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听闻动静，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往书房里走。
    叩叩——
    韩国栋稳住情绪，“……进。”
    “先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老陈，你说我今年是不是犯太岁？”
    上半年，大病了一场，至今半条腿还是麻的；下半年，又遇上“丁蟹效应”，股价大跌。
    好不容易跟陆氏谈下来的合作也黄了，全部努力都打水漂……
    老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烦躁，沉吟一瞬，开口宽慰：“我虽然不懂生意上那些事，却也知道人生起起伏伏很正常，就像股价有涨有跌。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会到自家。”
    韩国栋面色稍缓，整个人陷进皮质大班椅内，眼底掠过若有所思的神情。
    良久，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你说得对，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陆氏……”后半句话他没说完，但眼底暴露的野心显而易见。
    可他忘了，这些年内地发展远超港岛，陆氏作为传承悠久的老牌企业，已经占尽先机。
    若是早些年头的韩氏或许还有得一拼，如今嘛就……
    老管家没有戳破，目光平静而恭谨。
    韩国栋闭眼，抬手揉捏眉心，忽地吩咐道：“去，让太太起来，帮我煮碗酒酿汤圆。”
    老陈站在原地没动，面有难色。
    韩国栋睁眼，狠狠拧了下眉，“还不去？”
    “……您忘了，太太一个月前已经搬去浅水湾的别墅……”
    韩国栋有一口气提上来，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要不我给太太打个电话，让她回……”
    “打什么打？！”怒目而瞪，男人咆哮着，犹如炸毛的雄狮，杀伤力满分，“她要走就让她走，我韩国栋还稀罕她？！”
    老陈低着头，没说话。
    韩国栋发泄一通，心里的气非但没有排解的趋势，反而阻塞得更严重。
    良久，“……给大小姐打个电话，让她明天亲自来接阿慎。”男人咬牙，“亲自”两个字被他说得很重。
    老管家心领神会，低声应是，不过——
    “酒酿汤圆……”
    “让二姨太……”话至一半，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摆摆手，“算了，我不饿，你先下去吧。”
    老陈一听“二姨太”顿时嘴角抽了抽，那位可是烧过厨房的主，让她煮碗汤圆，估计能把整个太平山给烧了。
    衣不如新，新人不如故，说到底，还是太太最好。
    只可惜……
    也罢，总归他是个局外人，不该操心主人家的事。
    “那先生您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韩国栋烦躁地挥了挥手。
    灯光下，男人面庞冷硬，自有一股刚毅气概，闭着眼睛，似假寐，又像沉思。
    突然——
    “外公……”
    韩国栋倏地睁开眼，目光触及门边睡眼惺忪的小家伙，目光软了软，“来，到外公这里来。”他拍拍膝头。
    小家伙哼哧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去，一身天蓝色卡通睡衣，十分可爱。
    韩国栋伸手，将他抱到膝盖上坐好。
    放眼整个韩家，亲孙子都不见得能有这待遇，却被一个外孙占尽了。
    谁家阿慎也姓韩呢？
    而且，所有孙子辈的人中，这个小家伙最聪明，从小就比同龄人懂事，被韩国栋捧成心肝肉。
    “外公把你吵醒了？”
    “……哦。”小家伙耷拉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露出右侧后颈的红色小痣。
    男人目光愈渐温软，心叹遗传的强大。
    这颗痣和美玲的一模一样，同样的位置，都是红色。
    咳……他怎么又想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了？
    这些年不仅脾气越来越大，还学会离家出走，哼！就是要晾她十天半个月的，才知道厉害……
    “外公，你怎么都不睡觉啊？”小家伙终于驱散了困顿，仰头，漆黑的瞳孔专注地凝视着男人。
    “正准备去睡。”
    “明天妈咪是不是要来接我？”
    韩国栋佯怒：“怎么，待在外公这里不好？”
    “我想妈咪，外婆……”
    嗯，他也想。
    韩国栋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也对，他确实挺想女儿的。
    小家伙突然咧嘴甜笑起来，“还有干妈和夏夏……”
    嗯？
    “干妈？”他不止一次从外孙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突然来了兴致，“是谁？”
    “妈咪的好朋友，用女生的话讲叫……”顿了顿，“闺蜜。”
    “哦，这样啊，那直接请她到家里来做客，好不好？”
    阿慎抿唇，摇了摇头，“干妈很忙，公司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处理，多半都没空。”
    韩国栋挑眉，略觉诧异，“公司？”
    女儿莫非还有个当企业家的闺蜜？
    怎么一直没听说……
    “对啊！”一提到干妈，小家伙两只放光，“干妈是做投行的，不过，投行是什么？外公你知道吗？”
    这下，韩国栋诧异神情回归平静，原来是个金融行业的小职员。
    怕外公没听懂，阿慎补充道：“ck投行很厉害的，还有夏夏超可爱……”重点在最后，韩国栋的关注点却在前半句。
    ck投行？！
    是他想的那个吗？
    倏地，老眼半眯，掠过精光：“你干妈叫什么名字？”
    “谈熙！”
    ……
    清晨，浅水湾别墅区，阳光不疾不徐地撒向这片土地，将一切笼罩在金色光辉之中。
    彼时，已有晨跑、散步的人，不时传来狗吠。
    谈熙便在这一片宁静安详的氛围中缓缓睁眼。
    自从生了孩子，她就很少睡懒觉了，经过这些年的调养，作息已经十分规律。
    好像那些年少放纵的时光逐渐离她远去，而她也慢慢变成了完美的模样。
    生活规律，吃食精致，忙于工作和孩子，活得小资而自持。
    不再去酒吧，因为要给孩子树立一个好榜样；不再开玩笑，因为上司的架子要端好。
    时间让人成熟，却也让人收敛了曾经恣肆。
    谈熙庆幸，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己，那个……自信张扬的自己。
    胸口传来一阵沉闷的压抑感，仰起上半身，便见女儿一只小脚丫正好压到她胸口上，谈熙失笑，连睡着了都不老实。
    再看儿子，安安稳稳，平平正正，被角很好地压着，连输着了也是一副沉静乖巧的模样。
    姐弟俩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儿像她，儿子像他。
    小心翼翼把女儿的小脚丫子放下去，谈熙掀被下床，第一时间伸了个懒腰。
    这个习惯倒是没变。
    洗漱，换好衣服，下楼。
    保姆阿姨准备好早餐，韩母一身运动装，满头大汗进来，一看就是出去晨跑了。
    “早上好，熙熙。”
    “伯母早安。”
    两人打过招呼，一个上楼，一个下楼，错身而过。
    “对了，”姜美玲脚下一顿，突然出声，“今天阿慎外公送他回来。”
    谈熙点头，脸上涌现出一抹亲切的微笑：“正好我下午准备带他们几个小家伙出去玩。”
    姜美玲也笑，“去吃早餐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谈礼貌不失亲切，姜美玲淡雅不输和蔼。
    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