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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贺兰春不觉挑眉,李氏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倒似与她交情极深一般,借着饮酒的动作,飞快的道:“今日可瞧见了魏氏是如何得意了?”
    贺兰春唇角勾了勾:“李侧妃想说什么?”
    李氏眼睛睨向了魏氏:“今日她可是春风得意了。”
    贺兰春淡淡一笑:“怕也不及李侧妃呢!今日王爷可是带了大郎君受百姓拜见。”
    李氏闻言眼中带了几分得意之色,唇角一翘:“所以说子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贺兰侧妃如若想通了,不妨来怡倩院与我说说话。”
    贺兰春只觉好笑,端了酒轻呷了一口,不在理会李氏。
    李氏面色一变,复又一笑,只当贺兰春是装模作样,毕竟今日她的失神已叫她看在眼中,此时嘴硬又有何用,将来总有她俯首的一日。
    李氏与贺兰春坐在一处实是打眼的紧,便连魏氏都将视线投到了她们的方向,又见众人眼中若有所思,便勾了一抹笑,唤了两人上前,以彰显自己在中山王府不可动摇的地位。
    李氏撇了下唇角,慢悠悠的起了身,贺兰春则将手上的酒饮进才起身走了过去。
    魏氏脸上挂着端庄温和的笑:“李侧妃你们都是见过的,贺兰侧妃你们怕是第一次见。”
    众女眷轻应一声,与贺兰春见了礼,今日能为中山王府座上客的无不是得季卿重用官员的夫人,她们本能的对妾侍不喜,自是以魏氏马首是瞻,又见贺兰春生的妩媚妖娆,心中更为不喜,只是顾及她的身份不敢失礼,可言语间却无一不透着疏离。
    想来这样的待遇李氏亦曾是受过的,她不由嗤笑一声,见魏氏望了过来,便漫不经心的道:“王妃勿怪,我吃多了酒。”
    她实在张狂的出人意料,可想到今日中山王牵了李氏所出之子的事,众人倒也觉得她的张狂情有可原,中山王妃无子,李侧妃自是第一得意人,便是魏氏少不得都要忍让一二,就是不知这位贺兰侧妃又是个什么性子,夹在中山王妃和李侧妃中间,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才是。
    魏氏哪里会与她当众计较,淡淡一笑,道:“无妨,不过既喝多了酒便回屋歇着就是了,免得失礼人前。”言语中不无敲打的意味。
    李氏“咯咯”的笑出声来:“原是想和王妃说一声回院歇着,不过大郎叫王爷带去了前院,我这心可放不下,又哪里有心歇着呢!”
    魏氏心中冷笑,知李氏性子肤浅又张狂,与她计较实在失了分寸,索性撇了她与贺兰春说话,毕竟贺兰春也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娘子,还是要些脸面的。
    “王爷今儿必要吃醉了酒的,贺兰侧妃记得使人备下醒酒汤。”魏氏轻声嘱咐着,她知今夜季卿必然又要歇在贺兰氏的院中,若是平日里她自不会多此一言,只是今夜少不得有些官员要宿在中山王府,与其让人以为贺兰氏受王爷独宠,倒不如借此彰显自己的贤惠,叫人误以为夜里王爷歇在贺兰氏的院子是自己的意思。
    贺兰春红唇微勾,眼波流转间便透出了似笑非笑的意味,魏氏用李氏彰显自己的身份她自是不管,可想踩她一脚却也要瞧瞧她是不是好性之人。
    贺兰春不应这话,只清咳一声,吩咐道:“灵桂,去外院问问王爷今夜歇在何处,别我巴巴的叫人煮了醒酒汤,他人却不见了踪影。”她语气无不娇纵的味道,好似她惯来就是这般与季卿说话一样。
    众人顿时心思各异,有些心思浅的妇人便忍不住瞧向了魏氏,又瞧了瞧贺兰春,暗道,王府的女眷果然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灵桂那厢应了一声便一福身飞奔出去,让魏氏连阻拦的话都来不及说不出,心中不免一沉,火气上涌,冷冷的看了贺兰春一眼。
