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小丑。”8
    第2082章 透明玻璃瓶里的可怜虫
    “并不是直接杀了他们，而是把修真者变成小丑？”
    厉嘉陵歪着脑袋，认真地思考起来。
    “是的。”
    武英澜眼底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微笑道，“像过去四十一次那样消灭他们的血肉之躯是没用的尽管那对帝国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可惜，即便他们的血肉能焚烧殆尽，骸骨能被磨成粉末又消散在冰冷的星海中，但他们那愚蠢而危险的理念却极有可能继续传播下去。
    “一开始，那就像是最微弱的感冒病毒一般无害，仿佛真的灭绝，甚至几十年都不会再听到修真者的传说。
    “但总会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被随风而逝了几十上百年的理论感染，成为新一代的修真者，再给帝国造成小小的麻烦。
    “知道吗，根据我们的调查，这次涌现出来的‘星光组织’，最初甚至连半个灵根觉醒者都没有，仅仅是一帮愚昧无知的矿工胡搞瞎搞出来的。
    “但经过几十年发展，吸收了大量郁郁不得志的底层修仙者和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辈后，竟然也被他们发展出了一小撮相当麻烦的力量。
    “我们曾抓住过几个新一代‘星光组织’的核心成员，他们坦陈自己和孽土武英界毫无关系，甚至都不知道最初的星光组织是发源于武英界，仅仅是听过一个个虚无缥缈、荒诞不经的故事，崇拜星光组织和修真者的传说而已。
    “在这些鬼扯的传说中，修真者的星光组织就像是不死的凤凰，能一次次浴火重生，所有牺牲，都是为了下次重生时变得更加强大。
    “有些传说是口耳相传，出自某个满脸皱纹、行将就木的老者之口；有些传说来自玉简和晶脑，过去四十个星光组织在覆灭之前，多多少少都留下过一些东西；谣言这种东西，越是光怪陆离、耸人听闻就越有人相信，而且扩散速度就越快。
    “总之，星海实在太过广阔，即便以帝国的兵力投放之迅速和猛烈，也很难做到在某片边境星域刚刚听说修真者叛乱组织兴起的消息时，就立刻将它剿灭如此一来，星光组织就真的带上了一层神秘、悲壮和英雄的色彩，而那‘一次次浴火重生’的传说，也就有更多愚夫愚妇会信以为真了！
    “所以，就算我们今天彻底毁掉了这个星光组织，那也只是它进入了新一次的‘浴火重生’，用不了多久，下一个星光组织就会冒出来，它或许是由一群筋疲力尽的矿工，或许是由一批满腔怒火的底层士兵，或许是由一帮饥肠辘辘的农民建立起来，不管它最初看起来有多么弱小和狼狈，只要‘星光’的大棋一竖起，那就意味着修真者……小小的胜利。”
    “千万不要忽略修真者。”
    厉灵风插了一句，“虽然我们当下的大敌是圣盟人，但修真者始终都是帝国最早的敌人，整整千年都不能将这些家伙彻底消灭，他们的生命力真是比蟑螂都顽强啊！”
    “但今次的‘史诗级任务’之后，修真者就很难再蛊惑人心了，因为我们绝对不会给他们‘壮烈牺牲’的机会。”
    武英澜笑眯眯道，在自己的手腕晶脑上飞快操作着，球形宫殿四周的弧形光幕飞快变化着，这次分别浮现出了孽土地面、地底以及“天空之城、曼珠沙华”附近星域的画面。
    “星光组织两大分支，除了星空之外，在孽土地底也有一些他们的蟑螂在活动，数百年来始终没能彻底杀灭。”
    武英澜解释道，“不过几十年前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个机会，将一枚我的‘暗子’钉入到了孽土地底去，原本想依靠这枚‘暗子’提供的情报将星光组织地底分支彻底铲平，不过这枚‘暗子’的表现出人意料的好，倘若仅仅用来对付区区一个地底分支，似乎有些大材小用，正好那时候我们天眼集团的杀戮直播平台也渐渐攀上巅峰，影响力遍布整个帝国，我便开始琢磨一个全新的可能。
    厉嘉陵抬头，看着悬浮在他们面前的巨大光幕。
    光幕中，星光组织地底分支所有残存的“地行神龙”统统清晰可见，早就被修仙者锁定了最精确的坐标。
    有些“地行神龙”甚至被修仙者安装了监听和监视晶片，能隐约听到修真者之间或兴奋或低沉或疲惫的交谈；看到他们正略显神经质地擦拭着法宝，摩挲着刀剑，组装着枪械，等待寻找圣殿全球剑网打击系统的决战来临。
    “看到了吗，这些修真者正在如饥似渴地期待着‘神圣的牺牲’来临啊！”
    武英澜轻笑一声，道，“他们还以为‘进攻天空之城’会是星光组织数百年来最华丽、最辉煌也最悲壮的一战，他们根本不考虑胜败的问题，因为就算最终失败了，只要他们真的摆出了大举进攻的姿态并且对‘天空之城、曼珠沙华’造成哪怕最轻微的损伤，这个消息肯定会在添油加醋之后变成新的传说‘修真者不死’的传说，在不久的将来，蛊惑另一帮笨蛋，变成新的修真者。
