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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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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此时离团山屯军第二次进山练兵的时间已不足十日, 又逢定王府开府建制, 加之李崇琰昏迷不醒好几日, 因此他其实是很忙的。
    好在顾春也不是个需要人时时陪护的人, 一上午遛着李崇琰在宜阳城的坊市间将需要采买的东西都买好, 又一道在外吃了午饭后,便赶着他回去做事。
    李崇琰原本打算先将她送回东郊叶宅, 可她忽然想起彭掌柜托花芫带的话,便残忍拒绝了这个温情的提议,自己独自去了西市的魁星街。
    青莲书坊在宜阳新开的这间铺子显然比屏城那间大得多,门面气派、招牌显眼,站在魁星街街口一眼望过去就能瞧见, 完全不必费心找寻。
    顾春先在铺子门口朝里打望了一眼,见店中有三名伙计都在忙着招呼客人, 柜台后也没见着有掌柜,便决定自个儿在店中的书架前晃晃。
    找到专放各式话本子的那一个书架, 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书全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霎时心中喜滋滋, 随手抽出一本崭新的《将魂传》来翻了翻。
    油墨的清香扑面而来, 那些原本她烂熟于心的字句被方方正正印在纸上,瞧着竟格外神气了。原本只是随意翻看着等待店中伙计空下来, 可她翻着翻着居然就看入迷了, 简直忍不住要击节赞叹,为自己大声叫好。
    啧,我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诶, 这句……太精彩了!这么精彩的句子,我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哎呀呀……
    顾春越看越满意,全然不知此刻自己面上的神情是多么傻气。
    “……姑娘您好眼光啊,”不知何时凑过来的一名伙计搓搓手,热情地笑道,“这本《将魂传》可是咱们青莲书坊今年卖得最好的一册话本子呢!这都重印好多回了,还是供不应求!”
    “真的呀?”顾春眼儿亮灿灿,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似的,“这书这么好?”
    她暗戳戳地享受着一种名为“我知道你在夸我,你却不知道你夸的人就是我”的愉悦,静候这位伙计再多夸些。
    伙计倒是半点不叫她失望,全力以赴地吹捧了此书之惊才绝艳,在中原各地造成的巨大轰动,并拍胸脯保证此书在京中几乎是人手一本云云,直吹得顾春差点乐晕过去。
    不过,当他吹嘘到“连文渊阁的大学士都让门下弟子精读此书”时,顾春就有些没耳听了。
    她还没傻到忘记自己写的只是小话本子,文渊阁的大学士怕是疯了才会叫门下弟子精读话本子。但她也不戳破,只笑着点头,仍是认真听着。
    伙计显然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见她的神情未变,也知自己牛皮吹破了,便转口道:“实打实的说,这本子确实精彩,咱们东家还特意挑这本子排了戏,由名满中原的反串武旦厉连胜厉老板担纲,自打几个月前在京中开了锣,那当真是场场爆满、座无虚席的!”
    “唔,这个事我也听说过,”顾春点点头,略有些遗憾,“可惜咱们在宜阳,也看不到这戏。”
    伙计笑道:“看得到看得到,厉老板已经带着戏班子自遂州往咱们宜州来了,下个月十二那日就在宜阳城开锣,从八月十二到九月初一,每三日就会演一场,届时恭迎姑娘来捧场啊!”
