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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李俶笑着招呼他过去一起坐下来,“那面团扔了吧,先来喝杯茶。”
    李倓微微颔首,面对李俶和李文宁时,总算是稍稍收敛了些刚刚那种冷淡的表情。
    觉出李倓这几日都兴致不高,李文宁压低声音,关切的问道:“三弟,你不喜欢华清宫这里吗?”
    李倓的面上,难得的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之色,怔了怔,好半晌,他才忍不住拧了拧眉,低声回答道:“或许是有些不适应吧!”
    听了这么一个有些含糊的回答,李文宁仍旧面露不解之色,不过,旁边坐着的李俶,几乎是手把手将弟弟和妹妹拉扯大的,看到李倓的面上,那一瞬间闪过的茫然之色后,他倒是猛然间想起了些许李倓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同样是生母早逝,可是,李俶和李文宁的母亲当年颇得太子李亨喜爱,李俶又是太子长子,对于这一双儿女,太子李亨自然有着不同于旁人的重视和喜爱。
    到了李倓这里,生母张宫人本就身份微浅,随着张宫人的病逝,李倓直接就变成了没人注意备受冷落的小可怜,若非李倓碰巧入了兄长李俶的眼睛,被自家大哥拎过去和妹妹一起悉心的拉扯着养起来了,恐怕,他在东宫幼时的窘境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李俶很快心中了悟,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犹带几分关怀和安慰。
    华清宫乃是圣人消暑游赏之处,东宫诸人跟着一起过来之后,完全是一心听从各种安排,所以,这里的宫室,虽然华美,却免不了的有些冷情,很容易让李倓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有些记忆,其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那种本能的想要排斥的感觉,却依然还在……
    “大哥?”李倓抬起头来。
    “明天我们三个去打猎吧!”李俶提议道:“华清宫依着骊山的山势而建,出去不远处便是山林,虽然肯定没有什么凶禽走兽,不过,应该不乏雉鸡、野兔一类的小东西。你们两个若无异议,明早我就去和阿耶说一声?”
    李文宁立即兴奋的答应下来。
    至于李倓,他则是从小到大,都从来无心拒绝兄长李俶的任何提议。
    一阵晚风拂过,水榭中波纹轻漾,被吹皱的水面上飘来邈邈荷香,也给原本燥热的天气,带来了几分说不出的舒适和惬意。
    “夜色渐深,都回去歇息吧!”李俶站起身来,笑着对弟弟妹妹说道。
    李文宁和李倓也各自依言起身,李倓随手将还剩下的一小块荔枝大小的面团,整个扔进了水里,借着月光,就看到,一群锦鲤一起围了上来,拥拥簇簇的,挤作一团,倒也热闹。
    “这些鱼都被喂傻了。”李倓冷不防的轻声说了一句道。
    李文宁笑道:“你又不在这里钓鱼。”
    “……”李倓终于笑了笑,却并没有再反驳。
    隔着水面的荷叶,对面不远处的水榭之上,一脸静默的高力士正闭上眼睛,听到东宫太子李亨所出的三个子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方才睁开眼睛,淡淡的瞥了一眼李倓三人的背影。
    而在他冷淡闭眼的一瞬,却隐约觉察出,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的面前,转瞬即逝。
    第111章
    收回目光后, 李倓的眼神似有一瞬间的凝重,却旋即又飘远。
    “三弟?”李文宁侧过头来看他。
    “无事, ”李倓笑着摇了摇头, 三个人依旧是不疾不徐的往所住的宫殿走去,“刚刚听到那边似乎有些微的动静,想来是夜间偶被惊醒的鸟雀吧!”
