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过去十年的战争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无数世界的精锐，从星辰大海各处跳跃到了帝国和圣盟的激战最前线，在那里，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有时候一起势如破竹地前进、又或者竭尽所能拯救彼此的生命，不少青年军官和新近崛起的强者，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还有，在如此大规模的战略反攻当中，任何一个大千世界的军队都不可能孤军作战，往往两三个、三四个甚至十几支舰队要联合作战，那就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个‘联合作战指挥中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很多情况都要依靠前线指挥官的独立判断和发号施令，联合作战指挥中心日益膨胀，‘帝国军’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大脑，血管和神经网络，觉醒到自己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大贵族和门阀们害怕伤亡，故意让青年基层军官、新近崛起的强者和偏远世界的军阀打头阵、啃硬骨头，固然是极大消耗了后者的力量没错，但也用残酷淘汰的方式，筛选出了其中最坚强、最危险、最可怕的人。
    “大浪淘沙、千锤百炼的道理，永远是修炼的真理。
    “在艰苦卓绝的战争中，无数中低阶修仙者不幸陨落，化作随风而逝的炮灰；但也有人飞速成长，在一场场战斗中积累了战功、经验和威望，成为新时代的英雄，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胸膛中充满了怒火和抱负！
    “当这样一支刚刚打完了十几年残酷战争，被爱国主义精神充塞周身血脉，作战经验丰富到极点，并具备有效指挥体系的军队，面临着再次被各大家族拆分，从为国家和文明而战的荣耀战刀，再度沦为贵族的家丁、爪牙和狗腿子，甚至要为了大贵族的利益，和昨天还在并肩作战的同胞兵戎相见，你觉得，这支军队会是什么态度？那些朝气蓬勃、如樱花盛开般绚烂、一心以人类文明为荣的青年军官们，会有什么想法？
    “呵呵，或许从帝国和圣盟开战的那一刻开始，一场注定要粉碎星辰的变革已经开始。
    “放眼今日之帝国，深海之下的狂潮已经凝聚起来，从帝都到边疆，从幽云界到浮流界，从大贵族旗舰的动力舱，到小军阀晶铠战团的突击连队，一个广泛的同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建立，很快就能发出我们，震撼三千大千世界的怒吼！”
    帝国皇后重重一砸拳头，流露出李耀曾经在萧玄策、吕醉、周横刀和天魔莫玄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这是一种和境界完全无关的力量。
    即便李耀的心脏真的狠狠收缩，也不是因为厉灵海凌驾于化神之上的力量，而是被某种比化神更可怕的力量所震撼。
    他早就知道，修炼到厉灵海这种级数的绝世高手，绝不可能仅仅为“争权夺利”这么庸俗的目标而战斗。
    却也没想到，厉灵海的野心大到这种程度。
    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是要“拯救帝国”！
    也的确向她哥哥厉灵风，站在四大选帝侯家族的立场上所说，是要“毁灭帝国”！
    李耀深吸一口气，这时候绝对不能示弱。
    他死死盯着厉灵海的双眼，沉声问道：“我能提前知道，这‘怒吼’的内容吗？”
    帝国皇后深深凝视着李耀，仿佛要彻底粉碎他眼球上的铠甲，窥探到他的神魂最深处。
    观察了整整十秒钟之后，皇后微笑起来。
    “一个真正的修仙者，绝不害怕坦诚自己的大道。”
    厉灵海语气柔和地说，“更何况，对你这样的化神强者，任何花言巧语都骗不了你多久的，倘若我们真的可以合作，我希望是在彼此都彻底开诚布公，了解清楚对方理念和志向的情况下进行，否则，宁可一拍两散，趁早分道扬镳。
    “毕竟，如果一个组织之内的两名化神强者，还要勾心斗角，彼此猜疑和防备的话，内耗就太大了，对不对？
