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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赵峥身子一动却被姚姝死死地按住,她平静地看着跟前的孟月婵,仰着头和她对视。如果说, 她曾经恨过买卖过她的商人, 恨过皇太子, 恨过太子妃和良娣,那么真正让她恨得,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人,便是眼前这一对母女。
    她是姚思廉的外孙女,小时候母亲赞过她,说她写的一首好字,将来是个才女。她也曾幻想过和母亲一样,谁都不靠,只靠自己。六年的古寺生涯,她太孤独,姨母来接她,她是多高兴,她处处想要巴结她们,可她们都对她做过什么?
    姚姝很想问一句,前世,孟月婵把她骗到后花园里去,说是要送礼物给她,结果,她在那里等来的是禽兽一样的孟恬,她很想问孟月婵,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姚姝知道,这话,孟月婵永远都回答不了自己。
    她嗤笑一声,眼圈儿一热,她摇摇头,亲戚情分,真好啊,孟月婵居然还知道亲戚情分。
    赵峥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姚姝,她永远都心无城府,虽然比同龄人要敏感一些,却单纯得如一张白纸,没有着过任何笔墨。可此时的她,看上去那么平静,其实,如同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遥遥!”赵峥自是不会在茶楼里和妇人起冲突,他牵起姚姝的手,要带着她离开。
    姚姝却没有动,她语速很快,似乎和孟月婵说话,都是掉了她的身份,“孟月婵,你和傅钥在街上骂我的时候,就没有讲过亲戚情分。你不是和傅钥说,我是野种,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吗?如今,我倒是要让你们看看,侯府里一些事,我能不能说了算。”
    “那些御赐之物,你们还不回来也没关系,我爹爹会告诉你们,偷盗侯府的物件,占着不还,将来会有什么下场!”
    说完,姚姝便主动牵起赵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孟月婵的脸一片死白,她站着,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种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子,她已经听说了,姨娘让人在爷爷跟前不知道灌了**汤,说她不是早产。
    曾经,傅姚氏就是因为婚前失贞,和孟希来解除了婚约。说起来,孟姚氏只是捡了个漏。她嫁给孟希来之前,就不是清白之身,新婚之夜并没有见红,虽说有孟希来帮她遮掩,但这事,这么多年翻出来说,又是这节骨眼上,真是说都说不清楚。
    最关键的是,孟善谊质问孟希来的时候,后者支支吾吾就是不爽快。
    孟善谊越发气,老病都犯了。
    孟姚氏也是想不到,姚姝一个小女孩子,竟然能够这么狠。她安抚自己的女儿,“不会有事的,娘跟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至少,姚姝有一点没有说错,姚家不是随便的人家,有些事,孟家还要看姚家的颜面。
    大年节,孟希来并没有接孟姚氏母女俩回府。母女二人冷冷清清地在庄子里过了年。孟月婵有些承不住,一个劲儿地哭。孟姚氏身边的嬷嬷从城里回来,侯府那边,准备在初四日宴客,都是大房、二房和三房这边的至亲,因为二房如今是钱氏在掌家,便没有请孟家的人。
    听了这话,孟姚氏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她哆嗦着说,“钱氏,一个妾,她难道请的是自己的娘家不成?”
    去打听消息的嬷嬷很想说,钱氏虽说从前身份上是个妾,可侯府老夫人亲自去向皇太妃请的封,如今也是夫人了,又识大体,有侯夫人帮忙撑脸,长安城里,谁还把她当妾?
    正儿八经的掌家夫人呢。
    “那就初四那日过去吧!”孟姚氏是铁了心要见姚氏一面的,她与傅姚氏是姐妹,傅姚氏不能这样落井下石。
    傅姚氏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姚姝大年前从宫里回来后,侯府的一些事,就都是她在打理,姚氏在旁边指点,倒是有模有样。显贵之家,过年的时候,掌家的人比谁都忙。姚姝每日里看账本分派事务,如今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初二日,姚氏没有娘家,侯爷让傅钰去了傅钰的外祖家,傅钰要带着姚姝一起去,姚姝实在是忙,抽不开身。等傅钰从外祖家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礼物,说是外祖家让他带给姚姝的。
    姚氏挺着肚子,坐在窗前的炕上,看儿子和女儿在挑挑拣拣礼物,便对傅钰道,“钰哥儿,之前母亲也寻思得不周全,初四日府上宴请,能不能帮母亲去给你外祖家下一张帖子?”
