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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老爷,咱们汶儿怎么样,老爷还不清楚?这么些年,见过咱们汶儿的,哪一个不是爱到心眼里?这事都怪妾,我知道。”柳姨娘掩面垂泪,腰肢款款靠到李老爷身上,委屈万状:“老爷有多疼妾,她就有多少恨,妾心里只有老爷,自知对不起她,她怎么对妾,妾都无怨,可汶儿……汶儿无辜啊。”
    柳姨娘泣不成声。李老爷心如刀绞。
    “我就知道这个贱人……她没那么好心!”李老爷愤而拍桌。
    “老爷!”柳姨娘眼含热泪满怀期待的看着李老爷。
    “阿爹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打死她!往死里打!打死她!”李思汶咬牙切齿。
    李老爷沉吟不语。
    柳姨娘眼珠转了半转,抬手虚拍了下李思汶:“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气话?那是你嫡亲的姐姐,她再怎么样,你都要友爱。老爷,汶儿的性子你知道,最仁义厚道,她是气急了才这么说,你瞧瞧,都把汶儿气成这样了……”
    李老爷沉吟却不是因为这个。
    回京这些天,一来他发现象他这样的五品官在京城实在太多了,二来,他听到的这样那样的话都让他明白了一件事,在六部,若上头没人,就是做死也没有出头之日,他的上司,工部左侍郎宋威宁,是常山王府宋太妃嫡亲的兄长。
    若是田氏肯替他用用心,搭上宋侍郎不过举手之劳,若能和宋侍郎攀上关系,有他关照,他在工部还怕什么?他这前程不说一片光明也差不多了。
    “这事……”李老爷含糊了。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他既不愿意跟柳氏说进京之后无人理会的失落和这几天在工部的不顺,更不愿意提他想让田氏帮忙的打算,一个字也不愿意提,这些事让他有一种难堪的感觉,特别是在柳氏母女面前,仿佛多说一句,都会严重影响他在柳氏母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大长公主那么尊贵的人,喜怒无常也是常理,算啦,都是一家人,回头我说阿浅几句,你昨天不是说想到撷秀坊做几件时新衣服,想去就去吧,你也去!”李老爷慷慨的示意柳姨娘:“刚到京城,你们娘俩是该好好做几件时新衣服穿。我去沐浴,柳氏好好劝劝汶儿,什么大事。”
    李老爷话没说完,人已经施施然进了净房。
    “阿娘!”李思汶气结,她爹这是在敷衍她!
    “别闹了。”柳姨娘按住女儿,这些年,她摸的最透的,就是李老爷的情绪,看这样子,再怎么也没用了。
    “阿爹怎么能这样?他怎么……”李思汶还在蹦。
    “汶儿!”柳姨娘声音严厉。
    是啊,为什么?从进了京城,他一天天在变,为什么?
    “阿娘只生了你一个。”柳姨娘找出原因了:“姓田的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子还中了举,若是明年春天再中了进士……”
    柳姨娘咬紧嘴唇,如今已经这样了,若是老大再中了进士,往后还有她们娘俩的活路?不行,她不能这样束手待毙!
    “再中了进士怎么了?能怎么样?还能怕他了!”李思汶脖子梗着很是不屑。
    柳姨娘又气又怜的拍了她一巴掌:“你这个傻孩子!你看看你爹,这才中个举人,对那边就这样了,要是再中了进士……”柳姨娘银牙咬碎:“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中这个进士!”
    “啊?怎么不让他中?”李思汶又是惊讶又是兴奋。
    “你别管了,有阿娘呢,回去歇着吧,让岫云好好给你敷敷眼。”柳姨娘送走女儿,坐在炕上,细细盘算。
    第17章 有钱就有朋友
    李思汶受了委屈,这口气又没能出来,从早上起就砸东西打丫头闹的翠梦阁鸡飞狗跳。
    午后,门房婆子一溜小跑进来禀报,清远侯府郑大娘子遣人送信来了。
    李思汶呆了呆,立刻容光焕发,赶紧吩咐请。
    婆子进来禀了,原来是郑桔要邀李思汶明天去撷秀坊试衣服,李思汶忙不迭的连声答应,吩咐岫云拿双封儿赏了婆子。急忙忙往桃花筑找柳姨娘报喜信外加讨主意去了。
    第二天,李思汶足早了两刻多钟,就在撷秀坊等着了。
    郑桔却足足晚了两刻钟才到。
    “你怎么才来?我都喝了三遍茶,吃了两遍点心了。”李思汶急忙迎出去。
    郑桔一下子沉了脸:“这出门有出门的规矩,二娘子当我们府上跟你们家一样,说走抬脚就能走的?若等不得,二娘子只管回去,我是来看衣服的,又不是来看二娘子的。”
