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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他决定放弃了,不是因为生气,不是因为愤怒,只是,他觉得累了,真的很累。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止歌,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左嘴角微勾,只微露出两三颗皓齿,眼如弯月,他柔声道:“你的梳子很漂亮。”
    止歌看了眼自己手中雕着海棠花的檀香木小梳子,再抬头时,大殿之中已不见人影,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将其归结为长欤今夜的古怪。
    不多时,周王便来了。
    他照例与止歌说了一番朝堂之中发生的趣事,不出意料,止歌并无什么反应。
    他摩挲着她的手,忽而道:“爱妃,你很喜欢这把梳子吗?孤见你每时每刻都拿着它。”
    不等止歌回答,他又道:“这梳子太旧了,宫里有那么多漂亮的梳子,咋们换一把如何?”
    止歌面容沉静,微微摇头。
    周王轻叹一声,拿她没办法,只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
    止歌倏尔叫了一声:“大王。”
    “嗯?”他轻声应道。
    “妾听闻朝堂之上有人传言,说我是狐狸精转世,迷惑君主,大王信吗?”
    周王轻笑一声:“孤的爱妃怎会是狐狸精?”
    “若……妾真的是呢?”
    周王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轻声道:“就算爱妃是狐狸精,孤也甘愿做那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止歌闻言,突然笑了,她本就是明艳至极的长相,这一笑,竟将万千光辉都给比了下去,周王看得痴迷,心下暗想,若再能得爱妃一笑,令他舍弃这天下江山亦可。
    这一晚,周王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中他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麻布粗衣,一红衫女子巧笑倩兮,替他戴上海棠编织的花环,说:“你不是说要当我的夫君吗?”
    她娇笑着跑远,身影又变做一只白狐,恍恍惚惚,朦朦胧胧,是人是狐早已分不清楚,他立于原地,茫然无措地拿着花环,大声叫道:“喂!你认错人了,你听见了吗?你认错人啦!”
    你认错人啦!
    你认错人啦……
    音色飘渺,悠长不绝,可是红衫女子渐行渐远,直至看不清她的身影。
    周王猛地惊醒,看着怀中闭目熟睡的女子,心下又是恐惧又是庆幸。
    止歌醒来时,周王已去上朝,她用过早膳,便是呆坐一天,且不要任何人打扰。
    日复一日,日日如此。
    临近傍晚时分,大殿之中忽而狂风大作,纱帐飘飞。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她并未回首,只因她已从铜镜中,见到那人渐渐靠近的身影。
    那个,她深恶痛绝,终生难忘的身影。
    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喉咙干涩得吐不出一个字。
    第57章 无头怪案
    卿姒与慕泽于凡界亥时时分返回天宫, 于九重天而言, 却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但就在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 发生了一件令整个九重天都为之一颤的事。
    天上的一位星君在下凡办事后,返回天宫之时,遇邪魔所害, 失了头颅。头颅不知所终,而他的颈脖却始终萦绕着一团黑气,且浑身精气修为皆被吸干, 状似干尸, 形如枯槁。
    此等杀人手法之恶毒,真真是数万年来都不曾见得。且, 最令众仙惊恐的是, 凶手的身份成谜, 根本难以防范。
    近万年来,魔族与仙族的关系虽私底下各有心思,其族也蠢蠢欲动, 但明面上却也是各不干涉,相交甚好。他们没必要,也没理由这样做。即使他们想反, 也不会愚蠢到先给仙族中人示个警, 让其心有警惕。
    至于妖族,那就更不可能了。自一万年前被天帝收拾了一顿后, 其阖族皆是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近些年来没落了不少,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实力能这样做。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里桑来报此事时,卿姒正坐于湖心亭中啃着一块凤梨,闻言,手一抖,凤梨掉落在地,她倏地忆起一事。
    “一月前,玉京山下有穷奇与梼机出没。”
    慕泽微一挑眉,眸中浮上一缕忧虑,卿姒却没见过他此番样子,不禁担忧道:“怎么了?事情很严重吗?”
    慕泽看向她,微微摇头:“不严重,但你要记得,时刻待在我身边,我才会安心。”
    干嘛搞得这么煽情?让人凤梨都不能好好吃了。
    卿姒讪讪地收回目光,言自己要去八景宫一趟,慕泽也未言及其它,只让她早些回来。
    她去八景宫主要是想去看看那颗金蛋,这么些时日没去看过,心下总有些不安。
    她下意识地认为,近日发生的这些异象与金蛋有什么关联,可道德天尊却告诉她,金蛋身上的浊气已被净化得差不多了,这可真是奇也怪哉。
    道德天尊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卿姒,天命将至,还需你全力以赴。”
    卿姒恍然记起,她刚来玄碧紫府时,道德天尊也说过这样一番话,第二日便遇上饕餮做乱,她那时还以为这便是所谓的“天命”,可依他今日所言,真正的天命岂非还未到临?