    李文宁丝毫不疑有他, 得了答案后,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多问。
    至于旁边的李俶,还惦记着李倓这几日在华清宫中清晰似乎颇为低落的事情,虽然已经说了明早便三人一起出去打猎散心,然而, 想起三弟幼时被人冷落时孤零零的模样,心中顿觉不忍, 干脆向李倓笑着问道:“今晚要不要来大哥这边住, 明早也正好一起出门。”
    李倓微微怔了怔,知道李俶是怕他心绪不解,当即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大哥不必担心我。”
    李俶见他此时笑容总算是看起来并不太勉强, 这才稍稍作罢。
    李文宁左右看看,也终于跟着稍稍放下心来。
    三人在院落门前分开, 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李倓进了房间后, 坐在床榻之上,却忍不住的再度回想起今晚的事情。
    这个时间,高力士并不在圣人身边陪同倒是不足为奇, 毕竟,圣人兴许正和杨贵妃在一起,可是,高力士并未回他自己的住处,而是独自一人出去,却不知道又是有何目的……
    李倓毫不怀疑,高力士的一切举动,皆是出自玄宗的授意,可是,玄宗对东宫一边抱有怀疑之意,却又碍于大局不得不多次回护。
    自己的父亲太子李亨究竟有没有感动于玄宗这种令人摸不到头脑的庇护,李倓不得而是,但是至少,太子李亨对于即将成为信任太子良娣的张氏,倒是非常满意了……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对于小时候格外缺乏安全感的李倓而言,总是带有几分不确定的保护,反而让他越发觉得心中不安起来。
    坐在那里,思来想去的怔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李倓倒是突然想起了还在萧燕绥随祖父离开长安城之前,自己曾经只向她一人吐露过的,自己内心的焦灼和不安之感。
    李倓知道,萧燕绥是个有很多秘密、也很善于保守秘密的人,这样一个平时的存在感看似有些薄弱、但是,到了这种夜深人静忍不住想心事的时候,她的存在,又变得格外突出起来,那种仿若局外人的平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寻求一丁点她身上并不带安慰的安宁,来作为格外令他安心的慰藉……
    之前从长安西市买回来的那支镶嵌着西域宝石的簪子,还没有机会被送到他以为格外搭配的主人手中,一直就这么被李倓收好放在了书房之中--他当然不会把这种女子的饰物随身携带,可是此时,却又忍不住的回想起很多细节来。
    李倓从床榻上起身,转身坐在桌案前,慢慢的研墨,也是让自己的思绪尽量平复下来。
    然而,当他映着微微闪烁的烛光灯火,终于写下来一封给萧燕绥的信笺之后,半晌,却又不禁哑然失笑。
    这封信,怕是很难被送到想要送给的那个人手上吧……
    短暂的静默后,李倓继续提笔,一直将这封注定送不出去的信笺写完方才作罢,而后便是自己动手将其毁掉,只在自己的脑海记忆中就此封存。
    然而,做过了这么一桩无用功之后,他的心情却很快便平复下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此一夜酣眠。
    ·
    虽然已经进了十月,不过,江南一带的温度却并不见降低多少,还是一场绵绵秋雨后,终于稍稍吹散了些许绵亘的温热气息。
    等到雨后初晴,转天便是天空湛蓝,云淡风轻,唯有烈日高悬,似要将最后的余热也都烤在刚刚被雨水清洗过的叶片之上。
    重新翻建的房子里,萧燕绥要求的地暖也已经试过了,效果非同一般,不过才几天的功夫,便把新房子里的潮气一扫而空。
    当然,在这样日头高悬的秋天,直接把屋子里的火给烧起来了,即使解决了江南水乡最为突出的潮湿问题,这个房子肯定也是同样不能住人就是了。
    萧燕绥这天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祖父萧嵩也从他的主院溜达了过来。那只来自西北边关的小猎犬,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地方,竟然正好就跟着萧嵩一起过来了。
    “阿翁!”听到萧嵩的声音,萧燕绥直接转身迎了过去,同时,小猎犬跟在萧嵩身边的身影也映入了她的眼中。
    小猎犬现在身形几乎已经完全长大了,四肢矫健,英姿飒爽,尤其是当它跑动起来的时候,活泼灵悦的如同一阵风一样。
    在萧家老宅里彻底混熟了之后,这只已经长大的小猎犬也不再每天都乖乖的趴在书房柔软的垫子上陪着萧燕绥,而是在家里四处溜达,甚至还带着另外三只本来挺宅的原住民都跟着它跑来跑去。
    只是今日,小猎犬身上的毛似乎还有些潮湿——看那皮毛现在的含水量,萧燕绥也不由得略微挑眉,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只已经长大了的小猎犬这是刚刚跳到水池里去洗了个澡,然后出来甩了甩毛就过来了吧……?
