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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那不是骊夭,而是……玖婳。
    她头上戴的步摇,卿姒识得,昨日玖婳来自己寝殿中送糕点时,戴的也是那只。
    这个玖婳很是奇怪,自从卿姒吃了第一次她送来的糕点之后,她几乎每日都会来送,有时送完即走,有时却会坐下来与卿姒寒暄几句。
    卿姒摸不清她的来意,便不怎么想承她的情了,她送来的糕点也未动过,但她却依旧乐此不疲。
    为何她会来这里?卿姒心下疑惑,自己应该没有送错信吧?难道她是来替骊夭把风的?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从表面上看来,骊夭还挺信任她的。
    止歌睁着诧异的眸子看向卿姒,眼中满是不解。卿姒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给她加了一道仙罩,掩了周身仙气,止歌灵力低微,若非如此,怕是极容易被察觉。
    玖婳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夜色掩映下,一只黑豹驮着一名男子行来,那男子踉踉跄跄地下了地,行动看上去极为不便。
    “怎么这么晚?”玖婳略有不满。
    “我的伤还未完全愈合。”男子声音虚弱,气息不稳,正是魔族的二殿下宴卢。
    玖婳突然轻笑一声,声音恢复了往日柔媚,调笑道:“伤还没好,就急着跑来找我兴师问罪?”
    宴卢黑着脸,并未言语。
    玖婳的手抚上他的脸,从眉间至唇上,一寸一寸,极尽销魂,她的手在宴卢唇上流连,倾身在他耳边呵了一口气,故作伤心地问:“怎么,你舍不得她啊?”
    宴卢垂眸,一把挥开她的手,隐忍怒意道:“我留着她还有大用处,你杀她之前都不说先与我商量下吗!”
    玖婳冷笑一声:“你的事又何时与我商量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殿下喜欢的人就是她。”
    “你果真喜欢大哥。”宴卢同样冷笑一声。
    “不,不,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玖婳突然笑得风情万种,“我只是要他……参加不了朝乌盛赛。”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凌厉的声音在夜晚寒风中更显凄然。
    宴卢皱了皱眉:“你是翼遥亲自教出来的,虽说大哥是上届的夺魁者,可你未必不能赢他。”
    玖婳神色淡然,眉目中难得有几分正色,她挑眉道:“我既要参加,便要保证万无一失。”
    宴卢没说话。
    玖婳上下打量他一圈,突然笑道:“我都忘了关心二殿下,这一身伤……是从哪儿弄的呀?”
    宴卢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依旧沉默着。
    玖婳轻轻“哼”了一声。
    宴卢面色不怎么好,语气也有几分冷淡:“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来管我的事。”
    玖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反问道:“哦?我什么事?”
    宴卢俯身,将脸凑近她的,直直地看着那双妖媚的眼睛,轻声道:“你那点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天天往上神的寝宫跑,是个什么意思?”
    玖婳也不退开,任由宴卢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她的语调更慢,一字一句道:“你管不着。”
    宴卢直起身:“所以说,我的事你也别管。”
    话毕,他转身便走,坐上黑豹后一路行远。
    他二人走后许久,卿姒仍有些缓不过神来。
    止歌推她:“姒姐姐,你怎么了?”
    卿姒摇摇头。
    止歌心情十分低落:“看来今天是等不到骊夭了,还白白听那两个人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卿姒也没什么兴趣再玩这“守株待兔”的游戏,正欲跳下树,忽闻止歌一声低呼:“又有人来了!姒姐姐,你快坐好。”
    等到来人站在树下,止歌忙给卿姒使眼色,却发觉她在走神,止歌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又给她比口型:“快啊,姒姐姐!”
    卿姒后知后觉地捏住麻袋边缘,口朝下,纵身跳落之时刚好将骊夭的头罩住。止歌兴奋之余,骑坐在骊夭身上便开始死命地挥拳头,麻袋里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和求饶声。
    卿姒原本只是站在一旁观看,可听这声音愈来愈不对劲,她打断止歌,蹲下身来一把掀起麻袋,麻袋后藏着一张鼻青脸肿双眼通红的小脸儿,眼见着都这副惨样儿了,卿姒也认出来她不是骊夭,而是骊夭身边的婢女。
    她皱眉:“怎么是你?”