    “这是我愿意从头到尾都对你坦白的原因，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最重要的一句，又何必藏着掖着？
    “我们的怒吼，很简单，八个字，‘尊皇讨逆，神武革新’！”
    李耀：“呃……”
    前四个字他听明白了，不过“神武”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心思电转，瞬间明白，“神武”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年号。
    真人类帝国遵循古法，除了以千年一系的帝国历来纪年之外，每一位皇帝登基时，都有不同的年号。
    年号和谥号不同，无论民间还是官方，都认可以年号来尊称当今天子。
    通常而言，一位皇帝终此一生，只使用一个年号。
    毕竟处在权力漩涡中央的傀儡皇帝，“自然寿命”往往都不太长，在位三五十年、七八十年、顶天一百来年就差不多了。
    不过，万一遇到什么波及整个帝国的大事件，也有皇帝会动用第二个年号的。
    比方厉灵海的丈夫，当今这位帝国皇帝陛下，当初即位时的年号是“天正”二字，那就可以尊称为“天正皇帝”。
    但是到了二十年前，帝国的战争机器隆隆运转，所有舰队都在秣马厉兵，准备对圣盟展开战略大反攻，一雪前耻。
    为了激励将士和民众，就改元“神武”，以此象征帝国的武运昌隆，原先的“天正皇帝”，也就顺理成章被改称为“神武皇帝”。
    今年是帝国历1079年，也是神武18年，“神武革新”的意思，不言自明。
    看着厉灵海既诚挚又狂热的模样，李耀的舌头上凸起一根刺，忍不住道：“‘尊皇讨逆’？这个‘逆’，我知道，自然是四大选帝侯等等贵族和豪门了，却不知尊的是哪个‘皇’？是皇帝陛下的‘皇’，还是皇后殿下的‘皇’？”
    厉灵海凝聚目光，冷冷看着他
    李耀分毫不让，继续道：“厉灵风和武英澜都说，表面上威风凛凛、功绩直追先祖的神武皇帝，其实只是你的傀儡，我倒不清楚他们有没有言过其实，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倘若皇后殿下真的发现了‘凌霄界’，得到万年前帝皇的庞大传承，只怕……是绝不会和您的丈夫，当今神武皇帝分享的，对不对？”
    厉灵海盯着李耀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自己刺刀般的目光，淡淡道：“如果你也和厉灵风那头蠢猪一样，以为我要当什么称霸星海的‘一代女皇’，那就未免把我看得太低了。
    “别说什么‘一代女皇’，即便强如万年前人类文明的至高尊主‘帝皇’，又如何，万年后的今天，还不是黄土一捧，枯骨一堆？
    “既然我依靠帝皇传承才能拥有今天的一切，这么简单的道理，又怎么会看不穿呢？
    “信不信由你，我对当女皇或者任何形式的最高独裁者都没半点兴趣。
    “但我对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极有兴趣。
    “女皇、皇帝或者帝皇，终究是要死的。
    “但一个强力、高效、清廉的中央政府，却有可能领导全人类，在未来万年、十万年间，继续在黑暗星海中勇往直前、乘风破浪！
    “今日帝国的诸多弊病，包括你们修真者所无法忍受的百姓疾苦问题，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中央政府太过衰弱，令四大选帝侯之类的地方霸权趁势崛起、兴风作浪、内耗日趋严重、资源彻底错配。
    “想要解决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切问题，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便是前提和基础。
    “至于这个大政府的外在形态，究竟是英明神武却专权独断的皇帝陛下，还是君主立宪制度下面的议会，我是无所谓的很多时候，甚至更倾向于后者。
    “是以，我们要尊的这个‘皇’，既非皇帝，也不是皇后，当然就更不是‘女皇’之类，你可以理解成‘皇权’，是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一个以皇帝或者女皇为象征、仅仅是精神领袖的强大议会，以及强大议会领导下的强大帝国军！
    “这个以皇帝陛下为精神领袖的强大中央政府，将吸纳包括中低阶修仙者、偏远世界领袖在内的帝国各阶层、各星域精英组成，最大程度维护所有人的利益，和现在由四大选帝侯家族把持，盘踞在帝都‘极天界、天极星’的毒瘤‘帝国元老院’完全不同！”
