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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我有件事要问你。”贺兰韫收起笑意,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少见的、忐忑犹豫的表情,“你给我的那两支针剂,寻常人要是被扎了,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我没在人身上做过实验。”何岚氲冷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谁被扎了?你吗?”
    贺兰韫吞吞吐吐:“我下了迷药,谁知她提前醒了,还想反抗……她趁我不注意拿了一支针,从背后偷袭我……”
    何岚氲的脸色凝重起来,接连问道:“扎到哪里?注射进去了吗?皮下还是血管?注射了多少?”
    “扎的这儿,大概半管……小半管?”贺兰韫指了指脖子侧方,“幸好你给了我两支备用,制服她后我把剩下那支全给她用了。”
    “之后有没有什么症状?”
    “发烧、呕吐、盗汗、昏迷,就跟上回……到底要不要紧?”
    “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好像……还有一点发烧。”
    何岚氲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很正常。“我只做过动物实验,不耐受的很快就死了。既然你已经挺过来,暂时应该不会有事。瞧,命运之神又一次眷顾了你。我查过史料记载,以后你还会当国师呢,死不了。”
    贺兰韫仍不放心:“现在好了……以后就也没事了吗?”
    “那不一定,可能性太多了,也许是好的结果,也许不好。”
    “好结果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
    “好的结果是,你可能会像扶余王族一样,拥有超过常人的寿命,六七十岁还如同现在一样青春美貌;坏的结果……”何岚氲轻笑了一声,“基因突变,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会变成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怪物。”
    --
    何岚氲一边走一边出神,脚下踩到一块土坷垃,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岳凌霆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小心。还走得动吗?”
    她的思绪忽然飘到二十三岁时,刚刚得知贺兰韫给侍卫起名叫雷霆,她怀疑他们之间有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并肩对月坐在花台上,贺兰韫靠着雷霆的肩膀;她像童年时一样在草原上疯跑,跑累了就瘫在地上,叫雷霆把她背回来。
    那时何岚氲就在远处看着那两个交叠的身影,黑漆漆的只有一个轮廓,仿佛一体不分彼此,一步一顿,慢吞吞地走在无边星空下,广袤草原上,百年岁月中。
    她忽然说:“走不动你背我吗?”
    岳凌霆愣了一下:“好啊。”他真的半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何岚氲扶着他的肩膀问:“你也刚爬过山,还有力气背我?”
    “我体力怎么样,你不知道?”
    夜色昏暗,她不必去管自己听了这句话有没有耳根发红,往上一纵跳到他背上,双手环在他肩头。
    岳凌霆背着她慢慢地走,星光只能看清附近的道路,远处隐没在连绵的黑暗中,天地交汇似没有尽头。
    这条路也好像永远走不到头。
    她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耳后,双腿环在他腰上,再被他握进掌中。若是换做以往,她定会觉得这姿势羞耻暧昧极了,心猿意马不知要想到什么地方去。
    但是今夜,在这空阔无人四野沉寂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竟让她觉得安宁而又平常,仿佛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已经如此熟稔。
    “岳凌霆。”她在他耳边低声轻唤他的名字。
    他稍稍转过头回应,却只听见她嗓子里轻微地哽了一下,把那最后一个字又重复了一遍:“……霆。”
    --
    六公里的路程,好像倏忽一会儿就走到了。
    翻过一座山,才发现其实今夜是有月亮的,挂在西边地平线上,将落未落。
    夜里气温很低,也许只有十多度,听不到夏季里惯有的虫噪蛙鸣。半月湖里映着半个月亮,风一吹,月影漾成一行一行平行的波纹,明明在动,夜色却愈发静谧了。
    灰蓝白的别墅独自矗立在湖边,山墙上一轮圆月似的轩窗,花格窗棂,昭示着别墅的主人或许对中国元素有别样偏好。
    围墙不高,岳凌霆徒手攀上去,站在顶上回身伸出手。
    何岚氲说:“我以为这是你朋友的地盘,我们可以优哉游哉地从大门进去的。”
    “当然是,不然这会儿警报早响了。”他勾勾手说,“给主人省点麻烦。”
    她踩上垫脚石块,拉住他的手借力爬上围墙。
    院子里停着一辆越野车,与他们开来的那辆颜色外观都迥然不同。何岚氲问:“原来这辆才是逃命车?”
    “不然呢,把我们开来的直接送给他?然后我们俩替他去坐牢?”
    她撇撇嘴:“不愧是混过黑|社|会的男人,计划还挺周详。”
    “我就当这是夸奖。”岳凌霆从地上捡起一块砖把窗玻璃敲碎,扭开窗锁从窗户里跳进去,然后从里面把门打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从大门优哉游哉地进来吧。”
    何岚氲忽然想,假如今日换做是她跟他去亡命天涯,一路上恐怕也不会太难熬。
    别墅有一阵没人住过了,发电机和水泵都是关闭的,也不能生火点灯。岳凌霆把起居室的窗帘和门打开借月光照亮,对她说:“现在刚过十二点。下午三点多才到榆林,还要躲着警|察,恐怕天亮之前很难赶到这边。你先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何岚氲半躺在双人沙发上休息。沙发是羽绒的,包裹性很好,坐上去就像云朵似的窝在里面。明明很舒适,她跑了一天也有些倦意了,闭眼眯了好一会儿却还是睡不着。
    她看到沙发边上有个脚踏,拿过来搁脚。
    岳凌霆坐在屋角椅子上,举着一支聚光小手电检查黑色旅行包里的东西。何岚氲搬脚踏时看了一眼,最上面两张很不正式的手写船票装在透明密封袋里,密封袋底下露出乌沉沉的金属圆管,好像是手|枪。
    有了脚踏就能躺平,但是她翻来覆去,还是无法入睡。
    岳凌霆拉上旅行包拉链,回头问她:“怎么了?”