    贺兰春脸上笑容不变,依旧从容如常,倒叫人颇有些意味,簇拥在魏氏身边的妇人们对她不由投去惊疑一瞥,这位贺兰侧妃如此从容,必是有所倚仗,只是她们皆知季卿性子冷硬,倒不觉贺兰春所倚仗的会是他的疼宠。
    没多时,便有人过来为她们解了惑,此人在场中人倒有不少人识得,是季卿身边的内侍槐实,他先与魏氏见了礼,又朝着贺兰春与李氏一鞠,之后才道:“王爷说让侧妃今夜不必等他……”他话音儿刚落,魏氏与李氏唇角便是翘了起来,可随着他下一句话,笑意便将在了脸上。
    “他照旧会晚些归去。”
    众人听了槐实的话皆是一怔,一个“照旧”便让众人明白了贺兰春在中山王府的地位,一时间不少人心生悔意,若知这位贺兰侧妃如此得宠,态度实该殷勤一些才是,毕竟她不比李氏那样的出身,又这般年少貌美,一旦中山王事成,她少不得要独宠后宫多时。
    ☆、第54章 第 54 章
    重阳节祈福之举安了幽州百姓的心,可若有人用心留意,必会发现在此之后出入中山王府的武官多了起来,而季卿更是甚少在后宅露面,偶尔露上一面也不过是匆匆而去,周身的寒气却叫人退避三舍。
    至重阳节当日后季卿久未来庭知山房,今日猛地一露面不由叫人一惊,尤其是此时正是正午,他本该在长云居的议事厅才是。
    “王爷。”灵桂福身请了安。
    季卿头也不回的大步往房内走,同时吩咐道:“去给你家侧妃收拾拢箱。”
    灵桂一怔,很是不知所措,不知是否应按照季卿的吩咐行事,又见他人已进了屋,不由跺了跺脚,忙去寻了徐妈妈。
    贺兰春在房内便听见了一连串的请安声,心中不由生疑,未等起身便叫季卿已夹着一阵热风而来,让她拿上手上的团扇不由扇了扇。
    “不用起身。”季卿沉声说道。
    贺兰春听他这般说便坐回了美人榻上,又吩咐了侍女上凉茶,之后才道:“王爷怎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季卿紧紧的盯着贺兰春,她笑眼盈盈,肌肤洁白如玉,一头青丝松松的用鎏金嵌了绿宝石的簪子挽着,一副清爽的打扮,却有一种娇花拂柳般的绰约风姿,委实是世间罕见的美人,这样一个美人在乱世若无人相护也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王爷?”贺兰春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不由轻挑眉梢,语态更是娇嗔婉柔。
    季卿移开了视线,口中溢出一声轻叹,道:“我叫人帮你收拾了拢箱,三日后会有人送你回洛邑。”
    贺兰春一怔,饶是她在聪慧也不知季卿是什么意思,不由微微蹙眉,娇声道:“王爷说什么呢?听的我这般糊涂。”
    季卿扯了下唇角:“梁王已攻进定州,他若想直捣皇城必要经过幽州。”
    贺兰春眸子顿时圆睁,惊疑不定的看着季卿,季卿则继续道:“五日后母亲与魏氏等人随我启程去兖州。”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妥善的安排了。
    贺兰春眸子闪了闪,如夜空的星子,熠熠生辉。
    “王爷要弃幽州?”贺兰春不得不做此猜想,梁王既已攻进定州,到时无可避免会与季卿展开一战,以季卿的性子又怎会为恭帝与梁王交战,他弃幽州怕是有意放梁王直捣皇城才是,京中有魏王坐镇,两王相争不管输赢是谁得利都将是保全兵力的季卿,若是梁王得胜,他自可用诛杀梁王的名义率兵杀进京城,想到这,贺兰春脸色微变,她实在未曾想到这一天来的会如此之快。
    季卿知贺兰春有几分聪慧,却未料到她竟聪慧至此,眼中不由染上了几分赞许的笑意:“等时局安定后我会接你回京。”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若是我不幸命丧京都,相信你祖父自会为你另做安排。”
    贺兰春闻言愣了下,她一时间竟不敢揣测季卿话中的真假,只低声道:“王爷为何独独不带我去兖州?”