    萧嵩笑着解释道:“昨日下了一场秋雨,天气闷热,听阿秀说你在书房里看书,阿翁便没有打扰你。这个小家伙跟着阿翁一起去钓鱼的时候,有些鱼就浮在水面上层,被它瞅见了,直接就跳到了河里,不一会儿便叼了一条鱼上来给我,可是聪明。”
    萧燕绥:“……”
    她不免有些心情格外复杂的看着小猎犬,昨天看见水面上层拥挤在一起的鱼,它这就直接是自学成才的去捕猎了啊,这种应该就是猎犬的捕猎本能了,只不过萧嵩年纪也大了,再去骑马打猎的事情肯定不会做,也就静下心来钓钓鱼比较合适……
    小猎犬摇了摇尾巴,一脸乖巧的蹲坐在旁边。
    萧燕绥见状,都不由得想到,西北一带的水流河湖应该都不是特别多,这只小猎犬居然还自己掌握了抓鱼的本领,厉害了啊……
    王忠嗣当初说的,给她挑一只上好的猎犬,并且后来送信的那位将士小五还说,当时都找不出第二只这么好的猎犬,当真是字字珠玑,一个字都没哄她,可是真的很实诚了。
    顿了顿,萧燕绥忍不住关切的问道:“昨天跳水里去了,今天怎么又把身上的毛都弄湿了?”
    短暂的缄默之后,萧嵩笑呵呵的回答道:“……我刚刚过来,路过荷花池的时候,一眼不着,水面上有锦鲤游动,小猎犬就又跳进去了,不过很快就被我叫回来了,没让它去抓锦鲤。”
    萧燕绥本来想说一句,没事,如果它自己喜欢吃的话,就让它抓吧!可是转念一想,虽然萧嵩平素没有欣赏荷叶锦鲤的习惯,但是,毕竟是家里养的用来观赏的玩意,而且肉质也不好吃,还是别让小猎犬天天在自家院子里跳水折腾了吧……
    放下小猎犬的问题不管,萧嵩的目光转而落在窗户的玻璃上,因为年迈和回乡养老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因而看上去越发慈爱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了一丝的惊诧之意。
    对于玻璃制品,萧嵩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却完全不曾料到,自己这段时间任由自家孙女在这个重新修建的院子里折腾的时候,她竟然会鼓捣出这种东西来。
    “和那种玻璃器不一样,”不需要萧嵩疑问,萧燕绥也知道祖父想要表达的内容是什么。唐朝这会儿的玻璃还多为高铅玻璃或者是碱玻璃,作为玻璃器材,光泽度和通透度有些相似罢了,和萧燕绥目前已经鼓捣出来的硅酸盐玻璃,在化学成分上其实有着很大的差别。
    “是用石英砂烧制而成的,”萧燕绥并没有详细解释玻璃的制法,毕竟,萧嵩本身对于物理化学这种东西其实不太了解,只是简单的说了自己烧制玻璃的时候,所需要的原材料的问题。
    “都是些常见的东西……”萧嵩感叹了一句,不由得走上前去,近距离观看这近乎完全透明的玻璃窗户来。
    一时半会儿之间,萧嵩也根本不曾想到,玻璃除了作为器皿之外,还能用作什么地方,不过,仅仅只是这光线明亮的窗户,已经足以让他眼前一亮了。
    “造价其实很便宜。”萧燕绥一脸淡定的补充道。
    小猎犬没见过玻璃,也忍不住在旁边响亮的“汪”了一声,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萧燕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掌心直接就被湿润的皮毛给沾上了水迹。
    不过,等到萧嵩打算走到屋里,换个方向继续好奇的观摩玻璃窗的时候,却被房中扑面而来的热气烘得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
    “去潮……”萧燕绥伸手扶住了祖父萧嵩,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十月份就直接烧起来的“地暖”,屋子里的温度简直是显而易见,若非要观察效果,其实萧燕绥自己都不想进去……
    倒是萧嵩,在最初的惊诧之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火炉的存在后,更是心生感慨,“若是到了冬日天冷之时,这房子才算是有了得用之处。”