    卿姒揣揣,出了八景宫。
    行至玄碧紫府门前,见到一袭粉白色的娇柔身影,她眉尖抽了抽,心下叹一口气,怎么又来了……
    大门口,里桑正一脸为难地堵着,显然是灵蔻要进府,而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入府。
    他见着卿姒,当即便松了一口气,盼着她能来解决这个麻烦,可卿姒今日显然没兴致来淌这一趟浑水。
    “上仙,你回来了!”
    卿姒皮笑肉不笑地道:“回来了。”
    她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假意发现灵蔻,道了声:“灵蔻公主,又来找我说话的?不巧,我今日乏得很,先回去睡了。”
    灵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时却已是涨得通红,由刚开始震惊得难以言表,到后来愤怒得无地自容。
    她惊疑不定:“你不是走了吗?”
    卿姒道:“是走了,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话毕,她也不欲多留,转身即走。
    “站,等一下!”
    卿姒回首,见叫住她的人乃是那个小仙娥银苓,估计一开始是想叫她“站住”,后来不知何故又改成了“等一下”,大抵是内心对上次掉入湖中的阴影太大。
    卿姒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你啊!”她细细打量银苓一圈,赞叹道,“今日描的妆不错嘛。”
    银苓后怕地捂了捂脸,又闻她道:“发髻梳的也不错……若是再不小心掉下湖……”
    银苓惊恐地后退两步。
    灵蔻这才转向里桑:“里桑大人,劳你……”
    她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来人从容不迫,颇为清闲。
    慕泽右手随意地提着一个鱼篓,沉静无波的眸子扫视一圈,最终落到卿姒身上,道:“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卿姒微挑眉,里桑接过话头:“上神,灵蔻公主……”
    慕泽闻言,睨了一眼其方向,面色毫无波澜,上前揽住卿姒道:“进去啊。”
    二人随即向府内行去,灵蔻忽而发声:“上神!”
    慕泽微微侧首,示意她有话直说。
    灵蔻目光凛然,义正严辞地道:“为何她能随意出入玄碧紫府?且不说上神并无义务助她修行,即使事出有因,身为女仙,也不该长久逗留于神君府上,若让外人得知,传出去只会坏我仙族名声,扫我仙族颜面,今日,还请上神给我众人一个说法。”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辞,听得仙娥暗暗叫好,听得里桑冷汗直冒。
    卿姒难得见到这一向柔弱的公主这般强势,竟比她平时那番做态顺眼多了。
    慕泽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眉尖微蹙了蹙,他淡然开口,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本上神的家事,何须与外人所言。”
    一语双关,实为妙哉。
    这还是卿姒头一回听见慕泽自称“本上神”,竟是说不出的端凝肃然,不容侵犯。她细细打量他一番,终于注意到他手上的鱼篓。
    “咦?你去钓鱼了?”
    慕泽回过头来看她:“不是你说晚上想吃松鼠桂鱼?”
    可她明显只是说说而已……
    “府中的湖里不是有鱼吗?”
    “湖里的鱼与墨逸皆有了情谊,不好叫他们生死相隔。”
    这清新脱俗的理由,真叫她无法反驳,可始终觉得哪处不对劲,她灵光一闪,道:“所以,你就叫别湖里的鱼生死相隔?”
    慕泽眸中蓄了一丝笑意,做沉思状,轻声道:“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吗?”
    卿姒哑口无言,二人朝府内走去,她忽而忆起什么,道:“你不会让我做吧?”
    慕泽微挑眉:“你若想做,也……”
    “不做!”卿姒急忙打断。
    慕泽笑道:“也行,你给我打下手?”
    打下手也要比下厨好,卿姒欣然应允。
    灵蔻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鼻间发酸,眼眶红红,不发一语地便朝相反方向跑。
    银苓惊呼着追上去:“公主,你慢点!”
    灵蔻一路疾跑,完全将一个天族公主该有的礼仪气度抛在了脑后,她只觉着心上被利刃挖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冻得她浑身发冷。
    眼下,她脑中想的全是如何将卿姒赶出玄碧紫府,赶出九重天,令她永生永世再不能踏入一步。或许,她可以求求父帝与母后,他们那么宠爱她,无论她想要什么,都会迫不及待地送到她面前,是了,父帝与母后一定会帮她。
    她的脚步渐渐缓下来,银苓气喘吁吁地追上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南天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恐焦虑道:“公主别再跑了,前面就是南天门,可不能再出去了!”
    灵蔻想到法子,也不再纠结,她满心满意想的,皆是如何向父帝母后哭诉。
    转身正欲向天毓殿行去,忽而被一股力道扯住了袖袍,她微蹙眉,道:“银苓,你拉着我做甚?”
    无人应答。
    她疑惑地转过头去,见银苓正站在自己身旁,眼珠瞪大,一脸惊恐地看向她的后背。
    她徐徐转过头去,瞳孔陡然一缩,眸中倒映着一幕惊悚可怕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