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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夫人止步。”
    她站住了,依稀能看见里面一个女人云髻高绾,一身锦衣背对着自己。
    容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嫂子,相见总让人感伤,所以不想见了,我在宫里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你和今朝放心就是。”
    寝宫当中还有七八个宫女在,景岚看着她背影,慢慢退了珠帘之外。
    容华又道:“我来宫中这几个月,没什么的,就是偶尔会想我那个淘气的侄儿,嫂子将他教的好,今个我见过了,还给他拿了桃花糕,别的也没什么好惦念的了。”
    景岚低眸,二人有许多默契。
    从容华的话中,可听的出来,她让景岚护住今朝身世。
    二人隔着珠帘,不能相见,说明有人不愿她们相见。
    她想起此去目的,也十分唏嘘:“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你丢的首饰让我去找的,怎么也没找到,你进了宫了,不知那些东西还用得着不?”
    容华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找不着就算了吧,宫里首饰多的是,不差那个,皇上对我好得很,戴不戴都行。”
    景岚嗯了声:“那就好。”
    二人沉默片刻,谁都没有说话,景岚看着眼前的珠帘,心中渐有恼意:“贵妃金安,却不知在宫中可遇着我从前的故人了?”
    容华嗯了声,似有笑意:“嗯,遇着了,她现在不大好,来日方长吧,以后时日还长着呢。”
    景岚低眸,直是咬牙:“贵妃入宫来,莫不是就因为她?”
    顾容华转过身来,隔着珠帘与她相见:“嫂子,你为了我,这些年操了不少心,以后就让容华护着你们吧,你只管和今朝出去走走就是。”
    还让她和今朝离开京中,景岚顿时扬声道:“才回京中,有些累了,我和今朝暂时不会走的,以后想见我们了,就召我们。”
    容华叹气,又叫一声嫂子,半晌才道:“嫂子,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你放心就是,我在宫中很好,以后咱们见面的日子多的是。”
    她日日能见皇帝,软磨硬泡之下,问出兄长下落。
    然而周帝却告诉她,她哥哥顾瑾已经改名为顾良辰,为了平定边疆,如今招安在即,已经和多彝族一公主成了亲,婚事才定,千里迢迢得了消息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此事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就藏了心底,等哥哥回京相见了,到时再说。
    景岚心中狐疑,可来不及细想,刘世春又寻了来,说是时候不早了,皇帝要带着贵妃起驾回宫了,寝宫当中宫女们顿时忙了起来,景岚有心再说会话,也上不了前了,只得告退。
    出了行宫,谢晋元已是等在外面,二人各有心事,都未多说。
    上车离了猎场了,景岚才是握拳:“谢晋元,你这辈子欠我实在太多,你可知道容华为何进宫?”
    他当然不知,问了她,她咬牙不说了。
    她前脚走,后脚容华就进了宫了,分明是想为她除去徐淑宁,因为容华知道,等她回京了,一定要不计一切代价杠上徐淑宁的。
    一旦说了,那就是在谢晋元面前承认自己是徐宜宁了。
    一路上只管怒目以对,也不说缘由,直到世子府要下车了,才捶了谢晋元两下子,他向来能容忍她的坏脾气,随她发泄。
    马车停下来了,谢晋元邀她入府,她心中惦记今朝,正是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去看看谢聿。世子府中已快步走出一人来,是从前宫里的人。
    此人一副娘娘腔,见了谢晋元登时上前跪下来了:“王爷可回来了,您不在京中时候,宫里来了个妖妃,皇上被她迷惑住了,我们贵妃吃了不少苦头,妃位都变成普通妃子了。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给您盼回来了,王爷可赶紧进宫看看去吧,再不去,可就真要熬死人了!”
