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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周冶闷笑出声,“这件氅子已经够重了,你还想累死我?”
    “周冶!”沈如茵生气地跺脚。
    “走着走着便暖和了。”他拉了拉大氅,“走罢。”
    沈如茵拗不过他,只得跟上。
    两人缓缓行走,弯弯绕绕,最终经过一条长廊来到湖畔。眼前有一亭,亭旁生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沈如茵侧头惊道:“槐树?”
    周冶的脸色仿佛又苍白了一分,淡淡应了声“恩”便自顾自行至槐树下。
    这棵巨大的槐树叶子已凋零得只剩几片,树上还稀稀落落结着几个果子,看起来也是摇摇欲坠。
    周冶盯着槐树看了许久,伸手抚摸树干,思绪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沈如茵一步一步向槐树靠近,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茵茵,我愧对佘先生的教导。”他收回手,“我周冶这一生,做了两次小人,皆是对你。”
    “两次?”
    他转身看着她,“一次,我已坦白过。另一次,我今日坦白。”
    沈如茵望着槐树,隐约猜到他要说的话,“你知道‘木下’那两个字的意思?”
    他知晓白洛的喜好,又在皇帝身边许多年,知道这件事本是理所当然,自己怎么先前就没有想到这里……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不算当了小人罢?一时未想起,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错。”他语气平淡,“最先,是因为我不愿告诉你,后来便也忘了此事。再想起,是察觉到你对三殿下的情意时。”
    他轻缓地深吸一口气,侧身望着远处,“我忍不住猜测,宫中那棵槐树下,究竟埋着什么秘密。我忍不住……猜到那大概与你的身世有关。”
    “你、你怎会猜到……”
    “先帝宠幸白洛不过一次,何来这般容易便有了你?他愿意自欺,我却是不信。”
    沈如茵沉默许久,想起许多事,蓦然冷笑一声,“所以你在知晓我身世的情况下,骂我龌龊?”
    “并非知晓,是不确定。”他自嘲地笑,“正是为了留住这份不确定,为了诱导自己如先帝一般自欺,我才不敢……不敢。”
    沈如茵看向他。
    这个人第一次坦白,是因为他不愿隐瞒,是为了让自己更信任他,那么,这一次坦白又是为了什么?
    他明知,这一次与上一次并不一样,他这般说出来,会让自己恨他。
    恨他……
    周冶今日脸色很不好,她回来那日看见的好气色仿佛是个幻觉。
    他原本就很白,可今日见着,竟好似白得透明。那嘴唇干裂,却不正常地红着。脸上的皮肤异常干燥,手指关节也比往常更分明些,甚至连那件大氅,他也似乎瘦弱得撑不起来。
    沈如茵拽住他,“周冶,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病情究竟如何?”
    “我很好。”他声音温和而平静。
    “你撒谎!”沈如茵鼻子发酸,深知他愈是这般不在乎,情况便愈不容乐观,“兄长本不是多话的人,可他那日专门为我解释了落月湖的来历,又特地强调你的屋子有多暖和,反倒让我怀疑。”
    “我没撒谎。”他腾出一只手曲起食指在她眼下滑过,无奈笑道,“哭什么,也不是现在就要死了,我还能活到你嫁人那天。”
    沈如茵抽抽鼻子,“那你突然跟我讲这件事干吗!”说着她狠狠踢了槐树一脚。
    周冶好笑地拉住她,“好端端的你踢它做什么,它又没有招惹你。”
    “我不爽!”
    “好了。”他拍拍她的脊背,“我与你讲这些,只是忽然意识到没有再坚持的必要。”
    顿了顿,他又道:“哪怕我下一刻就要死,也不希望你恨我。”
    “可你明知道我会很生气……”
    “我也知道你最终会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这叫有恃无恐!”
