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口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的搏动明显快得不太正常。
    除此之外……他在颤抖？
    颜九诧异地挑了下眉，充分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紧张和恐惧。她抬起一只手摸上他的手背, 小心地掰开：“别怕，我只是去关个水。”——浴室里的水龙头还开着呢。
    然而，陆觉恍若未闻, 被她掰开的手非但没有松懈，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别走……”
    颜九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陆觉是真的被契约伤到了。否则,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刚才在浴室里，他甚至对她用上了“求”字，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眼前的一切，是再残酷不过的真实——她已经回来了，他却还没从契约给予的痛苦中走出来。
    陆觉的力气很大，被他这么抱着，颜九根本走不开，只好转身面向他，试探着伸手抚上他的脸。
    他闭上眼睛，任她抚摸，脑袋甚至往她手上蹭了两下。
    这样的陆觉让颜九感到陌生。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收回自己的手：“你说随便我对你做什么，是认真的么？”
    陆觉闻言一愣，睁开双眼和她对视，过了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下，同时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抬起一只手揪住她的衣摆：“只要你不离开我……”
    ——和灵魂流失产生的痛苦比起来，其他算个毛？
    “是因为契约么？”颜九的神色越发复杂——就为了逃避契约给予的痛苦，你连自己的底线都不要了么？
    陆觉回头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终于亲手把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撕了个粉碎，赤|裸裸地跪在她身前，彻底放弃了挣扎，她不该感到畅快么？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越想越心慌，陆觉揪着她衣角的那只手蓦地收紧，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回答不出，而是不敢回答——他怕自己的答案不是颜九想要的，怕她一气之下会再次锁门而去。
    他受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那种痛苦——再体验一次，他一定会疯掉！
    这次，他只是自残，只是想分散注意力让自己好受些，下次呢？
    ——或许他真的会自杀。
    “回答我，陆觉。”颜九忽然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生陆觉的气，还是自己的——这一次，明明是她的疏忽，是她不小心忘了契约的折磨，为什么要他来承担后果？
    虽然她一直都希望陆觉能乖乖的，不求对她百依百顺，只求不要动不动就怼她。但是，如果他真的完全臣服于她，而理由是不想被契约折磨的话……说实话，她心疼他的同时，也会看不起他。
    陆觉不知道她的心思，只知道，如果不回答会惹她生气，那还是回答吧——他暗暗叹了口气，松开她的衣角，放松身子坐在床沿，双腿不自在地蜷起：“的确，我不想再重复这种痛苦了，但是……”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视线落在纯白的床单上，抿了下唇，“这不是理由。”
    “什么？”颜九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下一秒，在她惊讶的视线里，陆觉蓦地抬眸和她对视，视线终于不再躲闪：“颜九，我……”他咬了下唇，又“啧”了一声后，这才视死如归地继续道，“我只说一遍——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可我没有办法强迫你接受我——以你的性格，我越是强迫，你只会越讨厌我吧……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好感，可我不想放弃。既然是我表白，是我在追你，那么，只能我来想办法了吧？只能我来放低姿态了吧？”说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抬手扯了下脖子上的项圈，“我一个晚上没睡，想了很多很多，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如果这样也不能让你接受我的话……”他抓着项圈的那只手蓦地收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曾经的我，有自己住的地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可如今，被你契约之后，我只剩你了……
    从恨不得咬死你，到不受控制地爱上你。从对生活充满绝望，到对未来心怀希望——都是因为你。
    如果连你也不要我，那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颜九的视线落在陆觉的项圈上，缓缓下移，扫过他完美的身材，修长的腿，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脚趾。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前倾，一只膝盖搁上床沿。
    陆觉随着她的动作，乖乖向后仰去，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侧着头，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
    她俯下身，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额头轻轻一吻，忽然笑了：“陆觉，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
    陆觉抿了下唇，没有回应——刚才那些话，已经用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接下来，他只想装死。
    “那么希望我能接受你？可以啊。”颜九说着，注意到陆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叫声主人来听听。”
    陆觉：“……”
    现在的自己，已经很狼狈了。被她骑在身下，然后还要叫她主人？
    光是在脑中想想这两个字，陆觉就被强烈的屈辱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颜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只见他沉默片刻后，微微皱眉侧头避开她讨厌的视线，嘴巴却试探着动了动，是“主人”的口型。
    “听不见。”颜九傲娇地否决了这个无声的答案，然后决定再刺激他一下，“叫我一声主人，我就接受你——真的。”
    啧，真讨厌……陆觉用力拽紧身下的床单，又挣扎了片刻，终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弱弱地开口：“主人……摸我。”
    这个答案，颜九给满分。
    她笑了笑，心情愉悦地满足了他的要求。
    其实，陆觉他，不过是只披着恶犬外皮的小奶狗吧。
    真的很可爱啊……
    充分安抚了陆觉后，颜九这才去浴室关掉了水龙头，然后又去大厅关上了门。
    陆觉一夜未眠，所以很快陷入了沉睡。
    颜九擦干净他的身体，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沿凝视了一会儿他那张安静的睡脸。
    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帅。
    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
