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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嗯。”
    他扫了眼电视上的歌曲表演, 顿了顿,起身也往阳台上走。
    一旁的魏云涵问他:“怎么了?”
    “打个电话。”
    “给谁打啊?”
    “……凌书成。”
    路知意把水烧上,立在橱柜边上出神。
    陈声的信息抵达时, 手心一震, 她低头, 就看见那条“群发短信”。
    对他要求不能太高,能有群发短信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路知意笑了笑, 回复了他。
    那头沉寂了半分钟, 就在她盯着锅里缓缓升腾而起的细小气泡时,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并且不止两下, 而是嗡嗡震个不停。
    她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喂?”
    他在那头顿了顿,说:“天气太冷,懒得打字。”
    “啊?”她没反应过来。
    “我说打字太麻烦, 直接打电话比较快一点。”
    路知意一愣,“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吗?
    哈, 还说是朋友, 朋友个鬼啊。
    塑料友情没得说。
    陈声靠在栏杆上,看着蓉城灯火辉煌的夜色,半天才憋出一句:“回家了也不能放松警惕, 没人监督你跑操了,你得自己监督自己。”
    “……”
    “每天起来晨跑,做做下蹲,一百组仰卧起坐,体能才不会退步。”
    “……”
    “路知意,你哑巴了?”
    路知意低低地笑出了声,有些无可奈何。
    “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事?”
    陈声眼一眯,“说这事?这事怎么了?你觉得小题大做?”
    “没没没——”
    “前几天还踌躇满志跟我说要当飞行员,要飞出大山。路知意,当飞行员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笑了,“我知道,毕竟从北京到洛杉矶十二个小时,体能不好只能躺着开,对吧?”
    她拿上回他教训李睿的话来搪塞他。
    陈声顿了顿,才故作冷淡地说了句:“你知道最好。”
    过了一会儿,想起件事。
    “初五教务处网站出成绩。”
    路知意:“嗯,我听苏洋说过了。”
    “能拿第一吗?”
    “我怎么知道……”
    “自己考得怎么样,心里没点数?”
    “可别人考得怎么样,我哪知道?”
    没营养的对话进行了好一会儿。
    实在是无话可说。
    陈声握着电话,看着满城灯火,车灯川流不息,头顶偶有一架闪烁的客机经过。
    总觉得不太想挂电话。
    他把这归结为是除夕夜太无聊,春晚不好看,闲来无事就想与人斗嘴,找找乐子。而谈到互怼,路知意是不二之选。
    遗憾的是,这回没怼起来。
    他换了只手拿电话,问她:“你那边下雪了吗?”
    “没有——”路知意下意识抬头看窗外,却忽然一愣,从灶台边上走远了些,一直走到厨房门口,定定地看着院子里。
    下一秒,蓦地笑了起来。
    “你是预言家吗?”
    “什么?”陈声一怔。
    冷碛镇,小院里。
    红白相间的双层楼下,路知意站在厨房的门边,一手举着手机,一手轻飘飘探出半空。
    前一刻还寒风大作的夜空里不知何时飘起小雪来,晶莹透亮,轻薄渺小。这场姗姗来迟的雪,终归还是落下来了。
    一丁点大的雪花落在掌心,刹那间融化成水,悄无踪影。
    漆黑的夜幕中无月无星,远处的贡嘎雪山也不见踪迹,唯有凛冽的风吹来细密小雪,它们打着旋儿在院落里飞舞,绕着那昏黄的灯泡,绕着这陈旧的小楼。
    路知意由衷地笑起来,说:“下雪了,陈声。”
    这山间夜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寂静却又不僵硬,活泼得欢快,却又欢快得悄无声息。
    她握住几片融化的雪,收拢手心,低头笑道:“将来有机会,我请你来我家看雪。”
    这是真心话。
    等到那一天,她得以摈弃那些暗不见天的秘密,她一定请他来看雪,看山,看云海,看日出。
    赵泉泉也能来。
    苏洋也一定要来。
    心情忽然无端轻快起来。
    因为她知道,第六年已经来了,等到爸爸回家那天,所有沉重的秘密都将揭开面纱,变作这夜空中的雪,日出后便不复存在。
    风里,雪里,她弯起唇角笑得开心。
    耳边传来那人懒洋洋的回应:“好。”
    下一句,“新年快乐,路知意。”
    这一次,是特指,可不是“群发”。
    从阳台上回到屋子里,陈郡伟凑过来,“跟谁打电话呢!”
    “凌书成。”——百年不变的幌子。货真价实的塑料友情。
    陈郡伟呿了一声。
    “鬼信。一边打一边笑,满脸的骚气,隔着一道玻璃都叫人触目心惊。”
    陈声看他一眼,“成语学得不错。”
    客厅里人太多,两兄弟席地而坐。
    陈郡伟坐在他旁边,悠闲地从手机相册里调出英语试卷的照片,找了有作文的那一张,发给路知意。
    陈声瞥见了那个微信头像,脸蛋红红的小人儿,一顿。
    “大过年的,你发卷子给你家教?”
    “她让我把作文发给她看看。”
    “二十五的满分,你就拿了个十八分,也好意思发给人看?”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要是能拿二十五分,要她何用?”
    “……”
    陈声很快看见那头回复了,手机字小,隔远了看不清,便有意无意凑过去。
    陈郡伟很警觉,侧头狐疑地盯着他,“你干嘛?”
    “……地板硌得慌,动一动。”他挪了挪腿。
    陈郡伟说:“嗬,屁股大,就是不一样。”
    陈声想揍他,碍于长辈们都在,没动手。最后只能瞥他一眼,低声警告:“放假期间,没事少给你家教打骚扰电话!”
    “???”
    骚扰电话?
    陈郡伟眼珠子一转:“你干嘛。我打不打电话给她,关你什么事?”
    陈声顿了顿,掷地有声地说:“她那么穷,漫游费那么贵,你打一次电话她就肉痛一次。还能不能做点好事了?”
    这理由……
    陈郡伟斜眼看着他,啧啧两声,“你心疼她?”
    陈声从茶几上拿了只kfc的鸡腿,一把塞进陈郡伟嘴里,堵住。
    “我心疼你妈。”
    从沙发上伸来一只脚,毫不客气踹在陈声背上。
    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吼:“当我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