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鸿又问:“如果不供奉他,乌尔克会受到影响吗?”
天审肯定道:“不会,难道你觉得米思达尔会供奉暴风神吗?”
黎鸿:“那乌尔克王庭里的这座神殿——”
天审言简意赅:“打输了,战败条款之一。”
黎鸿:“……”我日,难怪恩利尔身为守护神都不想管这个国家了,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能签?签就算了,还真的建!暴风神没有亲自摧毁乌尔克……看来足以证明神话中所说的,他得到眼睛后性情变得温和。
黎鸿颔首:“这样我就放心了。”
天审:“?”
黎鸿道:“射杀一名妄图欺骗尊贵的太阳神、好骗来庇护的罪人,以免太阳的光辉蒙尘,这居然也成了罪恶吗?”
神官坚持:“太阳的光辉是博爱,他爱他照射的每一寸土地,正是因此,我们才不该在他的庇护下仍然如同个野蛮人一般举起枪矛!这件事,望您能深刻理解到您行为的错误与深厚罪孽,请于神殿苦行以求赎罪!”
黎鸿面无表情看向身旁帮她执弓的侍从:“他是不是在讲笑话?”
侍从战战兢兢,还未从女王先前血腥的一箭中缓神,一句话也不敢说。
黎鸿回头看了一眼,恩利尔仍旧还在王庭没有出来,但她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黎鸿道:“太阳神不会原谅我是吗?”
神官咬牙切齿:“他会因您的做法而觉得震怒,从而放弃庇护我乌尔克!”
黎鸿颌首:“那也挺好的,他本来就是米思达尔的守护神不是吗?我们要与米思达尔开战,再供奉于他,免得神明两难也是种不敬。”
神官警觉:“你想做什么?”
黎鸿吩咐道:“拆了神庙,我乌尔克不需要两个守护神。”
神官大骇:“伊休妲,这个丫头竟然敢——”
黎鸿只是对身边的人道:“怎么,王的话不好用吗?”
身旁人的犹豫了下,走向了圣殿,但谁都不敢第一个挥下武器。黎鸿想了想,重新拿出了一枚弓箭,她对着天空道:“乌尔克的守护神啊,展现您神威的时刻到了。”
话毕她将此箭搭弓上弦,一箭射向了太阳神庙的承重柱!
她射出的渡着黄金色泽的弓箭上陡然间覆上了一层耀眼的蓝色火焰!这抹蓝色火焰如同炸药,在弓箭射上神庙的瞬间便炸断了承重柱!
黎鸿放下了弓,看向众人,轻声问:“剩下的柱子,还需要我帮你们动手吗?”
所有人都惊讶于新王的力量,他们也看见了箭上属于暴风神的力量,更惊讶于新王受到的宠爱!眼见新王握着传说之弓,绿色的眼睛如同刀锋般在他们身上剜过,顿时汗如雨下,一个个竟然连站都站不稳。
正当黎鸿觉得,这个国家迷信太过,她都把神庙打成这样了,都没人敢动手而觉得可能要先进行教育改革时,有人动了。
那是一名最低阶的、守卫神殿外围的士兵。他丢了自己的长枪,进一步走进神庙,捡起掉落的石头,便狠狠往神殿周围砸去——若不是他砸的是神殿,黎鸿差点以为他砸的是自己的仇人。
黎鸿愣了两秒,方才反应过来。她没什么表情看向其他人,或许是有了人开头,又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能够眼都不眨就杀了宰相并击碎神柱的新王耐心已尽,便一个接一个,上前去拆神庙。
黎鸿觉得他们靠石头太慢,还命令别人去拿了镐头和榔头回来。
她全程就站在这里,看着太阳神殿哄然倒下,空出好大一块地方。神官已经被她这样蛮狠的行径给直接气的晕了过去,大喊着“太阳神会惩罚乌尔克”却也不敢上前一步,干脆歪头装死。
神殿拆得差不多后,太阳也升起了。
黎鸿眯着眼看着普照万物的太阳,听着侍从战战兢兢的问她:“殿下,以后这里要修暴风神殿吗?”
黎鸿想了想,道:“修什么暴风神殿,把地清一清,种粮食和蔬菜吧,熟了后王宫内自己吃也好。”
侍从:“???”
小农经济思想的黎鸿随口说完后揉了揉眼睛,她叹了口气回看向王庭。虽然一夜未眠精神紧绷,但她知道下一步要面临的问题,绝不比之前容易。
她往王庭走去,忍不住心想:在打进米思达尔之前,我会不会先过劳死?