    李思汶被她这一番毫不客气的抢白呛的眼泪汪汪,可想到阿娘的嘱咐,忍下眼泪陪笑道:“我就说说,哪里等不得,她们拿了好些衣服料子过来看,我都没觉着,你就来了。”
    “哼。”郑桔高抬下巴从眼角白了她一眼,越过她径直进屋,昂然吩咐道:“听说这一阵子出了不少时新样子,拿来我瞧瞧。”
    撷秀坊的两个婆子斜着郑桔,哼唧了一声,俩人谁也没动。
    清远侯府穷困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郑家人隔三岔五的过来看衣服看料子,可从来没买过,若是郑桔自己来,撷秀坊不能不让她进门,可也没哪个婆子肯接待她,谁愿意明知道一分钱生意做不成,还白陪这么位尖酸刻薄的姑奶奶一看大半天。
    “还不赶紧去拿!”李思汶厉声呵斥。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不情不愿的将李思汶看过的那堆衣服料子又捧了过来。
    “她们说这件是今年刚刚出来的,我觉得这铺金衬着大红特别好看,就订了一件。”李思汶一脸讨好的凑上去。
    “这么俗气的衣服你也订?”郑桔满肚皮酸水,嘴角撇成个八字,抖着手里的铺金长袄鄙夷李思汶。
    李思汶一张脸涨的通红,撷秀坊的婆子不干了:“唉哟哟,郑大娘子可不能这么说,这件铺金袄子可不止李二娘子一个人订,林丞相家二娘子也订了一件,是嫣红底,靖海王府的二娘子订了件月白底的,说是上元节那天穿,大娘子也该订一件才是呢,就用月白底,等上元节的时候穿出去,一群侯门小娘子,多少齐整呢。”
    明知道郑桔买不起,婆子这话就是挖苦的意思了。
    郑桔脸涨的通红,李思汶却听的眼睛亮亮:“郑姐姐订一件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灯,就象姐妹一样。”
    “我才不买这种俗气透顶的东西!”郑桔将铺金袄子摔在几上。
    婆子呵呵笑着拎起袄子:“二娘子别劝了,他们府上衣服都是有定例的,可多不出来。”
    “那我买了送给姐姐好不好?”李思汶满脑门子都是上元节一群侯门小娘子,其中就数她最出彩的场面,急吼吼的央求。
    这样的铺金衣服,一件要上百两银子!
    郑桔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婆子也呆呆的看着李思汶,敢情她看走了眼,这位土的掉渣一口外地话的小妮子还是个豪客!
    “两位小娘子一人一件最好不过,大娘子贵气,就用象牙白的底,二娘子这么好看,跟天仙一样,就用银白,唉哟哟,两位小娘子一起出去,那不得满街哄动啊!”婆子赶紧奉承。
    郑桔眼珠转了半转,掂起袄子又舒开手:“还是算了,这袄子最挑裙子,我今年做的新裙子虽多,竟没一件配得上的。”
    “那咱们做一身!要不连斗蓬一起,就做银狐里好不好?姐姐就给我个尽心的机会,我看姐姐比亲姐姐还亲呢。”李思汶赶紧跟上,银子不是问题,送不出去是大问题。
    撷秀坊的婆子呆看着李思汶,亲眼见识了什么叫钱多人傻。
    “我就爱妹妹这样的人品气度,实话跟你说,这京城的贵女,还真没有几个我能看上眼的,别看什么林家王家的双姝单姝的,跟妹妹差了不知道多少,世人眼拙……”郑桔从李思汶那儿收了一堆贵重衣服,这态度变化之大,让李思汶受宠若惊、喜的发晕。
    撷秀坊的规矩,向来是先收齐银子再动手裁衣。
    这帐单被管事婆子熟门熟路的送到田老爷子的心腹管事、这十几年来随李老爷到处转任、专一给李老爷一家三口提供付帐服务的黄大掌柜手上。
    身团团面团团一团和气的黄大掌柜接过帐单子扫了一眼,笑眯眯的将帐单子又递到管事婆子手上:“我们东家传了话,如今你们府里有我们姑奶奶当家,这帐单子就不用从我们东家这儿过了。”
    管事婆子糊涂了,这什么意思?他们东家不就是她家老爷么?这个姑奶奶是谁?
    管事婆子回去和柳姨娘禀了,递上单子奇怪道:“什么他们姑奶奶当家,这帐单子他们就不接了,那不是咱们老爷的铺子吗?他这话什么意思?反了天了!”
    “行了!”柳姨娘烦躁的打断了婆子的话:“放下,你先出去!”
    “是!”婆子急忙闭嘴,退了半步,不得不小心翼翼道:“姨娘,撷秀坊的人在外头现等着领银子……”
    “这衣服还没做呢!领什么银子?!”柳姨娘的火冒上来了。
    婆子哆嚏了下:“回……回姨娘,说是他们的规矩,拿齐了银子才肯裁。”
    “什么混帐规矩!”柳姨娘怒声呵骂,婆子低头缩肩准备死捱这一顿风暴。谁知道柳姨娘的骂声戛然而止。
    这是京城,有无数权贵,她这桃花筑再华贵也只是偏院,正院还有位正头太太……
    柳姨娘强咽下心头的恶气:“去找捧琴拿银子,外头帐房的事过一过再说!”
