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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章慎之抬起黑幽眼眸,语气冷淡,“你总给我寄信,麻烦。”
    傅抱青坐起来,大咧咧地将椅子搬过去,重新挨着章慎之坐下,“慎之,我写的信,你都看过了吗?”
    章慎之点点头:“看过,腻歪。”
    傅抱青怏怏地叹口气,“慎之,你老这样,无情冷酷,喜欢伤老朋友的心。好不容易见次面,你该高兴些才是。”
    章慎之转过头来瞧他:“可你见了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你自己不高兴,反而要求我高兴。我确实应该高兴,拿了你,我就能回去复命了。”
    傅抱青一叉腰,哼唧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督军的任期,最少也得一年,你又不是游动兵,依你的性子,你得把事做好做全,你才不会为了逮我回去就立刻撂下这羡城的担子。”
    章慎之冷冷开口:“我不回去,但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傅抱青肩膀一抖,气势立马塌下来,搓搓手求人:“慎之,我的好兄弟,我世上最好的朋友,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唯命是从。”
    恰逢侍者送酒来,章慎之开了酒瓶,为傅抱青倒一杯酒:“送你回去,你还是会逃出来,除非打断你的两条腿,否则你绝不甘心待在南京。我不想满世界找人,所以不会强迫你,等你自己愿意回去,我再送你回去。”
    傅抱青哇地一声,拍拍章慎之的肩,“我太感动了,慎之,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章慎之拍落他的手,“差不多就行了,别跟我腻歪,我不是你信里的小情人。”
    傅抱青开心地灌一杯酒,放下酒杯,双手撑着下巴,喜乐乐地说:“她不是我的小情人,她是我的命。”
    章慎之扯了扯薄唇笑道:“都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抱青,看来你是想要结婚了。”
    傅抱青赶忙道:“她要肯嫁我,我下辈子下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行,只要能换这一世福报,与她恩爱百年。”他说着话,自己捂住脸颊两边,不知道肖想了些什么,耳朵全红透。
    章慎之问:“说吧,是谁,我替你求亲。”
    傅抱青挤过去,拉着章慎之的手,“慎之,你真好,自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章慎之,是我傅抱青的知己。”他先要说一番肉麻的话,好显得自己在说她名字的时候,不那么奇怪:“不瞒你说,我的心上人,是白玉萝,城西章家的少奶奶。”
    章慎之僵住,“你说什么?”
    傅抱青以为他没听清楚,加重声音:“白玉萝,我爱的女子名叫白玉萝!你听,就连名字,都比旁人美出许多,待你见了她……”
    傅抱青后面说什么,章慎之根本不知道,他坐在那,浑身血液冻住,不是置身敌营时的绝望,而是猝不及防的震惊。
    傅抱青信里的内容,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他重新将信里的内容抠下来,代入白玉萝的身影,呼吸逐渐滞住。
    到最后,屏息数十秒,又想起抱青信上标注的地址,好像和她那晚去的小洋房,同属一栋。
    傅抱青说得兴奋欢喜,忽地听见章慎之问:“抱青,你们一起过夜了吗?”
    傅抱青抿抿嘴,“哎呀慎之,你怎么问这个!”他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笑道:“算是,也不算是。那晚她枕着我的手睡觉,和我聊了许久。”
    章慎之另一只掩在灯光阴影下的手紧握拳头。
    她的事,他早已无权过问,他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生气。谁要喜欢她,她又喜欢谁,都是她的事,他管不了也管不着。
    白玉萝的章慎之早已在六年前死掉。他做了决定,发了誓,就要将自己的自私自利进行到底。
    寻常人有的七情六欲对于他而言,是束缚。是早就摆脱的包袱,他不该重新拾起。
    可是——
    “抱青,她喜欢你吗?”
    出于面子问题,傅抱青下意识点了点头,可他随即又觉得不妥。慎之不是外人,更何况,他给他写了信,不就是想让慎之帮忙的吗?
    傅抱青诚实回答:“她喜欢我,不是爱人之间的那种喜欢。但是没关系,这已经足够了。”
    章慎之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傅抱青继续说话,说他和白玉萝之间的过往,眉飞色舞,最后说到那一晚的旖旎,他语气一转,闷头闷脑地将白玉萝那夜说的话,全都说给了章慎之听。
    “慎之,你说她是不是忘不了她的那个死鬼丈夫?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章慎之又倒一杯酒,喝到一半,放下杯,抬眸看向傅抱青。
    傅抱青龇牙咧嘴冲他晃起大白牙。
    章慎之盯了好一会,最后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举起剩下的半杯喝尽。
    他没回答他的问题,站起来,拿了外套,穿上大衣,指了指门口:“抱青,我送你回去。”
    傅抱青遗憾地往桌上看了看,“还没吃饭呢。”
    章慎之已经往外走,“你自己回去吃。”
    结账的时候,傅抱青拿的银元,饭虽没吃,但该抢的账单,还是要付掉。他就等着这时候向人炫耀:“我替她挣的钱。”
    章慎之习惯性地夸他一句:“那你挺厉害。”
    傅抱青心满意足:“那当然,在她身边,我必须变得厉害。”
    夜风潇潇,两人坐在车里,傅抱青叽叽喳喳说个没停,吩咐孙副官:“开慢点。”他转过脸和章慎之说:“我还有好多话要与你说,要么今晚我去你那睡。”
    章慎之冷漠吩咐孙副官:“开快点,越快越好。”
    傅抱青努努嘴。
    拐过街角的时候,傅抱青郑重其事地对章慎之说:“慎之,我认识的人里,就属你最冷静最聪明,烦请你替我出主意,如果以后我与她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一定让你做孩子的干爹。这个特权只给你一人,别人都没有。”
    章慎之撇过头看窗外风景。
    傅抱青还想再说什么,孙副官:“到了。”
    章慎之:“快下去。”
    语气不太好,有点冲。傅抱青觉得委屈,推他:“慎之,你是不是嫌我太啰嗦,所以生气了?可是慎之,你以前从来都不会生气的。”
    孙副官瞧出不对劲来,赶紧开了车门将傅抱青拉下来,小声说:“少爷,您少说两句,督军今天心情不太好。”
    傅抱青懵懂地点点头,轻声问:“谁惹他了?”