    傅钰的外祖家,也是傅尧俞死去妻子的娘家,宁安伯府。伯爷如今大约五十多岁,还很健壮,伯夫人据说是个干练的,姚氏一直没有打过交道。傅钰的母亲去世后,两家一直没有走动,只傅钰过年,伯爷和伯夫人过寿,才会shàng mén去。
    姚氏也是猜到,怕是宁安伯府见她没有苛待前妻留下来的孩子,这才让儿子给女儿带了礼物。
    傅钰听到后怔了一下,半晌,眉眼间有些松动,他目光投向坐在不远处看书的父亲身上,这事,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态度。
    姚姝已是叽叽喳喳起来,她扯了傅钰的袖子,“哥哥,我听二mèi mèi说,伯府还有个xiǎo jiě姐,你去下帖子的时候,能不能专程说一声,让李姐姐来我们家玩?”
    傅钰又是一愣,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朝父亲看过去。
    傅姚氏也跟着看过去,傅尧俞受不住爱妻这目光,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他扔下书,走过来,抬手抚摸儿子的头,“嗯,想去就去!”他语气一顿,“你母亲也没有娘家,长房这边也不能谁都不请,就请宁安伯府的人过来热闹热闹!”
    这是母亲去世之后,侯府第一次主动和伯府来往。
    傅钰眼圈儿一热,知道是姚氏帮了他,他很是感激,抬头对姚氏道,“母亲,我明日一早跑一趟!”
    今日,他又是一个人去伯府。外祖母心疼他,拉着他一个人在屋里问了好半天。他并没有一个字的虚言,只把平日里和姚氏还有遥遥的相处都说了说。外祖母有些不敢相信,半天,又自言自语,“外祖母相信姚氏对你定是好的,好孩子,外祖母担心了这么些年,以后总能够睡个好觉了。”
    “她要不待你好,你也不肯待你mèi mèi好的!”
    外祖母说得并不全对,母亲要不对他好,他也会待mèi mèi好的。傅钰牵起姚姝的手,送她回双溪馆,在路上,他望着漆黑的天空,被灯影摇晃得影影绰绰的树木,暗自在心里说。
    初四日,是个好天气。
    一大早,侯府里就中门大开,一大群穿着崭新袍子的下人们就开始在侯府内外,还有门前的大街上,打扫得一干二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前的两尊石狮子都似乎格外长了精神。
    原来姚宅那边的管家和下人们,今日也都过来这边帮忙,人进人出,客人还没有来,就已经格外热闹了。
    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孟姚氏便和女儿坐着马车进了城,赶到侯府这边的时候,街面上,已经停满了车。有侯府的人,在前面疏通,孟姚氏的车夫就跟在一辆车的后面,慢慢地朝侯府靠近。
    靖北侯是何等样的人?谁敢跑到靖北侯府来吃白食?
    前面的马车里也是女眷,被送到了二门口。孟姚氏紧紧跟着,待下了车,才知道,前面的马车里竟然是宁安伯府的夫人和孙xiǎo jiě。
    孟姚氏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在京城里多年,当然知道宁安伯府与靖北侯府的关系。如今伯夫人亲自来了,这是来给自己当了死鬼的女儿伸冤的吗?孟姚氏不由得紧张,紧紧地拽了女儿的手,站在旁边等着。
    二门口,早有人迎了出来,挺着肚子的傅姚氏,穿了一身大红缎面的氅衣,白色的风毛衬得她一张脸珠圆玉润。她一左一右跟着儿女,姚姝扶着她的胳膊,傅钰随在旁边护着,显得很谨慎。
    她自己倒是不太在意,笑着迎上来,朝伯夫人行礼,又牵了伯夫人身边的女孩儿笑着说,“生得是真正好,把我姝姐儿都比下去了,这才是好女孩儿呢!”
    这孙xiǎo jiě,就是姚姝特意让傅钰请来的,年约十二岁,肌肤生的极好,单眼皮,但性情温婉,看上去安静,看到傅姚氏的瞬间,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艳,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
    傅姚氏便扭过头,招呼姚姝,“遥遥,快过来拜见你外祖母,见过你姐姐,你不是一直都在盼着伯府的姐姐过来么?”
    姚姝自是要顺着傅钰喊伯夫人一声外祖母的。
    姚姝要给伯夫人跪下,被伯夫人拉住了。之前就送了见面礼过来,这次见面,又往姚姝的手腕上套了一个沉甸甸的手镯。姚氏自是不会亏待了伯府的孙女儿,从头上拨下一个金累丝红宝石的钗子拔下来,插到了李萱的头上。
    这钗子是江南那边带过来的,如今才刚刚兴到了京城里,翠玉轩都卖断了货,价值不菲。伯夫人见此,也知傅姚氏是个大方的,也是个气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