    谢晋元从前有皇帝手谕,可随时出入后宫。
    徐淑宁不过是一个幌子,为了安抚她,给了她些许权利。
    如今谢晋元虽然看在她为皇帝身边人,不能将她怎么样,但也心中生厌,自然不应。
    见他拒绝,小太监顿时哭了。
    景岚在车中听个真切,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掀开窗帘来,低眸瞥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冷笑出声:“王爷真是冷血,人家等你多少天盼星星盼月亮给你盼回来的呢,既然这么恳求了,那就去一趟吧。”
    谢晋元不明所以,抬头看着她。
    她只是冷笑:“把我也带过去,我也很想见见贵妃……哦不,不是贵妃了,是淑妃了。”
    第104章 做个了断
    天气一暖起来,宫殿之中的潮湿之气少了不少, 可饶是如此, 徐淑宁也觉阴冷阴冷的。她病了有些日子了, 这一次是真的病了,看不出什么,平时有心出去走走没有力气,此时头上戴着额带, 喝了去病的汤药并不见气色。
    她生性多疑,自从顾容华进宫以来,明着暗着吃了不少亏,可现在周帝并不见她了。这个吃人的皇宫当中, 如果没有权势向往, 那没有半分值得留恋的地方。
    是以, 第一时间听闻谢晋元回京中来了, 可是靠了床边哭了好半晌。
    赶紧让人去求他,求他进宫见她一面, 好做离开皇宫的准备。
    徐家于他有恩,祖父还在世上,这点面子还能给的,从前说宜宁离世前留了话了,让他照顾她。这些年真是袒护了她, 小太监去了能有一个时辰了, 徐淑宁浑身虚软, 等了又等, 始终不见有人来。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大地,嬷嬷点上了灯火,女人坐不住了,躺倒下去。
    她那苍白的脸色在烛火之下,更显憔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嬷嬷回身到了床边来,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叹气:“贵妃,一会儿王爷来了,就放下身段好好求一求他吧,毕竟从前你们两个一块长大的,怎么能一点情意没有呢,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咱还是出去吧,若是能进晋王府,那才是最好的,这么多年晋王爷始终一个人呢,上哪找他这样的人去。”
    徐淑宁眼帘微颤,还有些许不甘心:“还什么贵妃,现在哪还有那么个贵字?皇上中了那狐媚子的毒了,都不来看我一眼,但凡他对我有些情意,我如何能惦记出宫去。从前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天之骄子,那样的人,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就行,谢晋元与他有什么可比的,我占尽天时,进宫了,牵着他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只剩这么一条路了。”
    嬷嬷拿了帕子给她擦汗:“委屈姑娘了,这宫里不能留了,咱就走,现在不比从前了,就多说两句软话吧,啊。”
    徐淑宁睁眼看着帐顶,只恨恨的:“是,我会说的,我就是恨他说变就变,他怎么能和我妹妹好上?嗯?嬷嬷你说,我进东宫备选时,还没见过太子,徐家不能明着退婚,我妹妹不愿进宫,正好留了她来。她们两个才多久就好上了,非但好了,那丫头连名分都没有就跟着他了,还生了孩子了……你说我怎能不恨?”
    当年事都是一事接着一件事的,至今还能记得徐宜宁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她竟然和谢晋元好上了,是她徐淑宁不要他了,可谁都行,就是宜宁不行!
    那丫头从出生以来,就受尽宠爱。
    她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就是熟知药性,从小淘气,巧言善辩的,可祖父和爹娘都喜欢她。
    开始的时候,她与谢晋元的婚事,让她有了一种终于赢了宜宁的感觉,可后来等她入东宫备选,谢晋元同宜宁一起时日长了竟生了情意!
    即便东宫主对她赞誉有加,那时她一面安慰自己将来荣耀一生,一面又患得患失。
    没想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兜兜转转,还是谢晋元。
    徐淑宁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怔怔看着帐顶。
    嬷嬷再待要劝,外面突然有了动静了,她心中一喜,赶紧低头:“贵妃,看来是王爷过来了,老奴出去迎他一迎。”
    两个嬷嬷,都是家奴,从前两个人都是她的心腹,其中一个因谢聿下落不明,她不敢查也不敢问,此时只剩她一个贴己人了,自然信任。
    徐淑宁听见动静,眼中有了些许神气,侧身躺过来,又挤出两滴眼泪。
    这徐嬷嬷提灯出了内殿,到了外殿果然看见谢晋元站在门口,赶紧迎上前去:“王爷可是回京来了,再晚点都看不着我们大姑娘了,赶紧进去看看她吧,这都病了多少日了不见好……”
    话未说完,谢晋元已是侧身而立,他目光淡淡的,神色淡漠:“不是本王要见,是有人想见她。”
    他这么一动,立即露出了背后之人。
    景岚一身蓝衣,披着薄薄的单衣斗篷,此时摘下帽兜了,露出了她的脸来。
    徐嬷嬷抬眼一看,笑意顿失,她手里的灯笼一下失手摔了地上:“啊!你……”
    景岚欣然上前,冷冷目光扫过她的脸:“前面带路,今日我便与你家大姑娘做了了结。”
    谢晋元转过身去,说在门口等着她。
    殿中还有两个小宫女,谁都不敢说话,徐嬷嬷看着景岚两手发抖心惊肉跳,待仔细看了她了,勉强镇定下来,捡起了灯笼走到前面去引路。
    景岚跟着她的身后,这就走了进去。
    里面一股汤药味直斥鼻尖,徐嬷嬷快步进了内殿了,先是颤着音叫了声贵妃,才是上前。
    徐淑宁此时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景岚看见人了,快走两步追上嬷嬷,拉住她的手腕,让她下去。
    徐嬷嬷都不敢抬眼看她,不敢不从,赶紧退下去了。
    景岚拿过她手里的灯火,亲自提着,这就走了床边来。
    女人一脸惨淡,额头上还带着额带,真是病容。
    殿中再无别人,景岚提高了些灯火,映着她的脸,目光灼灼:“我不知道是该唤你一声姐姐呢,还是尊一声淑妃呢?”
