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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虽说王文五年前是a市理科状元, 上一年保研南大的成绩也是第一。但面对很多人要准备半年甚至一年的考研,他腾出最后一个月时间来跨专业冲刺……很必需。
    楚珣没有说好, 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姿态淡然地把滑到书架前的转椅拉回办公桌前,坐下,望向办公桌前学生, 眸光清明:“想清楚了?”
    王文着一条浅白牛仔裤, 长腿衬得上半身姜黄的衬衫金属感愈显浓重。
    喉咙一声“嗯”, 却发得轻飘不可闻。
    “其实当初我没想走这条路,尤其我们的项目还在关键期,注入了大家很多心血,可是……”王文垂眸睨着自己运动鞋的鞋尖,“机会在眼前, 我不能不抓,加上方教授和霍部长给我说的一些话,方教授的名额也很难拿,所以楚教授……”
    “不是所以我。”
    楚珣食指托着那页薄薄的纸张,白净的拇指轻轻按在上面,“是所以你自己,”他容色淡淡,还是那句话:“关键是,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吗?”
    已经读了一年研究生,参加了南大最王牌教授最核心的项目。
    项目的成功率接近百分百,项目结束后,奖励是直博……
    只要王文继续读下去,毕业后,凭着简历可以轻轻松松留在南大任教,发一篇高等级学术论文,就能从讲师到副教授,再发一篇,就是副教授到教授,如果再出两本学术专著……
    “我想清楚了。”
    在和李颖闹无数次分手,李颖无数次哭着说“你对得起楚教授对得起霍哥儿吗”“你特么认识方教授还是通过霍哥儿的爸爸”“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趋炎附势的人”之后,王文想清楚了:“这段反反复复请假的时间,也是我思考的时间……真的想得挺多了,也挺久了。”
    楚珣长腿换了个交叠的方向,没接话。
    王文扯了扯唇角,想笑,笑意却像楼下梧桐梢上折至一半的树枝,纹理撕裂,停留牵强。
    “楚教授你比我大几岁,这些话你可能会觉得孩子气,但也是我的真实想法,”王文敛了神色,认真道,“我和李颖家在小县城,考出来不容易……学植物无外乎两条出路,一是医药公司中药制药,二是任教。中药制药有更专业的中医药系,比起人家的储备量,我们太过片面。所以真正的路,只剩下第二条,当老师做科研。”
    “老师一个月工资几千,即便评了职称当了教授,一个月一两万,一年一二十万,够在a市三环内买两平米,”王文哂然,“……一年,两平米。”
    楚珣视线逡巡着那张退学申请,落在“直系导师签名”那一栏,薄唇抿成一条线。
    王文深吸一口气,阖眸,睁眼,接着道:“金融热门有热门的道理……方教授手里有资源,我去学两年,跟dba项目留学回来,可以进投行,进券商技术部,或者做信托,收入会比学植物当老师或者做其他好很多很多……”
    王文喉咙滚了滚,强撑着细枝末节的平静:“李颖说我贱,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宁可她骂我狼心狗肺没良知,也不想考出那个小县城再跑回去……要不然就是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都颠沛无定所,到处租房子。”
    如果连面包都不能给她,他又该拿什么来养活爱情……
    “楚教授我对不住您,真的,这次是我欠了您,您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认……可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王文嗫着唇瓣,告诉自己要冷静:“我父母给不了太多支持,我要什么都只能自己争取,我喜欢学植物,是真的喜欢,整夜整夜熬在实验室都不会觉得厌烦,可我真的真的没办法,我就是个普通人,要车子要房子要婚姻要孩子要养老,可您知道,现在这样的大环境……”
    走廊上,李颖一点一点停下靠近的脚步……
    办公室内,楚珣从抽屉里摸出钢笔。
    镂空雕刻,式样复古,临摹中世纪宫廷的图案随着指尖动作旋转,暗棕的油画质感驳在他虎口处,提腕压指,两个字不急不慢地落在纸上。
    笔锋深刻,骨如刀。
    王文愣住。
    楚珣合上笔盖,将表贴着桌面、四平八整地推到他身前:“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路是你自己走的,”楚珣说,“核对一下细节,下午我安排一个学生过来和你做临时交接,你把项目后期细节告诉他就可以。”
    王文惭愧:“楚教授……”
    办公室窗帘没拉开,天花板上的灯光切着书架形状在地面割出方正的影,转椅横亘于上,椅上的男人面容糅在光中,宛如笼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飘渺,疏离,让人看不清情绪。
    眼睫倏阖,明显不想多说的表情。
    王文讪讪碰了碰鼻子收回话头,转而恭敬:“那楚教授我就先去教务处盖章了,我今天还是会在实验室,电话一直都通。”
    楚珣颔首。
    王文礼貌鞠躬,拿上自己的申请表,转身朝门口走。
    一步,两步……
    一半是愧疚,一半是掺杂着压力、憧憬的愧疚。
    待他即将踏出办公室的前一秒,身后传来一道沉如古井的男音。
    楚珣问:“你知道顾沉吗?”
    王文回身,点头:“听过。”
    最开始以为只是霍哥儿闺蜜二爷的老公,后来才知道,还是圈子里声名甚高的私募大佬。
    楚珣修长的指尖点在手机屏幕上,又问:“你知道江渊吗?”