天审安慰道:“听说神界有精灵泉,等真到了那时候,我觉得恩利尔会给你弄点来的。喝下去绝对比红牛管用!”
黎鸿:“……”也就是说我只能过劳,连死都不行了吗?
黎鸿,尚未踏上铁骑争霸之路,便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肝在隐隐作痛。
重洗王权很容易,但重塑权利中心却不那么容易。
为了速度,黎鸿和恩利尔直接将王庭内顽固且不易用的权臣直接驱赶废除,枝叶太茂难以根除的,则让他去和宰相阿多姆尼斯作个伴。
哦,现在该说前宰相了。
黎鸿在天审这个挂(黎鸿:我现在终于觉得你有点用了)的帮助下,快速了解了国内的那些贵族哪些可用、那些不可用。她以最快的速度任命了内政官和新的将军,唯有宰相有些难办。
这位也流淌着统治过乌尔克的王者血脉的大贵族似乎有意想要试探新王的气量,从而刻意装病,表示不愿担当王国宰相的重任。
恩利尔看着黎鸿坐在王座上,有些抓狂地看着各地呈报的文书,摇晃着酒杯笑道:“王啊,面对卢加的推辞,你想好对策了吗?”
黎鸿隐忍着把他言辞恳切就差字字泣血的莎草纸揉了扔掉的欲望,面无表情道:“备上厚礼,亲自去请一趟。”
恩利尔挑眉:“卢加虽然是乌尔克列敦王的后裔,但也不值得新王如此屈尊吧。”
他慢慢道:“或许是他确实没有仕途之心?”
“没有的话就该好好在家养老,养个百十甲士看家护院就行了。干嘛要在封地里养上一支军队?”黎鸿面无表情,“别说他没有仕途之心,说他有篡位的想法我都信!”
“现在他敢这么做,也不过是仗着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想要最快重整乌尔克,卢加的帮助必不可少。”
恩利尔笑道:“为此不惜屈尊?”
黎鸿微微一笑:“什么叫做屈尊,我去见他,难道不该是他向我跪下行礼吗?”
恩利尔被她这话说得一愣,接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向黎鸿举杯:“那我就留在王庭,等着王带着我们的新相回来。”
黎鸿:“?”等等,什么你不去吗?你不去我不就不能用神权装逼了吗?
但话已经说出口,黎鸿看了看恩利尔的表情,觉得他看起来也不太想去,便放弃了开口的打算,让侍女开了王庭的宝库给她看,好挑选些合适的、用来下赐的礼物。
乌尔克经过多代国王的奢靡颓废,人民虽苦不堪言,国力疲弱,但专属于王的宝库却富得流油——不仅如此,宰相阿多姆尼斯的死亡刺激的许多与他有关的贵族纷纷进献宝物黄金用以赎去自己和叛臣相交的罪孽。按照乌尔克的法律,阿多姆尼斯的家人如果想要不被牵连,则也需花费大量的财产来向国王赎买他们的命。
黎鸿觉得这项法律显失公平,明显对贵族有利。但考虑到乌尔克如今紧缺军费,看着因这场血腥政变而扩了几扩的王之宝库,觉得这条律法可以暂时保留。
她从宝库里挑了名匠打造的黄金之壶,又找了些送卢加母亲和姐妹的事物,方才命人备好马车,准备前往卢加在乌尔克下城毗尔比斯的宅邸。
从王城坐船,直接走水路,只需要小半天的功夫,就能到达毗尔比斯。黎鸿到的时候,还能在卢加的家里蹭上一顿晚饭。
黎鸿到达的时候,卢加已经领着全家集体在门前的港口候着了。
是的,走水路,只要船只不大,可以一直走到卢加的门前。他家门前有专属的小港口。这与毗尔比斯内充斥亚曼拉河的枝干有关……更和卢加这个姓氏在乌尔克百年积累下的财富也有关。
黎鸿下了船,便见到了为首的,甚至可以用年轻来形容的青年。
他穿着长袍,亚麻色的头发被一根以金银双线编织的发带系住,面容看起来温和而俊美,此刻正微微的低下,向着黎鸿致礼。
黎鸿在船舷上顿了几秒,才能将眼前这名年轻人,和天审口中以及乌尔克传颂着的“智者卢加”相联系起来。她下了船,点了点头,免了卢加的行礼,想了想随口拉了句家常。
黎鸿:“吃了吗?”
