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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其实当真只是眯了一小会儿。这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实在没法让她安心地睡上一觉。可就只是这一小会儿,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那个人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脑袋,握着她的手掌,轻声细语地一根一根擦干净她每一根手指。手上都是糕点的碎屑,她抓得用力,连指缝里都透着甜腻。
    梦里的那个人,多大?
    才十三岁吧。
    那么小,却在当时的她眼里,已经是顶天立地的人了。
    宋拂脑海中划过那张印刻进记忆中的脸孔,起身推开门。外头无人,兴许是一大早去了哪个角落解决点问题去了。
    她在矮房外绕了圈,绕到房子背后。她那头小驴,正聊胜于无地嚼着几根枯草。
    “走吧。”听见不远处传来朱县令和衙差的说话声,宋拂轻手轻脚带上门,“咱们偷偷回家,别叫他们知道了。”
    她赶了几天的路才回来,又困又饿,只想先回家吃嫂子做的饭,然后睡上满足的一觉,回头再上县衙做事。
    宋拂骑上驴就跑,后头的朱县令似乎发现了她,惊慌地喊了好几声。
    她回头看去,胖墩墩的朱县令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个滚圆的黑影子。
    回关城的路顺利得很,天气也格外的明媚。就连她这驴子今日也格外听话,似乎也知道回了家就有草料吃,丝毫没有在路上闲逛。
    只是进了城,宋拂却很快发觉身边的人,都在用一种探究的古怪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自己。
    有认识的小贩在路边卖着东西,见她经过,喊了一声:“宋娘子又去验尸啦?”
    宋拂潦草的应答,拍了拍驴屁股,哒哒往家里跑。
    她心底虽觉得古怪,却也并未深思。只以为是自己去验了男尸,又叫人有了指指点点的事来。
    可这些目光比从前更甚,似乎又不单单只因为如此……
    “阿拂你回来啦!”她才经过兄嫂的院墙,便有人“哗啦”开了家门同她说话,“大郎又发热了,你快瞧瞧!”
    宋拂一眼看到被妇人抱在怀里,满脸通红的大郎,当即跳下驴背,冲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大郎哭得厉害,眼睛又红又肿,加上满脸通红,看着就像熟透了的果子。
    宋拂一把抱住大郎,追问道:“好好的,怎么病了?我嫂子呢?”
    “唉,你阿兄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嫂子只能把大郎交给我们照顾,自己在到处奔走想办法救你阿兄出来。”妇人摸了摸大郎的额头,“你快些抱回家去,我去帮你请大夫。大郎估计也是吓着了,又一直没能见到阿娘,这就病了。”
    出事了?
    宋拂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不详的预感。
    她抱着大郎就要往家里冲,一扭头,弥丽古丽失魂落魄地从街头慢慢走来。
    “嫂子……”宋拂喊道。
    弥丽古丽缓缓抬起头来,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的眼睛含着泪水。
    也许是因为终于见到了家人,她忽然没了力气,噗通跪在地上,捂脸大哭。
    “阿拂、阿拂……他们说、他们说文行杀了他们的人,他们把文行带走了!”
    第22章 谎言
    大夫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被请到家中。
    须发花白,走两步都要打一个颤。宋拂见了人,不免生出几分愧疚。只是听见大郎的哭声,她一咬牙,上前道:“烦劳老人家跑着一趟了。家里一连病了两人,实在是没法送去医馆……”
    老大夫捻须摇头:“让老夫瞧瞧,瞧瞧。”
    宋拂领着人进屋。老大夫挽起衣袖为大郎诊脉,略一沉思,便命随行而来的徒弟铺开纸笔,口述起方子来。完了将方子递给宋拂,道:“小郎君只是受了惊。小儿受惊容易发热,并无大碍。用上一副药,再把汗发了,最迟明日就能照样生龙活虎起来。”
    见宋拂收了方子,老大夫又问:“还有一位病人在何处?”
    “在隔壁!在隔壁!”
    妇人忙帮着宋拂将老大夫引到隔壁。
    弥丽古丽方才大哭之后,也很快晕厥了过去。她俩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这才把人抬回屋子,只一会儿工夫,弥丽古丽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老大夫看了看弥丽古丽的脸色,两指搭上她纤细的手腕,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宋娘子。”关城内无人不识能说多国番语的仵作宋娘子,老大夫自然也不例外,“令嫂这病来得凶险。心力交瘁,劳累过度,今夜定会发起高热。热度退则罢,不退怕是……老夫留下一副药,看看能不能顶用。”
    他说着命徒弟留下方子。
    “夜里若是烧起来,热度不退,就赶紧来医馆,千万别拖。”
    自然不会拖。
    宋拂千恩万谢就要送老大夫出门,顺便抓药。妇人一把夺过药方子,把她往屋子里一推,怒道:“你留在家里守着她们娘儿俩!这药我去给你抓。这家里头可别再有人出事了。”
    妇人说着,迈出院子,见老大夫站在门外叹息摇头,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老大夫也瞧见了她:“说吕先生杀人,谁能相信?”
    那妇人平日里向来话多,对着跑去当了仵作的宋拂也多有不屑,可这会儿却也是叹一口气道:“他们兄妹俩都是好人。哪有会杀人的好人。”
    这世上并非没有会杀人的好人。
    可说吕长真杀人,却的的确确透着十分的古怪。
    守着嫂子和大郎时,宋拂也问过究竟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可妇人说不清,只知道那些抓走兄长的人冲进来的时候,她家的院子里就躺了那么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而兄长的手上也真真切切沾了血。
    那妇人又在旁边待了会儿,帮着宋拂给母子俩都煎好药,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几句,回家去了。
    夜里,弥丽古丽果然发起高热来。
    脸色潮红,大汗淋漓,身体却冰冷地不断发抖,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含混的胡话来。宋拂翻箱倒柜抱出几床被褥给她盖上,又不放心地跑回自己小院,抱回了之前桓岫送她的那件裘衣。
    好在大郎的烧退了,宋拂这才能全心守在弥丽古丽的床边。整碗汤药端在手里,因为必须趁热喝,碗壁烫得她手指发红,仍旧咬牙,一口一口喂进弥丽古丽的嘴里。
    到三更,弥丽古丽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大郎也醒过来一次,吃了点东西再度被她哄睡着。
    一整夜,宋拂就这样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心里头始终记挂着不知安危的兄长。
    黎明时分,天光初初泛白,弥丽古丽终于清醒了过来。
    宋拂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半晌,忍不住舒了口气。顾念着大郎还在隔壁睡着,她轻着声音问:“嫂子口渴么?”
    “我……病了?”
    发了整整一夜的热,弥丽古丽嘴唇发干,一开口,就连嗓子也干涩地像是拉锯。
    宋拂小心地将人扶坐起来,勺子舀着温水,送到她的嘴边:“嗯。病了。大夫说是心力交瘁,劳累过度。”
    等天明,宋拂又去请了老大夫来为娘儿俩诊脉,得知病情已无大碍,好好调养几日即可,这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送走了老大夫,大郎也被宋拂送到了隔壁妇人处代为照看。忙完这些,她这才坐到弥丽古丽的面前,俯下身,郑重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阿兄他……被抓走了。”
    “他们说,他杀人了。杀了大理寺的人。”
    “这不可能。”宋拂当即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