    沉沦的样子也超级可爱。
    其实自己早就对他有好感了吧？
    颜九扪心自问，却得不出答案。
    不过，她能肯定的是——此刻的她，真的有点喜欢这个乱七八糟的混蛋。
    虽然还没做好跟他交往的准备，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完全不知道恋人之间该怎么相处。但是，她发誓，她会好好回应他的——再也不想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了。
    *
    颜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径直走到衣柜前。
    拉开柜门，里面挂着许多衣服，大部分都是复古的长袍。
    他在衣柜前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忽然面无表情地伸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比较正常的休闲装。
    半透明的小毛球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在他身侧晃了晃：“主人，你终于要更换穿衣风格了咩？”
    从它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兴奋，颜毅有些哭笑不得：“你也希望我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
    “咕唧？”小毛球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主人要特立独行的话，比起这些傻了吧唧的长袍，我倒是更希望你不穿来着~”
    “……”
    颜毅叹了口气，又纠结了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把手中的衣服拿到床边的柜子上，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腰带。
    丝滑的长袍顺着他消瘦的身子滑落到地上，裤带一松，长裤也毫无阻力地滑落在地。
    颜毅只穿着条裤衩走到衣柜旁的全身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只手覆上镜面，自嘲地一笑：“特立独行么……不，我只是，担心自己穿上了和别人一样的衣服，就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嗯？主人在说什么？主人本来就是人啊？”小毛球无辜地说着，忽然飞到他身侧，一道白光闪过，白裙优雅，身姿轻柔——赫然变作了一位身材姣好的少女。
    她雪色的长发顺着光滑白皙的脖颈滑落，转身面向镜子的同时，将身子贴上了颜毅的后背，然后看着镜中愕然的他，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只不过，是个不再完整的人罢了。”
    颜毅愕然看着镜子里趴在自己背上的少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抹了然：“幻术？”顿了顿，发出一声轻笑，“呵，没想到x级魔物，连能力都是x级的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是啊，幻术。”少女承认着，将脑袋懒懒地搁在他肩上，“你要是不喜欢女人，我变成男人也是可以的哦？”
    颜毅淡定地抓下她那只手，转身走回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衣服。
    然而，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套上，腰就被追过来的少女一把环住。
    颜毅的腰很细，少女抱着一点感觉也没有，忍不住抱怨：“主人，你该吃点肉了。”
    闻言，颜毅长长的睫毛一颤，抓着衣服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又沉默了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衣服扔到床上，转身面向少女：“魔物也有交配季？”
    少女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是呢？”
    颜毅神色悠然地张开双臂：“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任你玩弄。”顿了顿，牵唇一笑，“不过，友情提醒——无论你是男是女，无论你怎样玩弄我，我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如果这样也能让你感到愉悦的话，随意。”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了小奶狗，接着就要开虐哥哥大人了_(:3」∠)_
    剧情这么虐身虐心，你们还能追下来，都是真爱啊~
    好在接下来，主角这一对可以肆无忌惮地撒狗粮了~
    ☆、过去
    听完颜毅的话, 少女没有回应, 眼神渐渐转冷。
    ——总是这样。
    这个人, 从契约她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明明身为主人，却从不对她使用契约的力量，即便灵魂被她的魔气侵蚀, 体质越来越差，也依旧对她温柔异常，甚至可以称得上宠溺。
    ——她进, 他便退，仿佛她才是他的主人。
    “颜毅。”第一次，她没有唤他为主人，而是唤了他的全名。
    他放下手, 平静地看着她, 耐心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于是，她走近他，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叹息：“我很好奇——那个女人割下你那里，寄到颜家的时候, 你的族人，是什么表情？”
    颜毅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沿, 少女也便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
    “什么表情啊……”颜毅作势回忆了一下，无奈轻笑，“我当时不在场, 又怎么会知道？不过，肯定很生气吧。”
    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少女的手摸上颜毅的脸，指尖轻轻划过他单薄的唇，将他的脸掰向自己，凝视片刻后，轻声开口，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
    “窥探人心，是魔物的基本能力。”颜毅答着，丝毫没有表现出隐私被窥探的羞耻。相反，他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距离如此之近，也没有眨过一下眼睛，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不卑不亢，唇角甚至牵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这个样子，真是碍眼啊……
    少女低下头，血红的双眸间仿佛有黑气流动，忽地闪过一抹嗜血：“我喜欢强者。”她淡淡地开口，吐出了一句似乎和刚才的话题全然无关的话，“在魔巢，看着你傲然全灭我所有部下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你就是我想要的人。”
    颜毅挑了下眉：“我让你失望了么？”——她心甘情愿被他契约的时候，一定不知道他的身体早已不再完整。
    “不，恰恰相反。”少女坚定地说着，抬手捏起颜毅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保护你的。伤害过你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句话可真是说进了颜毅的心里，他笑着抓下少女捏他下巴的那只手，在她的指尖轻轻一吻：“嗯，伤害过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说着，微微眯起双眸，“你说——秦家那对兄妹，想怎么死呢？”
    ——几天前，举报他契约魔物的，正是那对来自秦家的兄妹：秦悠和秦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