    婢女被打得眼冒金星,神智不清,只知道嘟嘟囔囔哭哭丧丧地说:“公主让我传话给公子,夜寒露重,荒郊野地,不便行事,还请公子移步公主寝殿,共续良缘。”
    行事?行什么事?
    卿姒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骊夭公主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放弃可以在床上做的事啊。
    止歌打错了人,十分愧疚,虽说骊夭身边的这个婢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只是想教训教训骊夭而已,不愿伤己她人,当下略微委屈地道:“姒姐姐,现在怎么办啊?”
    卿姒一掌劈在婢女颈后,将她打晕了又用麻袋套上,扔在来时的路上,做出一番半路被人袭击的样子,反正骊夭仇家如此之多,想打她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想打她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着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即便怀疑到自己头上,她也拿不出证据。
    做完这一切,二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兴致了,蔫蔫地回了宫,打算睡个不死不休。
    将将踏入院中,卿姒便见石凳之上一袭玄色身影,疏朗清隽,犹是惊鸿一瞥。
    慕泽头也没回,只道:“不是让你早些回来吗,怎么这么晚?”
    卿姒拖着步子走过去,在慕泽对面懒懒地坐下,两手托腮看向他手里捣鼓着的一个玩意儿。
    那是一枝绿色的藤蔓,根茎偏细,叶绿如珠,在莹白修长的指间穿梭,色彩对比之盛直叫人移不开眼睛。
    慕泽正往其上点缀一些微粒之小的石子,那石子本无光,却在陷入藤身时骤现蓝彩,不过片刻,又回归沉寂。他的动作不停,便有此起彼伏的蓝光接连闪烁,像流星划过的霓虹,一闪而逝,灼灼生辉。
    “这是什么?”卿姒不免好奇,她对这种外表引人的宝物珍奇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慕泽动作悠然,语调清闲:“这是荧彩流星石。”
    卿姒指着藤蔓:“我是说,这是什么?”
    慕泽微抬眼眸,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做的手环。”
    “送给我的吗?”卿姒已经顾不上脸皮,丝毫难掩对其的渴望。
    慕泽已经将手环做好,藤蔓之上嵌了无数的荧彩流星石,光芒耀目,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一瞬起又一瞬灭,蓝绿辉映,好不艳异。
    “本来是打算给你的,但……”慕泽话还未说完,卿姒便将手伸了过去,慕泽好笑地看着她,静默不语。
    卿姒面色纠结了一瞬,好脾气地道:“路上突发意外,我不是故意晚归的。”
    慕泽闻言,也不做反应,却言及他事:“想不想知道,这个石头是在何处寻来的?”
    第33章 圻渊探星
    卿姒以往贪玩, 为了观一处奇景寻一道美食, 可以历千辛万险, 只为得偿所愿。
    只有当你遥立于险峻奇峰之巅,醉卧于十里花海之田,你才会明白, 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能为你敞开,只要你心之向往,行之实践。
    她坐于?疏之上, 马蹄飞扬, 奔月而行。清爽微凉的夜风从指尖掠过,身后之人的一缕发丝擦过脸颊, 惹得人心生痒意。
    她将发丝拨下, 悄然往前移了半分, 望着凄冷的月亮叹道:“上神,还没到吗?”
    慕泽驭驶?疏向下行去,跨入一道深渊, 面上不动声色:“到了。”
    卿姒埋头一看,只见深渊之底一片蓝海,闪着粼粼波光, 耀眼夺目。她心头一悸, 连忙往后移了移,直到背靠着一方温暖有力的胸膛, 这才稍稍安心, 她后知后觉道:“上神, 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不悦的事吗?”
    “挺多的,你指的是哪一件?”慕泽沉吟半晌,轻飘飘地冒出一句。
    卿姒不敢埋头,只死死的抓住?疏头上的那只金角,语调颤抖道:“我都认错!”