    第2164章 五大方略，帝国必胜！
    李耀早就听说，现在帝都“极天界、天极星”的庙堂之内，理论上自然是皇帝陛下口含天宪、说一不二，实际上把持朝政的却是这“帝国元老院”，五百帝国元老，除却一小撮装点门面的之外，绝大多数都是财阀、贵族和世家出身，其中和四大选帝侯家族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就占去了一半以上。
    听厉灵海的意思，却是要将帝国元老院这五百元老都连根拔起了，真是胆大包天，甚至丧心病狂了！
    厉灵海开诚布公，直抒胸臆，却是越说越痛快，伸出五根手指头道：“尊皇讨逆，建立强大的中央政府，只是第一步。
    “倘若这一步能够成功，接下来还有四大步要走。
    “首先是大力扶持帝国的公立教育，特别是针对原人阶层的早期教育，由国家出钱定制专门的修炼套餐，包括各种营养补剂、强化药剂和配套的师资力量，无偿提供给七岁以下的原人孩童，确保每一个有修炼潜力的原人都能脱颖而出。
    “倘若在这种绝对公平的教育环境下，修炼到七岁还看不出太多潜力，那之后的命运如何，都不能怪国家不负责任了吧？
    “第二，就是要建立一个由皇帝陛下本人或者最高议会直属的廉政督察机构，当前，可以由帝国军中的百战精锐改编而成，赐予他们仅次于议会的权力，手持尚方宝剑、腰挂绣春战刀、身穿飞鱼金甲，逡巡于星海之间，拥有杀伐决断、先斩后奏的权力。
    “这支廉政督察队伍，将负责侦查和防控帝国上下官僚的贪污腐化问题，特别是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损公肥私等等问题，确保帝国最根本的‘贡献点制度’能够真正做到公平、公开、公正，底层修仙者的上升通道，都能畅通无阻，不让任何一个人才，被笼罩在世家和贵族的阴影之下！
    “其三，大力发展帝国的公共基础建设，主要是横跨各个大千世界之间的‘星空之门’以及‘星海灵网高速通道’的建设。
    “现在的帝国，因为中央政府孱弱，地方诸侯和军阀并起，很多大千世界都以邻为壑，导致星空之门和星海灵网的建设都相当滞后很多情况下，并不是没能力建设，而是地方保护主义和各路军阀、诸侯的私心在作祟。
    “倘若我们能用一百年时间，将帝国境内的‘星空之门’数量提升五倍，漂浮在星海中的超高速灵网数据交互基站数量提升十倍，全帝国的平均网速提升至少300%的话，想想看，对提升帝国的综合国力，能起到多大的帮助？
    “那将是爆炸性的飞跃，是无法估量的进步！
    “倘若我们真能做到这一步，现在就缩回老巢默默舔舐伤口的圣约同盟，又算什么威胁了？而彻底消灭圣盟，万年之后重新统一整个人类世界，亦不过是真人类帝国的小小。
    “我们的征途注定是星辰大海，是宇宙的尽头！
    “凝聚人类文明的全部资源、热血和勇气，研发出更大、更快、能跳跃更多次的深空探索舰，去开发三千世界之外更加广袤百倍的未知星域，用帝国之剑，为人类文明谋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这，才是我们的使命，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存在的意义。
    “这五条加到一起，就是‘神武革新’，就是帝国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新生！”
    低吼到此处，厉灵海紧紧攥住了拳头，纯白的头发和透明的眼珠，都隐隐泛出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红色。
    李耀：“呃……”
    厉灵海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美好畅想当中，听李耀“呃”了一声，面露不悦之色，皱眉道：“怎么，你不认同我们的理念么？”
    “倒不是不认同。”
    李耀挠了挠下巴颏道，“这块大饼画得倒是蛮精美，称得上色香味俱全，连我这个坚定不移的修真者，都隐隐有点儿心动了。
    “不过，在我们萤火虫号上，曾经有种叫‘方便面’的应急食物，这玩意儿的封面和内容完全是两回事，而且往往‘以实物为准’的。
    “您这么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的理想，听着的确很振奋人心，但我只想问问您叉开这五根手指头，每一根都要砸下无数金钱和资源才能办到吧？您得到的帝皇传承里，有这么多钱和资源么？”
