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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沈逢安认真地告诉她:“是多活了十六年的悔恨。”他自己说出来,觉得肉麻,想要打住,却忍不住地往下说,心不是自己的,是在她耳边筑巢的蜜。
    “小阮,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逢安吗?”
    她盘腿坐下来,眼睛里像揉了一把碎星星:“为什么?”
    沈逢安:“因为我家里人知道我这一生,注定无法安宁,所以才给我这么个名字,算是慰藉。”他想起什么,脸上浮现笑意,“小阮,都怪你太可爱,我本来不想打苦情牌,实在没法了,只好使出杀手锏。”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杀手锏?”
    沈逢安长长叹一口气,“之前我欠你半个秘密,现在还给你,我藏了大半辈子的秘密,也全都告诉你。”
    他没对谁诚恳过,除了沈老爷子,几乎没人知道他的事。
    “我二十岁那年结扎,一是因为陈寅的出现,他母亲比我大四岁,扎破了套,留下了孩子,选在我二十岁能够自由支配信托基金的时候突然出现,将孩子丢到沈家,拿着钱就走了。你放心,她决不会重新出现,前几年得了癌症,死了。”
    他说着话,眼神贪恋地扫她,她挨在他身边,肩头碰着他的,像从前那般亲近。
    沉重的事忽然变得不再沉重,他不想面对的事实,也因为想要奉给她的诚恳,而变得轻松起来,他慢吞吞地说:“我结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们沈家,有家族遗传的病史,我身上就带着病,随时可能发作,不想祸害后人,所以干脆结扎。”
    她轻轻抛出句:“沈叔叔,你是想上演蓝色生死恋吗?”
    沈逢安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眸里多了抹无奈,“小阮,一开始我没想过对你认真。”
    她点头:“我知道。”
    他又说:“陈寅身上没带这遗传病。”
    她嗯一声。
    沈逢安:“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像电视剧里那样,以爱的名义,主动退出,将你交给别人,从此看你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眨眨眼:“这样也行。”
    沈逢安笑意更浓:“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这么干。爱要是不自私,也就不配成为爱了,得改叫自我感动。幸福不由自己亲手给出,怎么知道有没有水分?我难得无耻一回,不介意无耻到底。”
    她平静地问他:“什么时候发的病?”
    沈逢安咧嘴笑了笑,“去年。也就是那个时候,信了佛,整天烧香求个心理安慰。本来不想治了,遇到你,忽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年初出国三个月,为的就是寻医。”
    她问:“还能活几年?”
    “三四年吧。”
    她重新捡起地上的钥匙,将他的手铐脚铐都解开。
    沈逢安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她瞪他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将她抱入怀中吻起来。
    这一次,她没再挣扎,含着他的唇往外吐出句:“老男人打起苦情牌来,一套一套的。”
    他们拥吻着,她忽地觉得手上一凉,有什么套进来,他捏捏她的无名指,“我这苦情牌不能白打,今天之所以向你袒露心声,为的就是向你求婚。你是不是觉得我忒自私,确实也是,可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心里装了你,就得将我最好的东西送给你,我没什么保留的第一次,也就婚姻还是处子状态了。”
    她凝望他:“沈逢安,你不要脸。”
    沈逢安:“你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等我死了,你就能做个有钱小寡妇,钱超多,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对了,我也不介意你以后找新人,但是你得答应我,至少得等我头七之后再行动。”
    她低头看手上的钻戒,又大又闪,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得人眼睛疼。
    “你没骗我?”
    “没骗你,三四年后我要没死,我当场自杀。”
    她被他逗笑,问:“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你?”
    沈逢安揽紧她,“我以前问过。所以现在不用问。”
    “那是喜欢,不是爱,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到底爱不爱你?”
    他不说话,埋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又甜又软,温暖得让人想要流泪。
    他颤抖地问她:“你爱不爱钱?”
