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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听得画舫上的交谈声渐渐变小,公仪音长长舒了口气,轻声叫了一句,“阿默。”示意他可以放自己下去了。
    秦默从船舷上跳下,搂住公仪音纤细腰肢的手却没收回。
    面前的竹帘被人从里面掀起,船夫从船舱那一头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搂住公仪音腰肢的大手上,脸上笑容更深了。
    他朝秦默行了个礼,“郎君,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说了。”
    秦默从怀中摸出一吊五铢钱扔给船夫,“你做得很好,这是额外赏你的。”
    船夫笑着接住,又连连道了谢,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片刻,笑嘻嘻道,“那小的继续划船去了。”
    “时辰不早了,准备靠岸吧。”秦默淡淡吩咐了一句。
    “好咧。”船夫应了,目光又在从秦默怀中抬起头的公仪音面上流连了一圈。
    公仪音朝他感激地笑笑,若不是他刚刚表现镇定,以宇文渊多疑的性子,定然会起疑。
    船夫倒吸了一口凉气,目露惊艳之色。方才公仪音上船时被秦默护着,船夫并未看得真切,现在见她对自己这么清丽一笑,恍恍惚惚间如花树堆雪,明珠生晕。
    怎么现在的郎君都长得这般俊俏了?难怪他们……
    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打量了两人一眼,这才哼着小曲儿往另一头去了。
    小舟又慢慢悠悠驶动了起来。
    公仪音被秦默抱在怀中,鼻端满是寒竹香充盈,耳边是微微风声掠过。一时觉得气氛宁和得让人不忍心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她才抬了头,看着秦默精致的下颚,呐呐开了口,“阿默,你可以放开我了。”
    秦默“嗯”了一声,这才放开圈住公仪音的手。
    公仪音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吐了吐舌头道,“方才真是好险!要不是你当机立断告诉了船夫应对的法子,咱们定要被宇文渊抓个正着,到时可就不好解释了。”
    秦默低头看着她,目光柔和淡然。
    “你怎么知道宇文渊会叫船夫掀开帘子?”公仪音好奇道。此时夕阳西下,宇文渊背对着远处渐渐落山的夕阳,全身似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之中,周身通透如美玉。
    若非他想到了这一层,他们就不能未雨绸缪地事先躲在船舱外,并在船夫掀起这边这扇竹帘的瞬间站到船舷之上。
    有半边竹帘和船夫的身子挡着,画舫上的宇文渊自然看不到他们。
    秦默淡淡一笑,“宇文渊这人甚是多疑。在他下令停船的瞬间,我就猜到他一定生了疑,既然心存疑惑,他就不会轻易放我们这艘船离开。”
    公仪音点点头,心中感叹不已。秦默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居然能提前几步预料到对手的举动,更重要的是,还能想出合适的方法来应对,这得需要多么缜密而清晰的思维?
    想起前世偶然一次听到人对秦默的评价,“智多近乎妖”,当时还觉得不以为然,现在想想,这话用在秦默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公仪音目光朝前远眺,见那艘富丽堂皇的画舫已经渐渐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这才真正定下心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
    刚刚同宇文渊对视上的那一瞬,她的心跳似乎停滞了。他眼中的神色那么通透而犀利,有那么一刻,她当真以为宇文渊发现了他们。
    宇文渊此人,身上的气场太过凛冽太过强大,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秦默淡淡看一眼她脸上后怕的神色,冷峭的面部表情柔和了几分,伸手拉过她的手,用大手温柔地包裹住,凝视着公仪音的眼眸柔声道,“阿音,你不用怕,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我在。”
    秦默的语声很轻,很淡,似乎随时会淹没在耳边晃荡的水声当中,可是公仪音的心里,真的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那是种远飞的倦鸟终于归巢的安心感。
    除了秦默,任何人也给不了她。
    公仪音朝他甜甜一笑,长长吐尽心中浊气,这才觉得冰凉的掌心逐渐回暖。
    突然,她想起一事,侧了头看着秦默,面露好奇之色,“对了阿默,你刚刚是怎么跟船夫说的?他竟然没有好奇我们为何要躲开那画舫上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似乎看到秦默的嘴角抽了抽。
    她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却见他还是那副清淡从容的神情,只是面上的华彩,似乎愈发的耀眼了。
    红日西斜,他静立风中,衣袂微扬,眸中带着洞若观火的清明,仿佛这世上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
    “阿默?”见他不出声,公仪音试探着又唤了一句。
    这一次,公仪音是清清楚楚地看到秦默的眸中闪过一丝古怪。
    这让她愈发地好奇了,不由好奇地凑近一些,仰着小脸,眼眸清亮地看着秦默,“阿默,你到底同船夫说了什么?”
    秦默抿了抿唇,看她一眼,声音中似乎有些微的轻颤,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你当真想知道?”他追问了一句。
    公仪音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秦默绽放出一丝春花般的笑容,夕阳斜照在他的眼睫之上,公仪音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羽抖了抖,尔后转了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悠悠的声音随着风声舒缓传来。
    “我同船夫说,我和你真心相爱,却被家里人所不容。好不容易偷偷出来见你一面,却又被家人追了过来。我请他发发善心,帮帮我们这对苦命鸳鸯。船夫一听,顿时生了几丝凛然正气,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哦。”公仪音轻笑,眨了眨眼睛道,“你倒是会编。”
    可是突然,她觉得方才秦默那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她皱了眉头,在唇齿间又将秦默那话细细咀嚼了一遍。突然,眼睛圆睁,不可思议地看向秦默,尖叫一声道,“阿默,我现在是做男子打扮。”
    秦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挑了挑入鬓的剑眉道,“那又如何?”