    厉灵海摇头，坦然道：“并没有，什么传承和遗迹，都不是万能的。”
    李耀道：“那么，这什么‘大规模公共教育’啊，‘基础设施建设’啊、‘探索三千世界之外的无尽星域，为人类文明开拓生存空间’啊，这些一听就不知要花多少钱，分分钟把国家财政拖垮的宏伟计划，您准备从哪儿找钱来落实呢？总不见得真是画个大饼，骗骗头脑简单的无知青少年吧？”
    厉灵海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我没有，不代表四大选帝侯家族没有，现在没有，不代表把这四家彻底打死，从他们肥硕至极的身上熬制出民脂民膏之后没有，对不对？”
    李耀“啊”了一声，眼珠有些发直：“好像也是，把四大选帝侯家族统统抄家，用他们肥硕尸体熬出来的油脂，当成帝国复兴的第一桶金，这么一说，倒是合理许多了。”
    “所以，你愿意真心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将‘尊皇讨逆、神武革新’的使命贯彻到底，避免以往人类文明的诸多悲剧包括发生在萤火虫号上的悲剧，再次上演吗？”
    厉灵海庄严肃穆地向李耀伸手，“即便你我的立场有些不同，但你都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个‘新帝国’，比现在落入贵族和门阀手中的‘旧帝国’要好得多吧？
    “至少，原人普通人在新帝国，将拥有比旧帝国更多的权力，更公平的竞争环境，更畅通的上升渠道。
    “我不能骗你说新帝国的每一个原人都能活得很好，很幸福，能无忧无虑地终老一生；但我绝对保证，我和我的道友将竭尽所能创造这样一种环境只要原人稍有潜力而且肯疯狂修炼、努力打拼，他一定有机会变成真人，绝不会被任何场外因素干扰。
    “想想看，如果原人有更多几率变成真人，这本身就意味着原人阶层的整体地位上升那些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原人的‘第一代修仙者’，怎么可能真的冷血到抛弃亲人呢？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自己的原人亲戚，达到社会福利的合理配置，这和你们修真者的理念，也算不谋而合吧？
    “所以，只要你不是食古不化、死硬到底的原教旨主义修真者，而是真心为原人阶层的福祉考虑，又有什么理由，不加入我们呢？”
    李耀眨了半天眼睛，道：“好想很有道理，不过我能不能再打听一下，现在‘我们’都有谁啊，皇后殿下真的已经将一盘散沙的各路反对派都牢牢攥在手中，并将他们凝聚成坚不可摧的钢铁和岩石了么？”
    厉灵海的眼眸深处闪了一下，微微一笑道：“说服一名化神强者真不容易，你实在太聪明了，不错，我也不瞒你，虽然现在各路星海英豪都十分不满四大选帝侯家族的所作所为，但贵族和门阀毕竟统治帝国几百年，达到根深蒂固、滴水不漏的程度。
    “想要将人心不齐、各有盘算的反对派全都凝聚到一起，又谈何容易？
    “即便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一边，我估计，还要一年半载时间，才能完成这场规模波及整个帝国的大串联。
    “四大选帝侯家族并不是死人，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察觉到我的意图，并惊觉我的真正力量，到时候他们会采用各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阻止我，包括直接刺杀我我虽然不是弱质女流，但很多情况下都不方便亲自出手，我的确需要一名化神级数、战斗力强悍的保镖，有了你，我就是如虎添翼，应对很多局面，都能更加从容。”
    “所以，你的出现，或许是冥冥中帝国的国运到了，我是真的需要你，有什么条件不妨开出来。
    “我知道你这样的化神级修真者，肯定不会把天材地宝和荣华富贵之类放在眼里，若是有什么政策和理念上的条件，比方优待原人之类，现在就说，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考虑。”
    看着帝国皇后无比诚挚和热切的眼神，李耀又挠了半天脸颊，慢吞吞道：“条件什么的倒不急，但我还是觉得，皇后殿下的全盘计划，存在一个致命的漏洞。”
    厉灵海眼中精芒一闪：“什么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