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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沈令言语声柔美,语气恭敬:“回皇上,可以。”
    萧仲麟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近来宫里出了不少事情,别人告诉你的,未必属实。朕与你仔细说说。”
    沈令言拱手一礼,“微臣洗耳恭听。”
    萧仲麟把自己中毒箭的事情如实告知沈令言,末了道:“暗卫统领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无妨。朕将此事交给你,留心查证,不需对外人提及。”
    “微臣领旨。”
    “再一个差事,便是确保皇后在宫里安然无恙。”
    “微臣遵命。”沈令言行礼,随后告退。
    真是惜字如金的一个女子,从始至终,萧仲麟始终没看到她神色有一丝变化,比男子还善于控制情绪。
    都在宫里,沈令言与许持盈相见的机会多的是,为此,他就没特地安排两个女子见面。拉拢人心也得有个分寸,做多、做过有害无益。
    ·
    郗骁奉懿旨进宫。
    路上,他与沈令言不期而遇。
    沈令言拱手行礼,“微臣见过摄政王。”
    郗骁笑微微地道:“还活着呢?”
    沈令言仍旧是长期示人的平静神色,“是,微臣还活着。”
    “这半年都在游山玩水,也没出意外?”
    “是,没有。”
    附近的宫人听到,都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这两个在宫里碰面的时候不少,每一次,摄政王都没好话,沈令言也一直就是这样平静地应对,看似逆来顺受,更像是懒得计较。
    郗骁唇角微微上扬,“去忙吧。”
    沈令言称是,侧身站到路旁,等他走开去才离开宫廷,回往自己的府邸。
    郗骁大步流星地进到慈宁宫,给太后行礼之后,问道:“又有何事?”
    太后屏退宫人,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下说话。今日哀家要问摄政王一些话,请王爷看在你爹娘的情面上,照实回答。”
    郗骁落座,道:“要看什么事。”
    太后面色冷凛,“第一件,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上次就跟你提过,你答不答应?”
    “上次您说过什么?事多,忘了。”
    太后忍着火气,道:“我要你娶许家女。”
    “不行。”郗骁毫不犹豫地道,“这件事,我只能当笑话听听。”
    “不想娶许家女,也好。那你跟我说说,想娶的是谁?”太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没想娶谁。”
    太后语声转低,语气却是冷森森的:“你是不是真的看中了正宫那个妖孽?”
    “别绕弯子,您是想害我,还是想害皇后?”郗骁坦然回视,剑眉微扬,“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不管你想娶谁,我都会成全你,总这样含糊其辞,你可别怪我随意找个人给你指婚。”
    郗骁失笑,“您敢赐婚,我就敢抗旨。不妨一试。”
    “可你都多大年纪了?嗯?”太后被他气得不轻,脸色有些发白了,“你又不是没有一等一的样貌、出身、地位,眼下朝廷没有战事了,你却还是如何都不肯娶妻。这到底该怪有心人妄加揣测,还是该怪你不知轻重?”
    郗骁气定神闲,“不娶妻而已,触犯了哪条律例?”
    太后加重语气:“可你是郗家顶门立户之人,就该为家族开枝散叶,总这样下去怎么成?!”
    “过两年再说。”郗骁淡淡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也罢了。”太后无力地叹息一声,“你的婚事,我再等等。”
    “这就对了。”郗骁问道,“还有何事?”
    “还有宁王的婚事,你……”太后刚要说出自己的打算,郗骁已经摆手道:“对宁王这个人,我只想把他打成残废,看着您的情面,一直强忍着没出手。”若非是表兄弟的关系,那个混帐东西早就没命了。
    语毕,他站起身来,举步向外,“我走了。没事别总唤我进宫。这是皇上的后宫,不是郗家的府邸,总让我整日里进进出出算是怎么回事?”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太后怒声喝道:“你给我站住!”这个侄子,简直是天生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情。上次就把她气得失态,摔碎了茶盏,这一次,则把她气得心里直哆嗦。
    郗骁吁出一口气,止步回眸。
    太后缓了好一阵,才能语气如常地说话:“眼下皇上是什么样子,不需我多说了吧?他称病到底因何而起,你到如今也不知道吧?”
    郗骁不说话。
    “他如果不是遭了人的毒手,吃了天大的亏,何至于有这样大的转变?”太后道,“这也就罢了。可你看他最近行事,分明是把这笔账算到了我或是宁王头上。我倒是无妨,横竖都要老死在深宫,如何度日都一样。可宁王呢?宁王要是处境艰辛,你能不被牵连?当今皇上与当朝宰相联手算计,夺你的兵权还不是早晚的事?”
    郗骁冷眼睨着太后,“我如今这个处境,拜谁所赐?”
    “我在跟你说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却想与我清算旧账?”
    “不敢。”郗骁弯唇冷笑,“我就是要跟您说说生死攸关的大事。前两年算过几卦,卦象一样,我就是不得善终的命。您想听,我说就是。”
    太后身形微微前倾,神色半是期待半是忐忑。
    “皇上有成为明君的资质,他就算是处以我极刑,我也认;若是注定是个昏君,那我只能做郗家不孝的子孙,做谋逆篡权的佞臣。”郗骁说着话,转回到太后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是,这些与您和宁王无关。明白没有?”