    公仪音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他,“秦默,你是故意的!”
    秦默耸耸肩,“方才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这个借口了。这不是成功将宇文渊糊弄过去了么?”
    “可是……”公仪音又羞又恼,跺了跺脚道,“你这不是让人误会我们俩有那龙阳之癖吗?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信了怎么办?”
    “他不认识我们。”秦默看着公仪音眼睛圆滚滚,一脸气呼呼的模样似乎颇觉有趣,面上笑意愈发深了,“再说了,要真传出去,别人信了便信了,只要你不信就成了。”
    “你……”公仪音被他一句话给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又羞又恼,眼眸顾盼间流光飞舞,看得秦默心中软成了一滩水。
    他伸手将公仪音揽入怀中,“好啦,别生气了,我保证,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换个靠谱的理由。”
    公仪音粉拳往他胸口一捶,这才住了嘴。
    方才顺着沕水划了不少距离,这会虽然准备靠岸了,但举目一眺,似乎离他们上船的岸边还有些距离。
    而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傍晚的沕水上凉风四起,衣襟生凉。
    秦默替公仪音紧了紧衣襟,拉着她的手进了船舱。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船夫开口搭话道,语气中满满的兴致勃勃,“两位郎君,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公仪音哭笑不得地瞪秦默一眼,示意他自己惹出的事情,自己负责解决。
    秦默看着她轻笑,清了清嗓子道,“才一个月。”
    “哎。”船夫悠悠叹了口气,“要小的说啊,这喜欢郎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谁规定郎君就一定能喜欢女郎不是?”
    公仪音愈发无奈了。
    谁能想到这船夫憨厚老实的模样,思想却如此“开放”?
    秦默正儿八经地应了一句,“是啊。”
    “不过看两位郎君的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怕是大户人家顾忌名声,才不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吧。”
    秦默“嗯”了一声,浓重的鼻音重含了一丝被戳中伤心事不想再多说的情绪。
    船夫只当勾起了秦默的伤心往事,讪讪地笑一声,“是小的多嘴了。”说罢,识趣地闭上嘴,橹一摇,小舟晃晃悠悠朝岸边驶去。
    秦默四下看了看,见小小船舱中只有那矮几附近还能容人,便拉着公仪音相对而坐。
    公仪音收回玩闹的心思,想起方才之事,沉沉开口道,“看来父皇果然不放心宇文渊。”
    秦默点头,“主上自是看得通透。”
    “哦?”听着他似乎话中有话,公仪音眉一挑,等着他的下文。
    秦默轻笑一声,“太子如今要帮着主上处理国事,分身乏术。四皇子……性子不大合适。唯独三皇子性子机敏谨慎,让他去招待宇文渊,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公仪音笑笑,无声赞同了他的话。
    父皇子嗣单薄,除去她和公仪楚两位帝姬,如今成年的皇子也只有这三位了。
    好在太子公仪颢能力还算不错,不至于让南齐的江山后继无人。虽性子有些绵软,但若论守江山的资质,倒也绰绰有余。
    至于三皇子,才能亦有,只可惜背后没有强有力的母家支持,并不敢表现出太大的野心。他的生母只是个小小的宫婢,偶然被临幸才有了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明面上看来,太子和三皇子也算是兄友弟恭相处融洽。至于内里如何,就无人知晓了。
    而四皇子宇文谨,母妃是九嫔之末的充华,算不得得宠。四皇子本人,更是不得宠爱,听说父皇曾私底下评其“不堪大用”。在公仪音看来亦是如此,四皇子宇文谨,比起她另外两位皇兄而言,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逊色了不少。
    沉思间,小舟晃晃悠悠驶到了岸边。
    待小舟挺稳,秦默先出了船舱,又将公仪音拉上了岸。
    船夫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眸中一缕灼灼的神色,看向二人道,“希望两位郎君能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秦默轻笑。
    公仪音咧了咧嘴,不好多说,讪讪谢过船夫,同秦默一道朝莫子笙停车的地方走去。
    走得老远了,似乎还能看到身后船夫落在他们身上的炙热目光。
    好不容易拐了弯,船夫瞧不见他们了,黏在身上的火热目光才消失。
    “阿音,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秦默似乎心情很好,看着她笑意浅浅道,眉角眼梢落满流光。
    “好。”公仪音摇了摇头,将方才之事抛之脑后,乖顺应了。
    玩了一天了,现在时辰已晚,坊门将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心中仍有些恋恋不舍,还是先回府吧。
    毕竟,来日方长。
    两人上车坐稳,莫子笙一扬鞭子,牛车缓缓朝帝姬府驶去。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后头,将车撵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牛车行到帝姬府门前停下,公仪音挑帘一看,见已经到了,恋恋不舍地同秦默道了别,起身刚要下车,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人拉住。
    “怎么了?”她心下微奇,低头朝秦默看去。
    “这就走了?”秦默淡淡地看着她,将她的掌心摊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公仪音手心里胡乱画着。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掌纹,有一种麻麻的酥痒感像触电一样传遍全身。
    公仪音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
    玩心一起,转身就势在他身旁坐下,用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贝齿轻咬,媚眼如丝,语声娇娇脆脆似珠落玉盘,“怎么?舍不得我走?”
    秦默在她掌中乱画的手一顿,精致的侧脸浮上一抹红霞。
    公仪音玩心更甚,轻笑一声,往他耳畔凑近了些,吐气如兰幽幽道,“阿默,时辰不早了,难不成你今夜想宿在帝姬府?”
    秦默曳了眼尾看来,眸中似含清波,荡漾流转。
    “我若宿在帝姬府,明日主上那边,就该着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