    孙副官犹豫地瞧了瞧傅抱青,心里有了猜想,只是不敢说出来,笑着打哈哈:“羡城天气不好,对,是老天爷,老天爷惹着督军了。”
    傅抱青没再往下问,因为他瞥见路边站了个人。
    白玉萝冲他招手:“抱青。”
    傅抱青脚底抹油一般急冲冲奔过去。
    孙副官朝车里说了句:“是章家少夫人。”
    章慎之脸色一沉。
    屋里。
    傅抱青不太高兴,望了眼沙发上坐着的章慎之,小声嘟嚷:“不是说急着回去处理军务吗……怎么又来做客了……”
    白玉萝从小厨房出来,捧了盘子,盘子上三个茶杯,她先是递给章慎之,一杯浓茶,雨前龙井。
    “客人优先。”
    第二杯递给傅抱青,语气亲昵,软了三分,“你胃不太好,睡前不宜饮茶饮酒,我给你备了杯温牛奶。”
    傅抱青高兴地捧起杯子,不舍得喝,抿一口含在舌尖底下,眸中笑意满溢。
    她给自己备的是烈酒。
    白玉萝含笑看向傅抱青,眼神没往章慎之身上停留过。
    傅抱青想起什么,笨手笨脚地介绍起来:“这,这位就是新来的督军,也是我的好朋友慎之。”他扭头看向章慎之,“这位是章家……”
    话没说完,被章慎之冷漠打断:“章家少夫人,我认识,我和她见过面了。”
    傅抱青一怔,“见过面了?哦,肯定是在前几天的舞会上认识的。”
    章慎之直勾勾地盯着白玉萝:“少夫人舞跳得不错。”
    白玉萝这才回眸瞧他,客气地笑道:“平时只习惯和抱青跳舞,忽然换了舞伴,一时有些不习惯,还好督军领舞领得好。”
    章慎之猛地放下茶杯。
    对面白玉萝笑得顾盼生辉,她用手指勾了勾傅抱青的衣袖,傅抱青贴过去,两人说起悄悄话。
    章慎之知道自己应该立马站起来离开。多年来的训练,他早就已经是个冷血的杀人机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心里一清二楚。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不那么理智地去做一些事。
    章慎之乌眸沉沉望过去:“少夫人,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你过来一下。”
    第47章
    角落里,白玉萝抱肩而立, 一捋细腰软洋洋地靠在花雕高脚桌边, 章慎之站在她跟前, 两人挨得近, 面对面,他微微低着头,只差分毫的距离,便能贴上她的鼻尖。
    刚才一出客厅,他伸手就去拉她,将她拉到墙边,却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应该有话对她说, 又或者听她说一些话, 总之不该在待在沙发那。
    两人站了许久, 白玉萝等得不耐烦,作势就要从手袋里拿烟,他一把摁住,她抬头, 皱起一双细柳眉, 问:“你干嘛呀。”
    章慎之瓮声瓮气:“没事。”
    但他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白玉萝干脆离了手袋,任由他拽着手袋,轻声嘱咐:“我那里头有枪,你小心擦枪走火。”
    章慎之捏着手袋,感觉掌心有火在烧,烫得他皮肉作痛。
    忽地她望见他胸前的紫色桔梗, 伸手去摘,两朵捧在手心玩,自然而然地拣起一朵戴头上,另一朵捻在指腹间,捻出汁水来:“去过章公馆了?”
    章慎之否认:“没有。”
    她眉头皱得更深,将手里的花摔他脸上,“章慎之,你口是心非。”
    章慎之还是否认:“没有。”
    他低下腰,将掉在地上的花捡起来,重新插入自己的上衣口袋,花瓣掉了一半,颓败凄凉,他抚了抚,爱若珍宝。
    白玉萝推开她,作势就要往外去,他拦住她,这一回,攥了手腕,力道大了些,将她甩回来,她后背靠着花掉高脚桌,双手被束在身后,他在她身前,冷峻面庞,忧郁眼神。
    白玉萝笑:“章慎之,你把我当鬼子呢。”
    说的是他抓她的姿势,像是擒住人要将其置之死地。章慎之凝视她,没有移开,紧紧擒着她,慢吞吞地往外抛话:“抱青喜欢你。”
    白玉萝昂了下巴:“对,他喜欢我,整个羡城的男人都喜欢我。”她媚了眼神往他身上轻轻一扫,“如今我想要谁,谁就得对我投怀送抱。正如你上次所说,我年轻貌美,确实应该享受大好人生。”
    章慎之低垂眉眼。
    白玉萝上半身动弹不得,她用脚踢他,尖尖的鞋往他膝上揣,他眼都不眨一下,五官掩在泛黄的灯光里,像是在思考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