    太后嘴角翕翕。
    郗骁语气低低的,柔柔的,言辞却分外刺心:“姑母,如果我连造反的胆子都有,为何还要扶持别人?况且,皇上是不懂事、常犯浑,你的儿子却是卑鄙下流。万一我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你们也会跟着获罪。早作打算,离我和明月越远越好。日后,我不会再来。”
    太后身形一震,铁青着脸扬起手来。
    郗骁唇畔逸出温柔的笑意,后退一步,转身阔步离开。
    太后望着微微晃动的珠帘,脸色变幻不定。过了好一阵子,她情绪恢复平静,唇角慢慢上扬,逸出残酷的笑容。
    这就是她的侄子。翅膀硬了,不再服从她的支配,并且打心底鄙视她的儿子。
    心肠何等冷硬。
    过度的惊怒之后,她心神反而出奇的冷静下来。
    萧仲麟所谓的生病,必是遭了宫里的人的暗算,不管是否与宁王有关,都会让宁王卷入这场是非。
    儿子再不成器,也是她此生唯一的指望。她不能坐视他陷入天大的凶险。
    不管他有没有做过,她都只能帮他脱险。别无选择。
    眼下,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确凿的答案,如此才能妥善布置下去。
    午后,太后驾临乾清宫,提出要去宁王府探病。
    萧仲麟略一思忖,道:“命人把宁王送进宫中。”太后没有随意离开宫廷的道理,而且,人在宫里憋坏,总比到外面出幺蛾子要好。
    不管怎样,能见到儿子就行。太后笑着说好,当即回了慈宁宫。
    此刻,许持盈坐在水榭中观赏风景。这只是个借口,她是想见见沈令言。
    以前沈令言一直把她当小孩儿,阔别几个月,再相见已是君臣之别,且会在宫里时常见面。
    她心里倒并不觉得别扭。沈令言那样的女子,她特别钦佩,情分算不上深厚,但是打心底盼着对方过得好。
    坐了一刻钟左右,沈令言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
    沈令言平时的穿戴与寻常影卫一样,玄色深衣,衣缘用银色镶滚,长发如男子一般束在头顶。她吩咐了随行的影卫两句,脚步轻盈地进到水榭,躬身行礼,“微臣拜见皇后娘娘,问皇后娘娘安。”
    “快平身。”许持盈抬了抬手,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岸边。
    沈令言随着走过去。甘蓝等人留在原地不动。
    许持盈这才细细地打量沈令言。离京半年,沈令言毫无变化,固然是因为过于平静的神色所致,但是容颜也如离开之前,肤色仍然莹润如玉,眉宇间不见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
    “是真的出门游山玩水了?”她问道。
    沈令言颔首,眼里有了笑意,“回皇后娘娘,是真的。路上遇见过一些故人、仇人,绝非谎言。”与许持盈说话,她做不到寡言少语。
    许持盈连连摇头,“真是奇了,跟你与我们道辞那日一般无二,是不是晓得什么驻颜术啊?”
    沈令言眼中笑意更浓,语气愉悦:“皇后娘娘说笑了。”
    许持盈蹙眉抱怨:“别一口一个皇后娘娘,我不爱听。”
    沈令言颔首,“那我今日少说几次。”
    “刚回来就进宫当差,会不会太累?”
    “不会。皇上交给我两个很重要的差事。”沈令言把萧仲麟的吩咐如实相告。
    一天之中,许持盈第二次意外了,“除了查那件事,还要保护我?”
    沈令言笃定地点头,“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许持盈欲言又止,笑了,“那我心里更踏实了。”
    “那位爷,算是脱胎换骨了吧?”沈令言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把他改造成这样的?”早间在御书房,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情绪外露。
    许持盈笑出声来,“太瞧得起我了。他是吃了太大的闷亏的缘故。”凭谁怎么想,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也对。”
    “你这是要去何处?没耽误你吧?”
    “耽误了。”沈令言弯了弯唇,“离开的日子太久,得抓紧踩踩点儿,看看各处有无变化。之后要去皇上出事的地方转转。”
    “那你快去吧。”许持盈忙道,“得空了我们再说话。”
    “嗯。”沈令言没跟她客气,行礼之后,快步离开水榭。
    尽快上手,她才能确保许持盈的安全。皇上难得倚重影卫,她就算是为了许持盈,也不能辜负。
    这样的局面,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除了手下,她只与郗明月、许持盈来往,很投缘。她被重用,能帮她们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去年的形势,影卫分明成了碍太后、皇上眼的摆设,她心灰意冷,觉得帝后大婚之后,她不但帮不了许持盈,而且很可能成为累赘,索性识趣地离开,做好了过个一年半载就辞官的准备。
    许持盈回身落座,唤甘蓝、木香到跟前,悄声吩咐了一番。
    两个丫头凝神聆听,正色点头,服侍着许持盈回到乾清宫之后,便回了坤宁宫,依照许持盈的吩咐安排下去。
    再过几日,宫里就真的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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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持盈捧着亲手沏的一盏茶走进御书房,送到萧仲麟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