    “嗯,”萧燕绥跟着点头,“不过我目前就是想先去去潮气而已,过两天就温度下来了……”
    第112章
    新房子如今被地暖烤得炎热又干燥, 着实不太适合久留。
    萧燕绥带着祖父萧嵩看过最重要的窗户玻璃设计后,也没再专门提两米大床的事情, 便直接陪着萧嵩回了他的院子。
    小猎犬走到房间里, 感觉到脚掌下地面的温度,还忍不住跳起来了两下,忍不住好奇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然后才扭头一溜烟的追着已经出了院子的萧嵩和萧燕绥去了。
    送祖父一起回去的路上,萧燕绥还简单说了下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反正老宅里这个翻建的院子基本上就是任凭萧燕绥折腾了,而且,老宅的面积大得很,就这一个院子里面, 也没必要全都弄成差不多的院子,所以, 萧燕绥打算直接在这个院子里再搞个玻璃暖房出来, 一年四季鲜花盛开的那种,毕竟,家里名贵的花草一直都有,萧燕绥对这方面的收藏品鉴兴趣不大, 可是,萧嵩却是个中好手。
    而且, 因为新翻建的这个房子里本身是连着地暖的, 目前看来,效果也还不错,那些工匠已经有了经验, 直接就在旁边再搭建一个暖房,相对来说,工作量不是很大,只不过,为了视觉效果和尽量充足的阳光,暖房的搭建中,要把建筑材料大面积的替换成透明的玻璃,如此一来,再考虑到暖房结构要有足够的稳定性和支撑性,以及栽种那些花花草草时可能发生不均匀沉降,进而对地面附近的建筑结构造成的一些影响,暖房所采用的玻璃建材的质量,还需要特别的考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萧燕绥想要建个暖房,纯粹是一方面自己手痒想折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祖父萧嵩更好的赏花赏草,顺带的,若是她想培育点什么作物的话,暖房里也比较好种不是……
    而且,这个暖房的设计要求和后世的基本要求还是不一样的,暖房的面积没那么大,栽种面积也肯定会酌量减少,再加上总有婢女仆从的日常照顾,设计中需要考虑的结构强度、结构的刚度以及耐久性等问题,反而变得不是那么困难了。
    毕竟,在不考虑成本的情况下,凭借着有钱任性,在小范围内,是可以有效的解决很多问题的。
    萧燕绥和祖父萧嵩说着自己接下来关于暖房这类玻璃温室的打算的时候,脑海中突然灵机一动,又想到了另一个在冬季尤为行之有效的东西--蔬菜大棚。
    南兰陵郡的山海镇上,大片的土地都是属于的萧家村的,而在萧家村里,基本上也都是独属于兰陵萧氏的土地。
    此前,开元年间,唐朝国力可谓是达到了当时的世界顶端,一场盛世所奠定的根基,也促使唐朝的封建经济迅速发展。
    唐朝建国初期所确立的均田制,在经过百年的时光后,本就会渐渐遭到破坏,然而,封建经济的发展越是发达,农业、手工业和商业的状态越是活跃,原本闭塞的自然状态的土地私有小农经济就遭到破坏的速度就越是迅疾,土地所具有的私有化和商品化属性越发突出,就必然导致了土地兼并的行驶也随之变得日趋严重起来。
    最初,封建王朝将土地按照人口数量分给农民耕种并归其所有,然而,小农分到手中的土地是允许买卖的,随着世事变迁,这些土地再次渐渐落入各级贵族、官僚和地主阶层的手中。
    像是萧嵩这样自己出生顶级门阀世家,然后还顶着徐国公名号的人物,本身名下就有大量继承自家中长辈、以及自己又被圣人封赏的永业田,这种即便所有者死后也不会被收归国有的土地,历经兰陵萧氏累世积累,如今的规模之庞大自是非同一般。
    然而,这种小的事情,甚至根本不用萧嵩自己亲自过问,府里的管家在打理主人家的田地的时候,可能为了土地连成一片方便,只是向主家提了一句,然后就顺手又买了一大片田地归拢进去……
    到了如今的唐朝天宝年间,大地主阶级手中的土地私有制迅速膨胀,几乎已经完全打破了均田制的原有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