    顾春正想问到时戏台搭在何处,就听到彭掌柜的声音——
    “哎呀呀,财神来了。”
    “彭掌柜,”顾春被他这称呼闹得讪讪的,回头冲他尴尬笑,“您这话说得……我就有些接不住了。”
    彭掌柜乐呵呵笑着,向她引荐了宜阳这间铺子的黄掌柜。黄掌柜是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同样是笑脸迎人的模样,对待顾春这棵新晋摇钱树的热情态度,比彭掌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位掌柜热情地将顾春迎进了里院。
    原来宜阳这间铺子是连后头的一整座大院子也买下的,还专程搭了戏台,也给几位正当红的作者特地备了书房。
    黄掌柜笑道:“听彭掌柜说,姑娘如今已随家迁居宜阳,那今后交稿也不必再跑屏城,就交到这里便好。往后姑娘来时便在这间特意为您备下的书房与鉴稿先生面谈,若平日里想过来坐坐,或愿意在这里来写稿,那老朽也会派人给姑娘打点好一应杂事的。”
    小扑街顾春自进了这行就没得过如此礼遇,简直头顶都能开出花儿来。
    黄掌柜又恭敬奉上了几张厉连胜的戏票,请她在八月十二那日携家人前来观看《将魂传》在宜阳城的首演。
    听彭老板补充说,如今厉连胜的戏在中原可谓一票难求,顾春便道了谢,将那几张戏票妥帖收好,表示自己一定会来。
    “对了,上回老朽同姑娘提过,”彭掌柜道,“咱们东家原本是要随厉老板一同过来与姑娘会面的,可东家近期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便特地安排了手下的大朝奉来与姑娘磋商往后的合作事宜。东家托老朽转达歉意,还请姑娘万勿多心啊。”
    顾春笑笑,“不会不会。”
    于是将会面的日期定在八月十二的午后,又闲叙了一番后,顾春便告辞了。
    ****
    这一来二去的,就到了申时。
    从青莲书坊出来后,原本该直接回家的顾春实在忍不住这满心欢喜,一路带风地就改往定王府去找李崇琰分享这喜悦了。
    进门后向德叔一打听,说李崇琰午后一回来便被隋峻请去州府的官学,也是前脚才回府来的。
    顾春怕打扰他们的正事,忙又问德叔:“隋峻与他一道回来的吗?”
    德叔摇摇头,笑道:“殿下自己回来的,此刻正在书房呢。”
    一听他是独自回来,顾春才放了心,满面开怀地奔到书房去了。
    推开书房的门,见李崇琰果然独自坐在桌案后,顾春噔噔噔几步小跑过去,笑成一朵花儿,不管不顾地朝他怀里一坐,搂着他的脖子“吧唧”在他唇上亲了响亮的一口。
    从头到尾一脸懵懵然的李崇琰看着她乐得眉毛都快飞上天的模样,有些尴尬地垂脸清了清嗓子,无奈地哼哼笑了起来。
    “你那什么表情?”顾春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又笑了,“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呀?”
    李崇琰面上飞起一抹奇怪的红云,垂脸忍笑忍得肩膀直抖,半晌没法儿说话,末了只能弱弱抬手指了指房梁。
    顾春抬头,傻眼地看着房梁上黑乎乎只余一对眼睛在外头的冯星野。
    虽只有一对眼睛露在外头,可冯星野的尴尬却是一览无余的。
    四目相对,尴尬加倍。
    半晌后,顾春炸红了脸,当即就要跳起来往外跑,却被眼疾手快的李崇琰拦腰按回腿上。
    “冯星野,你可以出去了。”李崇琰忍笑道。
    如梦初醒的冯星野几乎是从房梁上跌落下来,全无往日飘逸灵动的风采。只见他像一道黑烟似地飘出去,还帮忙关了门,只是隔了门板羞愤丢进来一句:“又不是我乐意偷看的!”
    顾春闷声哀嚎,绝望地捂住滚烫的脸,一头扎进李崇琰怀里。“好了,我不用见人了。”
    李崇琰抱着她笑得乐不可支,缓了好半晌才安慰道:“没事的,他不会到处乱说。”
    虽说顾春也相信冯星野不是个大嘴巴,可她实在忍不住这尴尬,难得不知所措地拿额头抵在李崇琰的胸口,半晌没好意思抬头。
    片刻后,她仍旧保持那个姿势,只是伸手轻轻揪了他胸前衣衫,讷讷道,“可是……很丢脸。”
    李崇琰也不知该如何圆这话,只能强压着笑音,颤声道,“也,还好。”
    “你还笑!”恼羞成怒的顾春迁怒地抬起头,红着脸伸出双手捧住他的面颊拼命往中间挤,“你方才都不提醒我,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话!”