    “这就是他们的如意算盘，输赢无所谓，他们只想要一个轰轰烈烈的战死，只想要堂堂真人类帝国在某种层面上，承认修真者是一个足以和修仙者相提并论的概念，并借此宣扬自己的思想，如此而已。
    “只可惜，绝对没有一个修真者会想到，今次所谓‘进攻天空之城’的悲壮一战，从头到尾都是我们修仙者策划的，而且我在各个环节都已经安插进去大量我们的人手。
    “他们以为自己在发动一场神圣的战争，是无比光荣、庄严、正义的，殊不知这仅仅是一场直播和游戏，他们不过是……游戏里让人取乐的小丑和玩具。
    “看这里，从一开始我们就能监控大量修真者的一举一动，听他们说那些白痴到极点的豪言壮语这些豪言壮语若是换一个场景，配上一些悲壮的音乐听起来，或许会有几分吸引力，但倘若在这里配上一些‘罐头笑声’呢，来点儿滑稽的音效呢，如果在他们脸上铺几条油腔滑调的弹幕呢？
    “如此一来，当修真者最想要争取的对象，也就是占帝国99%的中下层原人看到这些经过我们精心炮制的画面时，会对修真者产生什么样的印象？究竟会认为他们是飞蛾扑火的勇士、螳臂当车的笨蛋，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
    “还有这里，看到了吗，这是我精心设计的地底主战场修真者圣殿，为了更有噱头一些，我甚至还编造了一个‘失落千年的修真者’的概念。
    “其实这也不算是我个人的创作，而是在过去那些该死的‘星光组织’当中一直都有流传，无外乎是为了激励士气所以胡编乱造出来的一个古代修真者形象，一个神通广大、战无不胜的神。
    “要知道，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抵抗者，帝国又要怎么杀死他或者证明他的不存在呢？
    “今次，便让我们在这场精心安排的游戏中，让这位‘失落千年的修真者’以小丑的面貌登场，用这种方式告诉全帝国所有民众，修真者的信仰和希望，究竟有多么可笑！
    “地底如此，星空同样如此，总之，天罗地网已经撒开，所有陷阱都设置完毕，我们要捕捉到修真者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的每一道表情；要亲眼看看当他们知道自己粉身碎骨投入进来的神圣使命仅仅是一场策划好的游戏，那脸色究竟有多么精彩；甚至要让普通民众，那些原人深度参与进来，让他们产生修真者是不堪一击的可怜虫，是被嘲笑和讥讽的对象，一切尽在帝国和修仙者的掌控之中这样一种感觉！
    “在走投无路、彻底丧失希望的时候，很多人都愿意当‘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英雄，那种浴血奋战、筋疲力尽，倒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感觉甚至还相当浪漫。
    “但无论如何，绝对没人愿意当透明玻璃瓶里的苍蝇，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得清清楚楚，真是既可笑又可悲的可怜虫！
    “现在，星光组织的修真者，就是这样，透明玻璃瓶里的可怜虫！
    “对于这些可怜虫，我们能不杀是尽量不想杀的，我们会将他们活捉起来送到‘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来调制，让他们认识到过去的信仰究竟有多么愚蠢和可笑，而在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之后，对修仙大道的认识又是如何深刻。
    “相信我，在彻底了解真相，又被送入‘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接受了改造之后，他们一定会发生触及灵魂的剧变，到时候可以将他们接受改造、逐渐悔悟的过程也制作成直播节目，并安排他们在全帝国进行巡回宣讲。
    “虽然手续麻烦了一些，但我相信，想要彻底消灭修真者和他们的思想，不留太多的尾巴，还真是只能这么办。”
    第2083章 新的英雄！
    厉嘉陵一言不发地听到这里，由衷赞叹道：“真是好主意，我相信经过这样一场精心策划的‘直播战争’，一定再没有任何人想成为丢人现眼的修真者了。”
    “就是这个意思。”
    被自己亲自调制出来，甚至在很多调制环节上和自己都一模一样的少年“真心实意”夸耀，武英澜亦忍不住微笑起来，道，“我向来不迷信绝对的暴力，或者说，真正的力量从来不仅仅是单纯暴力这么简单，‘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当然是真理，但何者为强、何者为弱，除了战斗力之外，还有千千万万的影响因素啊！
    “至少，在今天，想要彻底消灭修真者的思想，便不是单纯依靠暴力能够办到的。”
