柳把小暖炉推了推,待李袖春完全接过,才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毓柳的话如浮萍,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飘散。
    李袖春把暖炉放在肚子前,挥手扬起马鞭没再看他。留下不会骑马的恨春,自己跟着那帮皇女也踏上了寻找凤君的路途。
    只是心里想着,他这句道歉,是为了之前刺杀自己的事道歉,还是别的呢......?
    第17但愿长醉不愿醒
    夜深,雨打落在地上混杂着马蹄声,众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晚上的狩猎场与白日截然不同,周围的地形明明没有变化,却变得坎坷难行起来。李袖春伸手抹掉脸颊上的雨水,喘了口气,吐出一团白雾来。
    真不知道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凤君能躲在哪呢?到处都是树木,天空中还有春雷,怎么也不能躲在树下。
    然而事实上,凤君他根本没躲。他步履蹒跚行走在山道上,挥挥衣袖甩开雨水。走累了便靠在石头旁听雨声,一头青丝已经被雨打得湿漉漉,黏在了衣服上。
    他努力挺直背脊,然而事实上,他已经很累了。他望着天空,忽然想起来那一夜似乎也是这样的雨天,和她相遇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以为自己忘了,其实记得很清楚。清晰到现在他闭上眼,都能想起她那副稚嫩的面孔。
    “你没有名字?真是可怜啊。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花顾白怎么样?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顾白,就叫你顾白了。”
    她永远都是那种性子,自说自话,从不问别人的想法。
    连把年幼的他救起这种事,也是她自己的主意。那个雨夜,他跳入了滚滚江流中,只想如果这肮脏的身体能这样洗干净就好。哪曾想遇到了游河的九皇女,那时她才八岁,就让侍卫把十三的自己从河中捞了起来。
    她笑眯眯的把他搂着,说什么捡到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小夫郎,真是天赐良缘。
    他那时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她却没有任他死去,一日复一日的养着他,为他更衣,为他治病,为他做了许多皇女不该做的许多事。
    他自问被娘亲玷污过的自己没有资格去奢求什么,但是被她豢养在小院子里,他总是忍不住想啊......如果能得到九皇女,他一定会是最幸福的人。总是忍不住想,她今日会什么时候出宫来看自己?这一次她又会跟自己说什么?
    就这样突然有一日,她不再来看自己了。他慌张地背着管家偷偷跑出去,站在宫门口整整一夜,却没看到她熟悉的马车驶出。
    “你在等谁啊,小郎君?”守门的士兵忍不住问了句。
    “我在等我的小妻主。”他笑得很甜,想着如果真如她的玩笑话,成为了她的小郎君,该多好。
    可是,他没等到她,他也一辈子不可能成为她的夫郎。他等到的是,一身伤口的她,被管家接过了院子。那时她十岁,眼中已没了初见的稚嫩,取而代之的野心勃勃,和深沉的......连比她大五岁的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
    她问道:“顾白,你愿意为我做一些事吗?”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他进了桃花楼,替她探听一切她想知道的消息。有些时候,他在打探消息的时候,不免听到九皇女又霸占哪家良夫,看上了哪家公子,与哪位男奴游玩......那时的自己,明明知道得不到回应,总还是想问她:“你什么时候能来看我一眼?”
    什么时候,来看他一眼。
    只为了他这个人,不是为了那个位置。
    桃花楼里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善良,混杂在底部的男人之间的斗争,早就说不清楚有多肮脏。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下了药很难再生育时,他如被扼住了脖颈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跪在地上呜咽着,他想自己真的再也没有叫她妻主的那一天了。
    所以当她又需要一个人进宫时,他又站了出来。他想如果她能永远这样只看着那个位置,他在身后永远陪伴她,也无妨。反正她的左右,只有自己。
    如果她要这江山,他愿意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把这江山捧上献给她。他花了十年,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凤君,才二十三岁,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女皇掌控。半壁江山握于他手,他甚至能一句话让女皇改变主意。
    可她呢......竟然有一天告诉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为什么?
    那样的九皇女,应该心中只有江山,而不是美人。
    那人有什么好?让她念念不忘,百转千回?让她排除万难,只为了得到他?甚至不惜自残,也要去偷偷出宫见他一面?