    “冤枉啊,我不知你这时候会进来,也不知你会而二话不说冲进来就亲啊,”李崇琰的脸被她的双手挤到变形,墨玉般的瞳仁中汹涌的笑意却像是要扑出来了,“我没笑,真的……至少我没笑出声。”
    恼羞成怒又无力挽回的顾春索性丢开他的脸,自暴自弃地耷拉着脑袋抵在他的肩头,“蠢死我算了。”
    她听德叔说隋峻没同李崇琰一道回来,就以为只有李崇琰一个人在书房,却忘了冯星野这个神出鬼没的“梁上黑”也可能在的。
    李崇琰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又忙不迭收了笑意,温柔地问道,“没事,要尴尬也是他尴尬,谁叫他成天上房揭瓦的。你还没说是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先前还得意忘形的顾春此刻像被太阳晒化了似的,任李崇琰怎么哄,那脖子就是抬不起来,垂着脑袋靠在他肩上说了方才在青莲书坊的事。
    原本是打算好好在他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的,经过方才那丢脸的小插曲后,她便只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半晌褪不去面上羞赧的红。
    “八月十二啊,”李崇琰噙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任她一直将脸埋在自己肩上,“那时我应该在山里……”
    “没关系的,”顾春略侧了脸,在他耳旁轻道,“你去不成,我替你多看两眼就是了。”
    李崇琰心中微甜,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惊。
    顾春这才诧异地抬起脸与他四目相对,见他满目震惊,便忍不住问:“怎么了?”
    “方才你说那厉连胜是什么来着?”李崇琰皱眉。
    “反串武旦。”
    也就是男子反串扮演旦角。
    因为顾春在写《将魂传》时,女角儿的人物经历是参照了白石楼中的那本《团山战将册》许多人——主要是缔造团山屯军的那几位女子,如叶明秀,司金枝……这些都是立国之战里功勋赫赫的将星,故事中自是不少的武戏。
    李崇琰的眸心一湛,白眼望天,假装并不在意地哼哼道,“既能反串武旦……是说,那厉连胜的长相,斯文俊秀?”
    虽不知他为何会忽然这样问,神情还那样奇怪,顾春还是很认真地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有些迟疑地点头:“我想,是的吧?”
    男子反串旦角,长相上是需得偏柔和秀美为宜,若是如李崇琰这般阳刚的少年气,那扮旦角多半会很古怪的。
    因厉连胜在《将魂传》中担纲的是武旦的戏份,那于柔和秀美之外又少不得一些英气……唔,那想来应当是个好看的小哥哥才对。
    顾春满意地笑弯了眼,霎时又忘记自己前一刻才在冯星野面前丢了一地脸面的事。
    “那……性情温和?”他皱紧了眉头,又道。
    顾春茫然地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又还没见到人,谁知性情如何呢。
    想到待《将魂传》在宜阳上戏后,“公子发财”这个名号也将响彻整个宜州,顾春就忍不住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也没心思追究李崇琰为何忽然有这样古怪的疑问。
    李崇琰却完全笑不出来了,他坐直了腰身,正色望着顾春的笑眸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一种预感,总觉得他大概并不会演得多好看,我建议你到时还是别去看了。”
    “你居然敢说我写的戏不好看?”顾春一听就不干了,作势抬肘抵住他的脖子冷笑,“给你个机会重新做人,好好重夸,不是,好好重说。”
    “我虽没看过你写的话本子,可你写的一定是最好的,毕竟你聪明伶俐又好看,”李崇琰立刻毫无操守地盲目吹捧起来,可他接着话锋一转,又道,“我是说,他多半演的不好。反正,肯定没有别人吹嘘的那么好,不看也罢。”
    顾春对他见风使舵的狗腿态度很满意,这才放下手,又圈住他的脖子,笑眯眯道:“你又没有看过他的戏,干嘛一直说人家坏话?”
    李崇琰一本正经道:“有句话,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咱们不能光听了别人吹捧他的溢美之词,就盲目地信以为真……总之,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免得见着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心中难过。”更不要单独和那个家伙有任何接触!唔,不知发个“禁戏令”可不可行?
    顾春想了想,仍是不解他的担忧从何而来:“要真是这样,我更得去瞧瞧。若当真很糟糕,我也好同青莲书坊的东家谈谈,或许还能换合适的人呢。”
    李崇琰皱着眉猛摇头:“不不不,最好还是别去了,我诚恳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