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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阿卯怔然看他,她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谢放还是不懂得要怎么喜欢一个姑娘。她想要得到他的尊重——哪怕她知道他没有将她当做赌约,可她觉得,这种三年之约,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事。可他却一个人答应了,那有没有问过她?
    她是个下人,也知道韩老爷韩易都将自己当做玩物当做猫儿,她不恨他们,因为她并不喜欢他们。可谢放的三年之约,确实是伤了她。
    她的情郎,她喜欢的男子,在两个人的事情上,单独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这样的男子,在日后,也会一人裁决,不会问她的意见。
    他说不会待在韩府三年,可他凭什么这么空口跟她说?
    “阿卯。”谢放猛然察觉到阿卯压抑的痛苦,突然就明白过来他做错了,他当时至少应该说一句“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要问过阿卯”,可他理所当然地觉得,阿卯会懂他。
    对,阿卯懂了,可他却忽略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在两人的缘分中,阿卯也有决定权。
    谢放的心已慌,他握了阿卯的肩头,说道:“我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日后我再不会隐瞒你。”
    这句话如果是在两个时辰前,阿卯会很开心,毕竟不久之前,她还因为谢放肯告诉她一句“十五年前”,她就欢喜了一天。
    可现在,全都变了。
    阿卯强忍着泪,抬头看他,哪怕是要落泪,还是要看着他,哽声:“以前阿卯的确很希望知道管家你的一切,但如今,阿卯不想知道了,因为,阿卯不在乎你了,以后也不会在乎了。阿卯喜欢你,很喜欢。但现在,不喜欢了。”
    谢放怔神。
    阿卯抬手要松开他的手,但谢放没有放。阿卯又试图松开,他还是没放。她终于忍不住,气得落泪:“阿卯想知道管家你的一切,可阿卯知道你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所以我不逼你,因为阿卯喜欢你!我甚至想过,哪怕你要借我的手去做什么事,我也会借的,会替你去做,因为我喜欢你,阿卯喜欢你!相信你!”
    但谢放没有懂她的心意。
    谢放的心底,还是自私的。
    阿卯突然累了,她谨慎小心了十余年,她不想在自己的缘分中,也那样弱小。
    只愿她的良人,能尊重她。
    谢放没有做到。他太聪明了,聪明得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诚然他和三少爷的三年之约没有错,是对的,但他忽视了她的感受。
    他若来商议,哪怕只跟她提一句,她都会答应。无论姐妹们如何嘲笑她被三少爷被管家抛弃,她的心里都不苦。
    可谢放亲手摧毁了她对他的喜欢和信任。
    将自己的心冰封了十五年的谢放,以为被阿卯暖化,但现在看着眼前姑娘的指责,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暖化,他的心,还是自私的。
    “阿卯……”谢放的头已经在嗡嗡直叫,他没有松手,只因这一松开,两人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头了,“这次是我错了,你让我松手,我不愿松开。”
    阿卯偏头没有看他:“兴许阿卯今生再遇不上像管家这样聪明的人了,可如今阿卯觉得,遇见个老实人,未尝不是好事。”
    她猛地一个后退,挣脱了他握住的双肩。谢放怔了怔,伸手要将她重新拉回来,可阿卯躲得很快,转眼入了寒风中,只留了个决然的眼神给他,告诉他,这一次,她是真的决意断了藕丝。
    “阿卯……”
    再唤几遍这名字,那姑娘,都不会回头了。
    立身冷风中的谢放,再一次感受到了腊月天的冰冷无情。
    阿卯几乎是埋头跑回了房中,推开门也没有关,径直跑到床上拿被子捂紧自己。被冷醒的丫鬟忙去关门,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问。
    彩月还在气愤当中,见她这个模样,便道:“阿卯,你去见管家了?”
    “嗯。”阿卯沉默了半日,才道,“今后我和他,再没有瓜葛。”
    傍晚大家都还义愤填膺管家不是人,可这会听见他们真断了情分,不知怎的,很是唏嘘感慨。
    唯有一人在被窝中冷笑,没有半分可惜,那便是翠蓉。
    她微微睁眼,一双眼睛在眼眶里直转,满脸的伤痕让她转溜的双眼在夜里看起来十分恐怖。
    阿卯没有了靠山?
    那……她是不是可以尽情地报复她了?
    看来是可以了。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有韩老爷出面, 韩易和高家小姐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韩易明说自己要两年后归来再完婚,高老爷高夫人也觉得女儿年纪尚可留两年,心中不舍, 也就爽快答应。于是两家先定亲, 约定两年后再成亲。
    一切办妥后,也过了十日有余。
    韩易一次也没有跟阿卯说话, 偶尔在韩府见到,也是掠过她身旁, 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她。
    韩府有少爷定亲, 本是件喜事, 但府里没有一点大喜的气氛,唯有高家反礼时,长长的挑夫挑着裹着大红绸缎的东西前来时, 韩家大少爷和韩家小少爷欢天喜地,让人觉得这的确是在办喜事。
    阿卯这几日的脸上,不见难过,倒更令桃花担心。这日桃花得空, 刚好在花园里看见谢放正要过去,她迟疑半晌,还是硬着头皮过去。
    谢放看见桃花, 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有话要说,也停了步子,问道:“有事?”
    桃花点点头:“管家, 桃花想问您一件事,您可千万不要介意。”
    她不说谢放也知道她要问什么,但还是点点头:“你问。”
    “就是……那三年之约,是真的吗,您真的拿这件事来做交易?”