    何岚氲闷声说:“睡不着。”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像撒娇。
    他果然放下手里的东西,长腿直接跨过脚踏,在她另一边坐下,伸手将她揽过来:“我陪你睡一会儿。”
    何岚氲没拒绝,乖乖窝进他怀里。她喜欢闻他身上的气息,像草原、湖水、丛林、雨露,原始而又清新,还带着一点树叶青草微微的涩,让她放松心安。今天他穿了冲锋衣,外套厚实不透气,那气息就淡了,贴上去也闻不真切,她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岳凌霆被她蹭得胸口发痒,推开她道:“怎么就喜欢埋头睡,鼻子都压扁了,不嫌闷气?”
    她仍不罢休,伸手去拉他的外套拉链。
    他的语调变得不稳,握住她的手:“别乱来。”
    到底还是叫她挣脱占了上风,把拉链拉开了。她把外套掀开自己钻进去,贴着他胸口的亚麻衬衣,这回终于不动了。
    岳凌霆无奈地长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过了许久,听见埋在胸前的小脑袋闷闷地问:“你弄了两张船票,是给我的?”
    他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会跟他走吗?”
    她终于把脸露出来:“我又没被通缉,为什么要去偷|渡?舒舒服服坐飞机不好么?”
    他低声笑了起来:“你袭|警了。如果再回博物馆,那个特|警会认出你的。”
    她用拳头在他胸口做了个拳击的姿势:“袭|警的明明是你。”
    “是你的同伙,他又没看见我是谁。”
    “我的同伙不就是你,我们可是记录在案的未婚夫妻,背锅共同体。”
    “对,我们是同伙,”他抓住那只小拳头,整个握在手里,笑得更开怀,“记录在案的……夫妻,跑不了。”
    何岚氲收起玩笑语气,认真地问:“如果我真的跑了,会不会连累你?”
    “不会。”见她不信,他扬起眉,“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怎么在这边混?我有靠山,比如这栋别墅的主人,就算查出来也没人敢动他。”
    何岚氲半信半疑。她想问你在这边混很久了?为什么选择这儿?又觉得现在似乎不是纠结这些旁枝末节的时候。
    岳凌霆握着她的拳头,把手指捋直了,指尖在她无名指的指根处摩挲:“戒指呢?昨天还看你戴着。”
    “这边气候太干,手变细了挂不住,就摘下来了。”这是实话。
    他也没质疑,接着问:“在你包里吗?”
    何岚氲故意说:“扔在招待所台子上,没带。”
    这话他不信:“拿出来送给我吧,凑一对当纪念。”
    “不给,我花钱买的。”她把他的左手从肩膀那侧拉过来,摸到他的戒指还戴着,“我还指望拿去金店回收呢。”
    “金店要打折,多亏啊。你卖给我,我原价回收。”
    “不卖。”
    “那我出双倍。”
    “给多少钱都不卖。”
    “舍不得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胸腔微微震动,“这么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何必去舍不得一个死物?”
    何岚氲不说话了,翻过身背对他:“我要睡觉了。”
    岳凌霆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睡吧,有动静我叫你。”
    她躺了一会儿,又转回去面朝他,见他坐直了上身,似乎不打算睡觉。
    “你不也睡会儿吗?”早上五点就出门,又开车又爬山,还背了她一路,总会有点累吧?
    他把手放在她肩上,声若叹息:“睡觉时间过得太快,怕眼一闭一睁,他就来了。”
    她心里也明白,见到穆辽远,他们之间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自己竟也不太确定,到底是希望穆辽远快些来,还是希望他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收尾不是结尾啦,还有好几万字呢,大概得再连载半个月。
    就算剧情走完了不还要谈恋爱吗!
    第45章
    这夜何岚氲又梦到了贺兰韫。
    很奇怪,以往她身边有人, 尤其是有岳凌霆在时, 从来不会梦见她的。而且最近发生的事, 她并不想告知或向她求助。
    贺兰韫那边, 似乎也是如此。
    ——她喝醉了。
    贺兰韫屈膝坐在草地上,单手撑在身后, 对着夜空举起酒壶邀月共酌, 然后仰头将酒浆淋成细细的一线, 尽数灌入口中,喝完就把空壶随手扔在花台下。
    她已经继任大祭司,饮酒是犯戒的。
    何岚氲想上去提醒她, 她却躺在草地上,醉醺醺地呼唤道:“雷霆!雷霆!”
    往常雷霆都在院门口守着,今日却不见踪影, 换了一名婢女值守。贺兰韫连唤几声不见人应, 发起脾气来:“雷霆人呢?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