卢加的笑意在嘴边僵了一瞬:“……吃了?”
黎鸿:“……”好气哦,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卢加得不到回应,眨了眨眼,笑道:“看来我王舟车劳顿,尚未来得及用膳。若是不嫌弃家中粗茶淡饭,愿意给予卢加此等荣耀,我等极其愿意招待王上用膳。”
黎鸿立刻道:“谢谢,麻烦了。对了面饼请不要加咸酱。”
卢加:“……”你怎么也不按套路出牌!
卢加不愧是乌尔克的大贵族,即使黎鸿用膳的要求提得突兀,但等黎鸿真的跟卢加走了进去,却发现宴会桌上竟然已经准备好了食物……面饼还没有加咸酱。
黎鸿想了想王庭,一瞬间竟然有把王宫搬来这儿算了的冲动。
卢加确实是智者,虽然是他先在耍着脾气试探黎鸿,但表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恭敬的陪同黎鸿用完了食物,接受了黎鸿的礼物谢了恩,却只字不提自己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更不提先前王庭发来的邀请。
黎鸿被他带着参观宅邸,从卢加家的后院坐船顺着亚曼拉往前,远远的能瞥见米思尔达有名的那条红岩山脉。
黎鸿也着实不想再和卢加绕圈子了。
她直接抓住了卢加的手,指向了那红岩山脉,问:“卿想不想尝一尝红岩山脉中的灵鹿。”
卢加愣了一秒:“……?”
黎鸿这才发觉自己的措辞不妥,于是她果断换了句话:“你想不想踏上米思达尔的红岩山,在此中狩猎。待到夕阳时分,便下它的红河谷,一窥红河艳景?”
卢加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瞬,盯着黎鸿慢慢道:“王是想邀我往米思达尔一游吗?”
黎鸿笑了笑:“那我说的更简单点,你想不想他们的王庭里修一座暴风神庙。”
卢加:“米思达尔信奉太阳神。”
黎鸿道:“卢加,乌尔克的人民都称你为‘智者’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卢加沉默片刻,对黎鸿道:“或许这话会打击王的自信,但恕我直言,现今的乌尔克,并无与米思达尔相抗衡的力量。”
黎鸿道:“我知道,但是卢加,你需得想清楚,人的寿命是如此短暂。”
船前的女王微微笑着,语气狂妄:“若是错过了我,你此生恐怕也再没有机会看见米思达尔境内的暴风神殿了。”
“你能做的,只有躲在毗尔比斯,亲眼见着一座又一座的太阳神庙立起,见着乌尔克终究丧失它的名字,见着卢加最终没落,沦为米思达尔贵族谈笑间的笑柄。”
卢加眯起了眼,对黎鸿道:“陛下,您在危言耸听。”
“我是否在危言耸听,你比我清楚。卢加啊,并非我小看于你,但黑谷的军队是你十三岁而设立,如今你年已二十八,这十五年过去,这支黑甲骑兵不知已换了几代——但你仍然没有剑指王庭。”
“你有满腹韬略,却偏偏是个胆小鬼。”
卢加缓缓道:“陛下,非我胆怯,人生在世,总需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尚有母亲,还有十二名未曾出嫁的妹妹。我需得为她们多加考虑。”
“没关系。”黎鸿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无父无母,百无禁忌。你尽管将你的想法告知于我,只要是你想的,我定能做到。”
“百年后,史书将称你为贤相,而我并不在意做个‘暴君’。”
乌尔克的女王看着他,碧绿色眼睛里似乎装载着整片东亚版图。
“神明已经开战,但决定权却在你我之手。”
她如此道:“没有必要再试探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卢加看着这位女王。她看起来年纪是这样的小,却穿着男性的短袍与长裤,系着黄金的腰带,踏着作战用的牛皮靴。她腰侧配着一把短匕首,颈项间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她看向你,握着黄金之匕,向你许下了誓言。
卢加喉结滚动,笑问:“陛下很了解我。”
女王看着他,笃定道:“在乌尔克,只有我帮你重现黄金之国。”
这个词语似乎深深触动了卢加。黄金之城乌尔克,现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它曾经辉煌过的名字,记得至尊王由此出征,铁骑踏遍东亚,记得列敦王开河渠立新法使得乌尔克繁荣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