    “因为我也不快活。现下交代了,反倒落得一身轻松。”他笑意和煦,眉间也舒展开来。
    “茵茵,”他望着高大的槐树,语声缥缈,“还有些事,我想同你讲。”
    沈如茵点头道:“你说。”
    周冶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随后,沈如茵听见他用讲故事一般的语气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关于佘素与白洛的故事。
    那是一年暖春,白洛与佘素在南方相遇。彼时佘素已写了几篇名动天下的文章,素有才名。
    他们初遇于一家街边小店,店中有名小吃——蒜香烤鸡。
    那时周冶还是一颗小豆芽菜,整日里贴在佘素身边,也在初次相见便对白洛有个好印象。
    那时佘素便喜好四处游玩,打算从南至北,将大好河山看个遍。三人便一路赏景,玩耍了大半年,于是到了最北边的和固州。
    白齐素来喜欢诗词文章,听闻佘素到了和固,便请他在侯府中住了一段时间。
    在周冶的记忆里,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年白洛十五岁,忽然便失去了一身异能。一夜之间,侯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朝野为之震动。
    可那时的白洛很开心,因为她以为自己不必进宫,她对佘素许诺,要嫁给他。
    佘素因此决心放弃四处漂泊的生活,进京考取功名,然后迎娶心上人。
    自那以后,佘素带着周冶在和固定居,日夜苦读。
    才子佳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本该是一段佳话。可不到三年,白洛便毁了约,独自进宫。
    佘素心如死灰,领着周冶离开和固,再次过上漂泊不定的生活。他表面看起来无甚异常,可周冶知道,这个人已经失了魂魄。
    他常常说话说到一半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甚至有时会忘了周冶的存在。
    终于在某日清晨,他消失了。他欲前往下一个地点,却忘了叫醒尚在睡梦中的周冶。
    “所以我恨白洛。”周冶轻笑,“但我更恨先帝,恨所有导致白洛进宫的人。”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那样恨白荷与白哲……”
    “不错。”
    周冶似乎尚在自己回忆的世界里,眼神忽地变得迷茫,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可即便我亲手将所有人送进地狱,也再寻不到佘先生。”
    沈如茵正想安慰他,忽然意识到不对,诧异道:“你说的所有人……不会也包括老皇帝吧?”
    周冶冷笑,“否则他怎会死得那样快。”
    “你……你实在太胆大了!你这样,暗香中的人都知道么?”
    “我周冶做事还需要偷偷摸摸?自然是让老皇帝心甘情愿。”他顿了顿,“他也原本早就没了生的意志。”
    “因为……因为白洛么?”
    “他肩负天下大任,心中最期盼的,却是与白洛地府相会。”周冶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消人意志。”
    沈如茵没有回话。
    在周冶面前讲情,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情之一字,求而不得,便消人意志,可若是求得了,便是寻得良医。
    如今,她是那个得之,周冶却是那个求不得。
    两人相对无言。
    周冶拢着袖子纹丝不动地站了许久,轻轻呼出一团白气,“回去罢。”
    方行了两步,他陡然止住,回首望了槐树一眼,对她道:“这槐树下还埋着白洛当年托我带给佘先生的信,你若有兴趣,改日挖出来瞧瞧罢。时日已久,想必埋得有些深了。”
    “你没给他看么?”
    “没有。”
    “为什么?”
    “不论何种理由,都只会更让先生伤情。”
    闻言沈如茵慢下脚步,落在周冶身后,看见他微微弓着脊背的寂寥身影,一股苦楚爬满心头。
    他说得不错,辜负了便是辜负了,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结果都一样伤人。
    她低着头,看见自己鞋尖随着行走从裙子下时隐时露,深深地吸进一口冷气。
    可惜她此生满心里只能装下那一个人,最终,也只能辜负他。
    作者有话要说:  蒜香烤鸡:我才是真女主。
    讲真我现在好想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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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再次推荐昨天推荐的那首歌!
    妖言君 - 《故人长绝》
    本章适合与这首歌一起食用!
    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在循环这首歌……美得不要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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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一章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站不稳cp
    唉……很喜欢周冶……
    第62章 刺杀
    午饭时分, 宁扶清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