    “我明白了。”
    厉嘉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厉灵风，“只是，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些，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厉灵风笑了笑，道：“剿灭‘星光组织’的直播战争并不是那么重要，重点是我希望你能看到这种全新的力量通过传媒、掌控眼球、操纵人心的力量。
    “杀戮直播这个平台从构思到完善已经有好几十年时间，但过去我们仅仅是用它来谋取利润和安抚原人的情绪，说实话，尚未挖掘出它真正潜能的冰山一角。
    “但今天，听完武英大人这番介绍，你应该都能隐隐感知到了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冰山究竟有多么庞大、又有多么深不可测了。
    “这种力量可以在瞬间麻醉或刺激亿万人的意志和情绪，让他们随着我们精心编排的节目，陷入我们的逻辑，按照我们的意志来哭、来笑、来愤怒、来仇恨甚至自以为是的思考；这种力量可以在短短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之内，将某人塑造成英雄，又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将英雄变成恶魔；在最关键的时刻，它甚至能用来夺取和掌控……整个宇宙！
    “今次剿灭修真者暴乱团伙‘星光组织’，仅仅是小试牛刀，关键是想从中尝试和摸索出一套成熟的模式，如何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将我们的理念植入所有目标群体的脑域深处去，在他们并不自知的情况下，高度控制住他们倘若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这个平台的价值就不可估量，可以用它来做很多很多，非常有趣的事情。”
    厉嘉陵皱眉，喃喃道：“可能吗？”
    “当然可能，不要小瞧了我们‘杀戮直播’的力量。”
    武英澜轻笑道，“知道吗，在帝国很多偏远资源星球的原人阶层里，真有很多人特别是青少年为了深度参与我们的直播节目和衍生游戏，不惜和父母撕破脸皮甚至和父母拔刀相向，杀死父母、抢走钱财之后，还不管不顾地投入进来。
    “你不能用自己的心智水平和思维模式来对比那些原人，咱们都是高度进化的全新人类，对世界运行的逻辑有着深刻认识，自然不会被这些雕虫小技迷惑，但那些原人比浑浑噩噩的野兽强得有限，想要操纵他们，再简单不过，贪婪、纵欲、嫉妒、骄傲、愤怒、懒惰……只要从这些人性的致命弱点着手，我们要原人哭就哭，笑就笑，仇视自己的父母就仇视自己的父母，到最后，他们全部的神魂都被我们吸走，只有‘杀戮直播’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而他们身边的世界和亲人，都变成了虚无缥缈、无关紧要的存在，我们，就是他们的至高神这是绝对有可能，而且正在发生的！”
    厉嘉陵轻轻哼了一声：“听上去真是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的庞大设计，那么，在如此浩大的项目中，我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我想，你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心血和资源来调制我，总不见得是想调制一个忠实观众出来吧？”
    武英澜和厉灵风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怎么，还有怨气？”
    武英澜笑眯眯道，“你可不知道厉大人对你的宝贝程度，在你身上进行的绝大部分调制，都是进行过无数次试验，甚至在我自己身上尝试过，确定效果和安全性之后，才应用到你身上的，即便痛苦一点，但绝对没有致命的危险。
    “放眼整个帝国，能享受到你这种待遇的少年都算屈指可数，如今你修炼有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难道还要纠结于过去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你虽然年轻，却绝对是聪明人，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厉灵风在厉嘉陵肩膀上重重一拍，道，“这次带来你‘天空之城、曼珠沙华’，一方面是继续为你治病，拔出你脑中的古怪封印，一旦成功的话，我们很想将你包装成一个新的英雄。”
    “包装成英雄？”
    厉嘉陵微微一怔，这次是真的有些发懵，“我，英雄？”