    他恨,恨啊。恨她的风流却无情,恨自己根深蒂固又卑微的爱意。
    “要怎样,你才会看我?把这你曾最喜欢的江山毁掉,把你最想得到的位置给别人,让你日日夜夜只能后悔,你是不是就会看我了?或者说,我让他嫁给你,你是不是就能分一点关注给我了?”他摸着躺在床上越来越冰凉的身躯,暗暗握紧了她的手,亲昵地放在脸庞蹭了蹭。
    他要让她痛,痛到跟自己一样才好。
    他吻了吻她的嘴唇,眼泪却一滴一滴砸在她脸上。“醒来吧,李袖春。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孤单的世上,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即便你从来都不想要我,如若你不愿醒,那也把我带走吧。”
    打断凤君的回忆是一声声逼近的狼嚎,他倏地睁开眼,眼中渐渐恢复清明。是了,大概是真的累了,才会老回忆以前吧。凤君支着身体要爬起来,却因为雨地泥泞,绊了一跤扭到了脚。
    “真是麻烦了......”他轻轻一叹,嘴角自然而然勾起,仿佛这般落魄的不是自己一样。
    撩起裤腿看了看,似乎有些红肿,这样看来走路都不方便了。但是夜里的狩猎场危机四伏,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装作被别国女将军玷污而藏起来害怕的样子。他弯下腰迟疑地挑挑拣拣,拿起了一根半人长的树枝,杵着地往前慢慢挪动。
    雨越下越大,凤君渐渐看不清前路,有点懊悔。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天气会这样,真是太巧了,能猜透人心的自己不可能也猜透天气的变化,这倒是出乎意料。
    他感觉到四周有野兽的脚步,再一联想一开始的狼嚎,顿觉不妙。只怕是孤身一人的自己,被狼群给盯上了。左右看了看,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树枝,到处都是空旷的树林,哪里有能歇脚躲避的地方?
    “嗷呜~”终于,一匹狼从草丛中跃出,凤君看着它的森森目光,心里忍不住惧怕。即便是他,也不由害怕地退后了几步。
    糟糕了!狼群都是集体行动的,恐怕这附近也不止这一只狼。凤君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脚扭到的自己也跑不了多远,没办法了!
    可要是死在这里他也是不愿意的,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完成......
    电光一闪,映出了凤君决然的面容。他嘴唇微微翘起,既然如此......那就狭路相逢勇者胜吧。
    他在狼扑过来的前一秒,行动了。转身就往山顶跑,也顾不得捡起摔开的树枝。因为脚的原因他只能依靠地形躲避狼的追踪,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到了他刚刚路过的一个地方。往下一跃,伸手扯住一根藤蔓,便屏息不动了。
    那群狼果然在那里转了几圈,毫无办法的干嚎。
    是了,凤君握住了山崖边的树木,在峭壁的上面悬挂,那些狼没有落脚点,怎么会为了一个猎物而丧命呢?
    只是好不容易躲过了狼,现在可真是生死有命了。
    被夹杂着雨水的风吹,还要高度集中去吊着树,凤君此时的精神已经有所不济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发烫,大概是在高热吧。可是也不能松手,这一落下去就可能真是入了黄泉了。怎么办呢......
    就在他苦恼之际,一声独特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白狐啊。”凤君看到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狐狸在山顶上,垂着头似乎在看自己。他苦笑,“没想到死前居然真的看到了通灵的白狐。”而更巧合的是,自己也正是因为算计了白狐和女将军,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可能真是一报还一报,这算是报应了吧。
    那白狐挠挠爪子,抬起的胳膊能看到绑着的布带,凤君的目光就像凝固了一般,盯着那里。
    是九皇女的发带,他认得的。她的一切东西,他都认得。今日九皇女佩戴的就是这个发带吧,没想居然在这个小东西的胳膊上。
    “真想再看她一面......”凤君这回笑得格外清秀,没了魅惑人的意味,他这时也就是一个临死前盼望能看到喜欢的人少年罢了,虽然这个少年已是二十三的年纪,早已过了最美年华。
    不知过了多久,陪着凤君的白狐也离开了。暴雨中凤君的体温渐渐在流逝,他的手也没了力气去握那藤蔓,要不放手吧?太累了......他心里反复念叨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强撑是在等什么。
    他已然看不清自己被藤蔓刮伤的手,麻木地慢慢松开,一根一根手指离开原有的位置。
    就在他完全放开手,闭眼等待降落时,忽的一只滚烫而温热的手握住了自己。他吓了一跳,受惊般瞪大眼看向那只手,再顺着手往上看,一时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那人似乎是一只手握不住他,另一只手也紧紧抓了上来。
    “呼,终于找到你了。”她眨了眨眼,低头垂眸,眼里全部都是他一脸震惊的模样。“抓紧我,我把你拉上来。”
    凤君不闪不避看着她,手却因为被藤蔓勒伤得太重,一旦松懈就合不拢了。她惊叫一声:“叫你别松手!抓紧我!真是的......!!!”
    凤君的身体自然而然下落,但是现在的他却很开心,满足的恨不得仰天大笑——是么,原来自己快死的时候,她也是会着急的!
    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那人居然也随之跃了下来,牢牢抱住了他的身子,抱怨的轻叹在他耳边响起,“哎,我忘了。这里的男子力气没有女子大啊。”她像是吐了吐舌头,又用了点力箍住了他,“这次你可别乱动了,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