    王文点头:“知道,”他说,“在华尔街和阮凝齐名的基金经理,阮凝走后,就剩他一个人敢称顶尖的华裔风投家。”
    楚珣按下“发送”,没看王文,注视着屏幕上两个秒回的“好”,云淡风轻道:“顾沉在西大当客座教授,你去c市可以找他,江渊人虽然在华盛顿,但和其他州不少高校都有往来,你去美国可以找他,都是我朋友,已经打过招呼了。”
    王文所有动作固在原地。
    半晌后,“楚教授……”
    楚珣挥手,示意他走。
    王文一个“谢”字卡在喉咙,看着教授前一秒的平易近人好似幻象,伴着鼻息散开,散进周遭寒雾……
    点头致意,红着自己都不知何时红的眼眶转身离开。
    楚珣拿着水杯站起来。
    “咔哒”,合锁。
    一声门响,如塞纳河畔那道一样清晰熟悉,楚珣手脚蓦地发软,眼前一黑,直冲冲朝地上倒去。
    ————
    有时候,人在昏迷,意识却如深夜不肯睡去的孩子,窃听着旁人窸窣话语。
    楚珣听到王文意识到不对,反手开门,钥匙插入锁眼的声音。
    听到救护车呜啦啦警报响不停,听到医院急促的脚步,听到洪雅的助理来,听到冰冷的长针没入皮肤,听到洪雅的助理离开……
    留下一片安静的空间。
    也听到冰冷的沉默,让人几近窒息。
    楚珣耗完最后那丝精力,疲惫的意识意欲合上的前一刹——
    “哐当”门响。
    紧接着,一道裹着清甜的香风匆匆拂过,风停处,那具柔软熟悉的身子撞入自己怀里——
    “楚楚你怎么了?”
    “楚楚你别睡……别睡啊别吓我。”
    “楚楚你醒醒啊,怎么会昏迷……”
    霍星叶一双手把着他宽厚的肩膀摇啊摇,硬生生摇散他的困意。
    楚珣朦胧之中睁开眼,入目有光,明丽温馨。
    见楚珣看向自己,霍星叶一下子把他抱得更紧:“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吗?”楚珣无奈地笑着,温热的手掌落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低醇着哑音问,“不去南美了吗——”
    “去他妈的南美。”
    “不去见white了吗——”
    “去他妈的white。”
    “不去《荒原》了吗,你是不是要说去他妈的荒……”
    霍星叶撑着他胸膛起身再俯身,对着她喋喋的薄唇,直接吻上去。
    她的唇腻而软,那抹夹杂着草莓蛋糕的淡淡甜气若有若无荡在他的口间,楚珣两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正欲发力回吻,余光一扫周遭,竟不是病房。
    宽大的病床颤巍巍悬在一根轻透的蚕丝上!
    蚕丝连接着山崖两端,丝上,是自己,丝下,是暗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中布满丑陋湿滑的藤蔓,而深渊之上,承着两个人的床太重。秒厘间,丝线被压得越来越弯,越拉越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骤然断裂!
    床坠。
    “草草!”
    楚珣身下和怀里蓦地一空,跌落深渊之际,下意识抬眼,霍星叶没寻到,却被一片亮人的白光刺了目——
    梦醒。
    医院,病房,输液管“滴滴答答”,交响出一室热闹……
    陌生,干净,没有霍星叶。
    楚珣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探手到病床床头柜面上,摸到自己的手机。
    第65章 暗锈红
    11月17日, 07:50。
    怎么就是十七号了,难道自己昏了整整一天?
    洪雅的助理拎着早饭进来,迎上男人忖然的目光, 一边将早饭摆在病床旁的小茶几上, 一边解释说:“您学生送您过来的, 后来洪总也过来了,医生说您是之前长期失眠压力大, 前晚受了凉,加上昨早没吃早饭低血糖还情绪波动大,所以才会晕倒,洪总听到后, 吩咐给您输了点安眠药,吊了一天水, ”助理回头,礼貌性打量他一下,笑道,“气色好很多了。”
    楚珣后背浸着层做完噩梦未散的寒意, 抿着唇角“嗯”一声。
    助理习惯了这位大少爷的清冷, 也不恼, 自顾自道:“医生说最早明天可以出院,学校那边您助教已经请过假了,床头柜上的药是一天三次,饭前吃,”助理从西装口袋里把金属筷子汤勺摸出来放在餐盒上, “需要我帮您倒水吗?”
    “不用了。”楚珣道了声谢,放下手机,翻身下床,走到窗边。
    条纹容易显瘦,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着男人高大的身形,更是烘出他风骨清俊,如玉的指节抽落窗阀,大片朝晖便顺着他淡泊的面容剪在身后的地板上。
    颀长,清雅,裹着一缕明亮的颓丧。
    助理喉咙动了动,想到自己今天的使命,站到楚珣身后,状似无意地开口:“洪总接了个人物访谈,和节目组在沟通,导演提出让您出镜头,就几秒钟的简短介绍,您看可以吗?”
    楚珣微侧着身子靠在窗边的墙上,目光落至窗外的钢筋森林:“不可以。”
    助理一噎,转头望了眼丰盛的早餐,又劝:“访谈逼格还蛮高,出场费巨额,节目组的营销也很好,当然洪总的意思是看您,我个人认为,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还是有接的必要。”
    “这样的节目以后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