    这个问题谢放夜里也想过无数回了,对,他的确是拿这件事来做交易了,完全没有问过阿卯,没有尊重她的意见。
    他忽视了阿卯的性格,她的确很聪明,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而这不代表他可以用复仇这件事,来让阿卯无条件被动接受他所做的一切。
    他说要娶她,但是自己并没有做出将她当作妻子来看待的举动,反而依旧是,仗着她对自己的喜欢,让她接受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
    桃花见她一直没有吭声,可她看得出来,谢放心里并不好受。她小心道:“阿卯这几日也不好过,虽然她不哭,也不跟我们提半个字,可我知道,阿卯是真的在难过。桃花觉得,阿卯是喜欢管家您的。”
    谢放突然问道:“你这么关心阿卯,你不恨我做了那三年之约的交易?”
    “恨啊!”桃花一点也没有迟疑地答道,“可是我见不得阿卯难过。”
    谢放默然,问道:“阿卯她,这几日,吃得好不好?”
    “哪里能好。”
    简单四个字,像利剑在谢放心上刺了千万刀。
    自从那件事过后,谢放一直没有看见阿卯,因为她在躲着他。这短短九天,就好像做梦般。谢放回想他与阿卯的相遇,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韩府,会喜欢上一个叫阿卯的姑娘。
    夜里辗转难眠,闭上眼,全是阿卯的脸。
    腊月中旬,韩易连年都没有过,就要外游,让梅氏好不担忧,对丈夫说道:“易儿是不是有心事,我这当娘的不好问,你这当爹的去问问。”
    韩二老爷逗着笼子里的鸟儿说道:“我跟易儿向来没什么话说,那孩子自己有主见,都从来不听我们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梅氏忧心,可丈夫说的也是大实话,就作罢了。
    腊月寒冷,冷风逼人入屋。
    阿卯端了脏水拿去倒,水刚到地面,就见它在地上铺开一层薄冰,天可真冷,可今年的雪却迟迟不来。
    她往手里呵了口气,起身拿了盆子回去,刚站起来,就察觉到有人在附近站着。她的心一瞬“砰”地跳了一下,可等看见那在等的人,她的心又坠回悬崖。
    来的人不是谢放,是韩易。
    她脸上的失望全落在韩易眼中,韩易想不在意,可没有办法不在意,万般思绪,都化作一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好,只是几个月,就能让你这么喜欢他。”韩易没有走近,没有任何要靠近她的动作,这姑娘今后再不是他的猫儿,他也不可能再将她当猫儿,“我曾对谢放说,我会将你放在第一,利益放在第二。但谢放让我知道,原来我永远将利益放在前面,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
    “三少爷不是因为谢管家才知道,而是三少爷想找个借口,觉得您是如今才发现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毫不留情的一句反驳,让韩易愣了愣,突然他又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他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有些恨阿卯,为什么再不给他留情面,因为谢放而敌对他?
    他知道谢放会因为信任阿卯而与他做出三年不娶的承诺,但是以谢放那样聪慧的人,怎么会这么白白等三年。但是阿卯的心思细腻敏感,自小就没了至亲,如今好不容易寻了个依靠,转眼情郎却做出这种决定。
    阿卯断不会轻易原谅谢放。
    他在韩家失去信任后,就知道留在这里对二房没有任何帮助,不如去外头经商,不如去考取功名,但离开之前,他不愿看着他曾经的猫儿埋入他人怀中。
    “阿卯,你在恨我。”
    阿卯沉默片刻,才道:“阿卯不愿恨您,因为您对阿卯很好,哪怕是现在,阿卯也没有憎恨三少爷。”
    韩易忽然笑笑,笑得如这寒风一样冰冷:“阿卯,你不恨我,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这个人。”
    同理,她这么恨谢放,不愿理会他,是因为她太喜欢谢放,不能容忍情郎的私自决断。
    可她却觉得,她是因为对自己过往待她好,才不恨的。
    韩易都懂,但他不会说。凭什么要他去点醒阿卯,她已经这样喜欢谢放了。
    他偏不说,让他们误会个一生一世去吧!
    “我明日一早就走,你送一送我吧。”
    阿卯抬眼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韩易盯了她一会,才道:“阿卯,你真是个狠心人。”
    说完,韩易也彻底死心,最后一丝期盼,也消失了。这韩府,再没有他留恋的人了。
    十二月的风,冷而刺人,刺得心也跟着冷了。
    韩易走了许久,阿卯才因为一阵冷风回过神,只觉邪气入体,冷得很。
    她搓着胳膊往房里走,想快点回屋里取暖。还没走到半路,她又瞧见一个人,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谢放知道她去倒水,回来必然会经过这里,但不知为何等了很久,正要过去寻她,就见她过来。
    阿卯埋头要从他身边过去,祈祷他不要跟自己说话。可谢放明显就是在等她,快到近处便被他拦了路:“冷么,给。”
    阿卯的手里被塞了个小东西,低头一瞧,是个小暖炉。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在寒风中冻了许久的阿卯下意识没有立刻放开,等要还他时,又听他说道:“果然觉得冷,冷就拿着吧,否则得病,身体难受,也做不了活,做不来活,就没有工钱,没有工钱,就买不来喜欢的东西。”
    头一回听他这么啰嗦,阿卯的心思纷杂,说道: “那管家让我回屋,才是最好的做法不是么?”
    谢放没有动身,倒是已经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要为她披上。阿卯抬手拦住,不让他这么做。但谢放个子高,披风由上往下,阿卯抬手也没拦住,那宽厚披风便落在阿卯身上。
    她低头盯着那在她领子前系着披风的手,声音有些僵硬:“管家,阿卯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没有瓜葛了。”
    “我没有答应。”谢放系披风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像是怕这个动作,会影响他想说的话,“对,你说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明白了,所以你说没有瓜葛,嗯,可以,但我没有答应。”
    “你……”阿卯突然觉得谢放分明也很无赖,无赖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