    她果断回答他:“爱。”
    “那就行了。”
    他们订了婚,为了她的星途着想,没有通知媒体,只是简单地告知了沈家。
    陈寅听到消息,不愿相信,半夜三更,冒着大雨到西郊别墅,沈逢安不在家,阮糯接待的他。
    陈寅全身淋湿,冻得瑟瑟发抖,话未出口,就听到她说:“陈寅,这下我是真的要做你小妈了。”
    陈寅死命摇头,“不行,我不让。”
    她拿毛巾替他擦雨水,语重心长:“你这么大的人了,是时候学着长大,不要总是耍小孩子脾气。”
    他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我会改的,阮糯,你相信我,我真的会改,我知道浪子回头不牢靠,可我现在真的不浪了。”
    她抽出手,“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陈寅死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你……你别生气……我不说了……”
    他想说,没有机会说,来的时候发着高烧,被雨一淋,彻底倒下。来的时候风雨交加,去的时候,救护车一路刺啦直叫。
    等陈寅再次醒来,沈逢安已经和阮糯完成订婚宴。
    沈老爷子接了电话,内心复杂,同沈逢安说:“陈寅抗议,说你抢他媳妇,你要是不解除婚约,他就赖在精神病院不出来了。”
    沈逢安:“那正好,少了一个捣乱的。”
    沈逢安想要结婚的心很是决绝。
    他现在就像老房子着火,恨不得将自己都烧进去。
    沈逢安过去信佛,如今只信一个阮糯。他搂着她,听她在跟前甜甜唤上一声“沈叔叔”,比什么药都管用。
    他的病发作得越来越快。有时候痛得受不了,半夜醒来,眼泪都疼出来,往旁一搭,手触到她,顿时又将所有的痛楚咽回去。
    她拍的电影,鬼使神差地得了奖,评审就爱她这个调调,淡得有味道,艳得化不开。她拍了四部电影,每部都获奖,也算是圆满了。
    沈逢安一直没催婚,钻戒在阮糯手上戴着,他心里足够踏实。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半,他病情加重,她不拍电影了,陪着他四处寻医。
    各种各样的方法都试过,为了活下去,他身上千疮百孔。每天早上睁开眼,就同她说肉麻的情话。怕以后再也说不出。
    终于有一天早上,他醒来后发现全身僵硬,无法行动。
    他查过资料,知道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头发脱落,皮肤干裂,四肢萎靡。
    他才三十八岁,却要提前进入九十岁。
    沈逢安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决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他示意她将他早就写好的遗书翻出来,请求她按照他的意愿,让他安乐死。
    他同她说:“小阮,遗嘱早已立好,钱都给你,以后可以去包养小鲜肉了,别给五百二,那是我的专属。”
    他到瑞典接受安乐死的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
    他喝了酒,换上当年初遇她时穿的那套西装,手腕上一串佛珠,叼根烟,问她:“小阮,你沈叔叔俊不俊?”
    她推着轮椅:“俊。”
    沈逢安笑得开心,
    针管刺破皮肤的时候,他从容不迫,抬头和她说:“你看,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真好。”
    沈逢安死后,阮糯替他海葬,他在遗书里这样写道:“海水蒸发,变成雨水,下雨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
    沈逢安的死讯传回沈家,陈寅才知道原来沈逢安一直有遗传病。
    从出生起,就定下死期的人。那些年的父子淡漠,忽地有了解释。
    他去机场接阮糯,做好打算,以后不再提追求的事,他就单纯陪在她身边。
    她和他爸结婚后,他就没回过沈家,也没和沈家的人联系过,一直在外飘荡,几年来,走遍世界角落。眼界开阔了,心里却还是守着那座城。
    他以为他又有机会了。
    却不想,等来的,是她灵魂不在的身体。
    沈逢安死后第二个月,阮糯自杀,未遂,变成植物人。
    医生说,有可能一年后会醒,有可能十年后才醒,也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陈寅不肯信,将人接回家里,天天在跟前照顾。下雨的时候,推着轮椅带她到窗台听雨,天晴的时候,带着她去花园散步。
    陈寅再也没掉过眼泪。
    他记着她的话,这么大的人了,是时候学会成长。
    他将她从他们家的户口本上移了出来,不准别人喊她“沈太太”,夜晚趴在她床头,却偷偷地喊她:“小妈。”
    他喊了一声又一声,她从来没有睁开眼回应他一句:“乖崽。”
    他在病床前守了她一辈子,老死的时候握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阮糯,你看,我做到了吧,我一天都没有变过心,你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以放心解开了。”
    天眼关闭的瞬间,夏姬露出本来面貌,娇怯怯的美人倚在腾雾中,旁边白刀朝她伸出手,冷酷的眼有了些许动容:“满分,你很厉害。”
    他看了眼两个男人的好感值,全都是满分,而且从进入满分数值后就再也没有跌下去过。
    他们爱上她的瞬间,就注定难逃她的魔爪。心甘情愿,将自己当成祭品奉上。
    她大概是看出他的迟疑,指如葱尖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衣袖边,“白刀大人,你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所以不会懂那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白刀下意识想到自己的师父。
    他本来以为自己对师父而言很重要,但是没想到短短一百年的分别,师父就随魔头远走高飞。
    因为他不是女人吗?所以无法给师父那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可是等他修炼几千年位列仙尊的时候,也能变成女人。师父会回心转意吗?
    白刀最初是一把生锈的铁刀,他所有的意识和认知,都来自他的师父。他没有感情没有爱憎,他的一切,都是他师父给的。
    白刀回过神,怔怔地看着眼前媚秀的女子,她对身后的世界没有半分留恋。
    在她选择自杀的时候,他以为她是爱上了沈逢安。
    他脑子里想着,嘴上已经说出来,“你不爱他们吗?”
    夏姬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瞪大眼凝望他。她舔了舔嘴角,笑意微敛,“白刀大人,你记好了,我从不爱人,爱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太难掌握。以前没学会,现在也学不会,将来更不会去学。”
    他一向沉默寡言,鲜少与自己的任务者搭话,这时候却忍不住问:“为什么?”
    夏姬懒懒往他身上一靠,“白刀大人,这还用问吗?有谁的爱,抵得过我对自己的爱呢?我只喜欢诱惑别人,看别人为我神魂颠倒的样子。”她的记忆飘到很久之前,“我能从中攒到很多很多的爱,深夜闭眼,一个个拣出来细细欣赏,再艰难的夜啊,也能变成热闹的欢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