    “没错，一个英雄，一个明星，一个风靡全帝国万千少男少女，无论在原人阶层还是中下级修仙者那里都十分吃得开的超级偶像，甚至在经过一系列的运营和操作之后，成为‘杀戮直播’这个概念的代言人，成为无数原人和低阶修仙者心目中的……神！”
    厉灵风打着手势，源源不断说出了自己的构想，“今次剿灭‘星光组织’这场规模不大不小、难度不高不低的直播战争，正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一开始我们并不需要介绍你的身份和来历，甚至都无需出现你的真面目，只需要你身穿一套十分酷炫的晶铠，在修真者希望破灭、丑态毕露、负隅顽抗之时，从天而降、大杀四方就可以。
    “通过‘破灭星光’这场直播战争，让你在无数帝国民众心底留下深刻印象，之后自然还会为你安排一系列惊心动魄、曲折离奇的任务，让你青云直上、踏破九霄，成为真正的超级英雄！”
    厉嘉陵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厉灵风。
    “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厉灵风笑道，“说到英雄，对了，你刚刚才干掉一个‘英雄’，厉英雄，他的父亲可不好惹，等你回到家族之后，恐怕还要面对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浪，我是不会直接出手帮你的。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把你塞进家族的上升通道里去，但常规的淘汰和升级路线都实在太慢了，动辄几十年上百年的考察和培养，无论我和你都等不了。
    “所以，干脆绕开家族内部乱七八糟的筛选环节，我们另辟蹊径，从外部打造出一个极具魅力的超级英雄出来到时候，我想为你做很多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厉嘉陵沉默片刻，道：“我，合适吗？”
    厉灵风道：“怎么，对自己的实力没信心？”
    “是对自己的出身没信心。”
    厉嘉陵摊了摊手道，“家族内部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一对下级战士的孩子。”
    “这就是最合适的地方，我们决定继续沿用这种说法。”
    厉灵风笑道，“从真人类帝国建立起来，就一向宣扬‘英雄不问出身，只要够拼命，所有人都能成功’的理念，出身底层但不甘堕落，一路拼搏最终出人头地这是标准的帝国修仙者画像，也是最能吸引人的英雄形象。”
    “只可惜，帝国毕竟延续千年，树大有枯枝，千年帝国，各种矛盾和积弊也都渐渐显现出来，阶层固化，便是相当严重的一个问题。”
    武英澜叹了口气，接茬道，“不知道厉大人有没有听过现在修仙者圈子里流传的一句怪话，‘老子元婴，儿子元婴；老子金丹，儿子金丹’，绝大部分人最终能达到多少境界，全在父辈的修为和境界上找。
    “如此一来，不少没有背景和门路的中下层修仙者人心浮动，如果只是心灰意冷、逍遥自在的还算是好，就怕生出别样的心思，那就……
    “原人都是乌合之众，发动再多的暴乱都不足为惧，但中下层修仙者可是帝国的根基，倘若连他们都看不到希望，满肚皮怨气的话，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毕竟不是千年前黑星大帝时代，那个朝气蓬勃、蒸蒸日上、所有人都充满雄心壮志，要为人类文明燃烧一切的年头了；现在的修仙者，也早就不是千年前的修仙者了，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又有多少人还能像我一样，唯才是举，彻底贯彻‘强者为尊’的概念，只要够强、有潜力，就有资格继承我的资源和力量，而不去管什么血裔不血裔，儿孙不儿孙的？”
    厉灵风有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又把目光集中到厉嘉陵身上，“不过，惟其如此，才更能彰显出你的宝贵家族中的普通子弟，平平无奇的天赋，受尽了各种屈辱却一直没有放弃，通过艰苦不懈的努力终于神奇‘逆袭’，在无垠星空中大放异彩……简直是完美无缺的形象。
    “怎么样，愿意试试看吗？”
    少年陷入了纠结的沉默。
    或者说，看上去陷入了十分纠结的沉默。
    沉默了半天，再次抬头，眼底既有被两位大佬一唱一和勾起的欲望和野心，却也有着一丝丝本能的防备。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少年咬着嘴唇，纠结道，“你们煞费苦心要包装出这样一个英雄形象，最终，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