    她声音一出,徐淑宁顿时睁开了双眼。
    灯笼也同样映着景岚的脸,惊得她啊的一声,手一拐这就坐了起来。
    连退两步,才反应过来坐住了,徐淑宁惊恐道:“你说什么?你!你怎么进来的?来人!嬷嬷?快来人啊!”
    景岚随手将灯笼挂了一边,回身坐了床边,眼帘微颤:“怎么?姐姐这么怕我,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徐淑宁紧紧抱了一个软枕,才是冷静下来:“你……你是景夫人?”
    景岚笑,嗤笑一声:“你猜呢?你猜我是谁?我是景岚,还是徐宜宁?嗯?”
    徐淑宁惊呼一声,手里的枕头朝着她就扔了过来:“你走开!谁让你进来的,快走开!啊……”
    景岚只一伸手,就接住了软枕,她按着这软枕上面的纹理,伸手轻轻摩挲着,目光冷冽:“徐淑宁,我们做个了断,你欠我的,得一并还了。”
    她身上披着的单衣斗篷是男式的,徐淑宁一眼瞥见,渐渐平息了恐惧,她双膝跪坐,目光柔和许多:“是了,你是景夫人,夫人说什么我不懂,我不过一个可怜人,若说欠你,那定是因为晋王爷。因为我他半生未娶,可能因为这个委屈了你了,是我们错……”
    景岚闻言便笑,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从前我若知道你擅于此道,便不会给你半点机会。徐淑宁,你越是这样说,越是想膈应我而已,殊不知你怕的也正是这个,所以不想放手,无非是宫里宫外都想牵扯住。现在我来告诉你,我回京来送你的第一份大礼,那就是我已经要嫁谢晋元了,所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你最后的救命稻草,已在我手里了。”
    她站了起来,看见徐淑宁果然脸色更白,更是冷笑。
    徐淑宁两手紧紧抓了被褥:“你已是一嫁再嫁,他不会娶你的……”
    景岚扬眉:“成亲时候,会托人给你送信来的,你千万保重好身体。”
    说着她抓起那床边的软枕来,轻轻一扬手,就不知扔了哪去了,她胸中恶气出了,再不回头,往外走了去,徐嬷嬷老实守在外殿可不敢进,见她出来了,赶紧低头。
    景岚走过她的身边,又是顿足。
    徐嬷嬷看见她的裙摆,连忙见礼:“恭送夫人。”
    景岚回眸:“差点忘了,我一进来就闻着汤药味不大对劲,一会儿告诉你主子,就说我说的,御医们给她喝的什么药呀,可是当心了,小心命薄。”
    徐嬷嬷毕恭毕敬地,忙是应下。
    景岚抬步,心中冷笑,是真是假,疑心一旦种下,便永无宁日。
    走了外殿门口,谢晋元不知哪里拿的伞正等着她,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暗夜当中,更添伤感。
    谢晋元举伞,景岚忙入伞下。
    他就着她的脚步,走得很慢:“不见她就是了,你还来一趟干什么?”
    景岚与他并肩,如实相告:“我必须来,我来告诉她,我要嫁了你了。”
    谢晋元蓦地顿足,一把拉住了她手腕,将她扯回胸前来,竹伞遮在她的头顶,他借着宫中幽幽的暗灯,定定看着她:“是玩笑话,还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