    老爷这几天心情不大好,汶儿这一趟竟做了一千五百多两银子的衣服,这笔帐,得找个机会再给老爷看。
    银子,就先垫上吧。
    第18章 俸禄风波1
    谈大家的脚步紧匆进了晚睛轩。
    “大娘子,今儿户部派俸禄,那边的管事沈婆子正在领呢。我家二小子一直守在户部门口,亲眼看到的。”谈大家的脸上带着丝丝愤然。
    老爷的俸禄不养正头的太太儿子,竟全交在那个贱人手里!
    李思浅眼睛微眯,两根手指节奏分明的敲着炕几。丹桂紧瞄着李思浅的手指,见越敲越慢,最后定在那里,知道李思浅拿定了主意。
    “让谈大带几个人,拉上大车,去户部领阿爹的俸禄去,绕几条路过去,不急,别撞上沈婆子,告诉谈大,这俸禄无论如何都要领到,领不到就不许回来。”李思浅吩咐谈大家的。
    谈大家的一脸错愕,这俸禄都领走了,还怎么能一定领到?谈大家的连眨了十几下眼,恍然明白,这哪是去领俸禄,这明明是去闹事么!
    “大娘子放心!那太太那头?”谈大家的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身问了句,李思浅摆手道:“有我呢,快去!”
    “小棠走一趟,去太学找二爷,悄悄跟他说一声:发动了,赶紧到会宾楼!”谈大家的前脚出门,李思浅的吩咐一道接一道:“金橙赶紧去一趟常山王府,跟杭嬷嬷说,烦她赶紧遣人去领她们王爷的俸禄,多去几个人,挑机灵的!”
    “告诉来庆,守好老爷,该找到他的时候,一定要找得到!”
    “告诉来喜家的,把沈婆子拦在角门外,连人带东西一起拦下,随她怎么说,总之要拦下,不许进也不许走,还不能惊动了人,一直拦到衙门来人把她带走为止。”
    “告诉来福,从现在起,隔绝桃花筑和翠梦阁两处,不许进,也不许出,别问我怎么说,让他自己想办法!什么时候解除隔绝听我的信儿。”
    “告诉来安,赶紧去寻黄大掌柜,告诉他,一会儿说不定我就要打官司了,让他到京府衙门候着去!要悄悄儿的,不能让人觉察了!”
    李思浅一迭连声的发号施令,丹桂、金橙等人一路小跑往各处传话。
    谈大比他媳妇精明多了,听他媳妇原原本本传了李思浅的话,不过眨了两下眼,就明白李思浅的意图。也不急,仔细挑了三四个嗓门亮、会说话的小厮,赶了两辆大车,出了府口,一路走的不紧不慢。
    到了户部领俸禄的侧门口,谈大客客气气上前道:“烦劳各位,小的是新任工部员外郎李老爷讳燕广府上的管事谈大,领了我们太太的吩咐,过来领我们老爷的俸禄。”
    捧着册子发俸禄的户部赵书办呆了:“你们不是来领过了?刚刚领过!”
    “官爷真会开玩笑,小的头一趟到贵衙门,难不成刚才官爷看到小的了?”谈大呵呵笑着,仿佛赵书办说的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儿。
    “不是你,是一个婆子,已经关领走了,赶紧走吧!”赵书办眼看后面又有人来领俸禄,不耐烦的冲谈大连连挥手赶人。
    “官爷!您该不会是把我们老爷的俸禄错发给别人了吧?要不就是官爷被人骗了,或者是官家欺负我们老爷刚进京城……”谈大也急眼了,声音高了一个八度,这话也说的不好听了。
    “放你娘的屁!”赵书办也急眼了,跳脚骂了句。
    “领不到我们老爷的俸禄,我回去怎么交差?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我们老爷的俸禄给我,我就……我还……我还就不走了!”谈大一屁股坐到了堂官面前的桌子上。
    赵书办气了个仰倒。
    旁边小吏忙上前连解释带恐吓:“我们发俸禄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断不会发错,肯定是你们府上差使领重了,你先回去看看,确实领走了!”
    “不可能!”谈大声音极其响亮:“刚这位官爷说,是一位婆子领走的,我们府上外面往来结帐采买,从来没有用婆子当差的例,大家伙说说,谁家府上派个婆子来领爷们的俸禄?再说了,我们太太治家严谨,谁领什么差使从来不许错半分,领重了?这不是笑话儿?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说个明白,我就报官!”
    后面不知道哪家府里的下人开始帮腔:“可不是,我替我们王爷领了小两年的俸禄了,从来没见过有婆子来领俸禄的,错了就认个错,赶紧补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