    慕泽愣了一瞬,不解为何卿姒今日竟如此“识趣”,他仔细地瞧了她半晌,又垂眸看了看深渊底部,眼中划过一丝了然,轻笑一声道:“坐稳了,掉下去可……”
    话未说完,卿姒便又瑟缩了一下。
    慕泽看着她的手,淡然道:“你抱着它不如抱我,起码,我不会让你摔下去。”
    “我不敢转身。”卿姒快速地答。
    话音刚落,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便搂住了她的腰,微微用力,明明他的指尖是冰凉的,可卿姒竟觉腰上的皮肤被火灼烫,虽生涩别扭,却也让她不那么恐惧。
    “危难”关头,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任由慕泽抱着自己。可,这头坐骑怎么越来越往下落了?
    她内心惊恐又起,缩在慕泽怀里,不禁出口制止:“上神……”
    还未等她说完,?疏便开始极速下坠,如一道流星,直欲落地。卿姒慌乱之中连忙转身,手脚并用地吊在慕泽身上,头缩在他怀里,眼睛紧紧闭着。
    耳畔风声呼啸,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疏已然落地,可卿姒却浑然不觉,依旧抱着慕泽。慕泽手也未动,还是置于她的腰间,并未出声提醒她。
    卿姒头脑渐渐清醒过来,并无自己想象中的潮湿幽暗,她抬起头,眼珠子向左右转了转,又向下转去,低呼一声尴尬地收回手。
    慕泽被推开后也并无不悦,只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袍。卿姒于尴尬之中反思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你戏弄我!”
    慕泽一脸无辜:“我戏弄你什么了?”
    卿姒哑口无言,慕泽并未亲口说这深渊底下是幽蓝的冰海,是她自己误会了,可慕泽也未提醒她,还一味地误导她。
    她虽心有不甘,却也自知理亏,也不欲多言,打量四周,只见山石嶙峋,奇峰罗列,皆透着幽幽蓝光,高处看来,就像一片幽深无底的海,也难怪她会认错。
    “这是哪里?”卿姒出声问道。
    慕泽轻启薄唇,淡然吐出二字:“圻渊。”
    “圻渊?”卿姒重复道,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可此地既有如此奇景,又怎会寂寂无闻?
    慕泽看出她的疑惑,问:“你可曾听闻,魔族中人最擅锻造法器这个说法?”
    卿姒颔首,这些日子在魔界,街头巷尾传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魔族中擅造绝世法器者众,众中又以大殿下北絔为尤”,也难怪魔君会将溢玢琴弦交由北絔打造。
    慕泽背靠着一块平坦的石块,娓娓道来:“若论锻造之术,雷泽神族与魔族其实不相上下,可有圻渊之中的荧彩流星石相助,魔族如虎添翼,自当鼎盛。荧彩流星石乃天助奇石,用于打铁磨剑有无上妙处。最重要的是,自古神兵皆有魂,而荧彩流星石,可以唤魂。”
    卿姒听得入迷,亦与慕泽一同靠在石块上,听他细说。
    “圻渊乃天地初开之时,女娲造世的一处纰漏,上一届的魔君知晓这个妙地,自然是要仔细藏匿起来,又怎会公之于众,让众人皆来抢夺这荧彩流星石。”
    卿姒不解:“为何说是造世的纰漏?”
    慕泽望向天际,微抬下巴,示意她看过去。
    漆黑的夜幕划过道道流星,在黑布上浓墨重彩,或轻或淡地描摹着,流星入世后,本该无迹,可它们却朝着圻渊直直坠落。
    “圻渊对流星有着不可诉的吸引力,流星坠落后,会击打于山石之上,而山石亦会反射流星,直到三十六日后,流星微弱无光之时,才会罢休,这,便是荧彩流星石的来历。”
    慕泽说话间,卿姒亲眼目睹一颗流星掉落后坠于山石之上,擦出零星耀眼蓝光,而山石又转瞬将流星弹射出去,落于另一块山石之上。如此一来,循环往复,这山底竟有无数道蓝光闪现,明明灭灭,忽闪忽暗,此等梦幻美景,卿姒是从未见过,不知不觉间竟看得有几分痴迷。
    慕泽转头看向她,白衣翩然似清羽,乌墨长发垂及腰,皓腕凝霜雪,光润玉颜,唇若丹霞,眼似秋波。
    她整个人立于这绝世美景之中,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他从来不为美色所惑。
    却也从来,抵抗不了她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