    季卿深深看了贺兰春一眼,淡声道:“你应知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虽不自诩是英雄人物,可也难过这道美人关,终是不愿让她涉险,不忍让她有一丝一毫命丧黄泉的可能性。
    贺兰春抿了抿红唇,低声道:“我不回洛邑,王爷到哪我便在哪。”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季卿都姑且相信这是贺兰春的心里话,他心中略有安慰,声音也温和了一些:“胡闹,随我去兖州又有什么好的,便是在兖州,我也没有时间陪你,倒不如回了洛邑的好,梁王既已攻进定州,必不会再回豫州,便是兵败也不会原路逃走,洛邑倒能安慰一时。”
    “既如此,王爷怎不叫老王妃与王妃随我同回洛邑。”贺兰春咬着唇角轻声说道,眼中带了几分湿意。
    季卿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贺兰春的脸颊,他若兵败,中山王府的人不管身在何处都无活路可走,到哪里又有什么分别,独独她不同,她虽嫁进中山王府,可并未诞下他的子嗣,以她的美貌与贺兰仁的心计,便是他不在人世了,贺兰仁也会为她另寻出路。
    “听话,三日杨昆会送你回洛邑。”季卿温声说道,眼底带着一丝柔软之色,倒有些庆幸贺兰春未曾怀有身孕,时局变化之快连他都有些意外。
    贺兰春抿了抿红唇,道:“乱世黄金,盛世宝玉,王爷此次去往兖州不妨将我陪嫁之物尽数带走,便是……便是有什么意外,亦可重头再来。”
    季卿闻言心中一动,将贺兰春揽在了怀中,低声道:“就这般舍得?”
    贺兰春仰头瞧着他,眼角犹带几分泪意,有一种雨打梨花般的纤弱:“人若都没了,还要这些身外物做什么。”
    季卿勾了勾唇角:“我以为你当初是不甘心的。”
    “是有不甘。”贺兰春环着季卿的脖子低声道,随即腰上一紧,对着他森冷的眸子,展颜笑道:“不甘与王爷相遇这般晚,不能得夫妻之名,百年之后不能同椁而葬。”
    季卿眼中骤然聚起风云的散去,满目温柔的望着贺兰春,道:“如今尚也不迟,乖乖在洛邑等我迎你回京。”
    贺兰春将脸埋进他的月匈口,轻轻的点了点头。
    贺兰春离开中山王府时只带走了她陪嫁之物,金银具是留给了季卿,此举可称仁义,以至季卿的属下对其多有赞誉,也让她此时离去的行径不让人觉得自私凉薄。
    贺兰春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这几日不知是否因为离别之过,季卿夜里不管多晚都回了庭知山房,便是她已睡下也要将她闹醒,缠绵至天亮才肯放了她,以至她脸色有些苍白。
    徐妈妈与贺兰春坐在了同一马车中,她挑了帘子往后瞧去,隐隐还能瞧见一道身影跨马横在中山王府大门前,她轻叹一声,撂下帘子后道:“娘子,咱们当真要回洛邑?”
    贺兰春睁开了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季卿弃幽州之举上,此举固然高明,可让季卿得利,却是用幽州百姓的命所换,饶是她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也不免要叹息一声。
    徐妈妈瞧出贺兰春的心不在焉,当她不愿离开幽州,便道:“娘子若是不想离开,不妨与王爷认个错,他惯来疼爱您,定然会应允的。”
    徐妈妈等人并不知季卿为何会突然遣贺兰春回洛邑,少不得以为两人生了口角,以至于季卿一怒之下将人遣送回洛邑。
    贺兰春勾了下唇角:“不离开?再不离开等梁王打进来咱们的小命也就撂在这了。”
    徐妈妈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梁王打来了?”
    贺兰春竖起手指抵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道:“妈妈莫要做声,听我说。”
    徐妈妈点了点头,贺兰春道:“王爷将弃幽州去兖洲,不出十日幽州必乱。”
    徐妈妈闻言差点跳了起来:“那您为何不与王爷一道去兖洲?到时兵荒马乱的,您在洛邑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又该如何是好。”
    贺兰春唇角小小的扬起:“妈妈有所不知,兖洲刺史甄大人曾在老中山王麾下效力,自是得王爷信任,一旦梁王攻进京都,王爷便会将家眷托付给甄家,他则率兵以诛杀梁王的名义攻进京都,偏偏甄家与姑祖母有旧怨,我若是随他去了兖洲,只怕他需演一出杀妖妃以安人心的戏码了。”
    徐妈妈闻言忙抚了抚胸口,喃喃有声道:“那还是回洛邑的好,王爷对您实是有心。”
    “有心?”贺兰春勾了下唇角,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这心有多少真意却还是个未知数,她敛了唇角不带丝毫温度的笑意,轻声道:“妈妈且瞧着,中山王府又该进新人了。”
    徐妈妈想了想,道:“您指的是甄家?”
    贺兰春微微颔首:“纵然是旧臣也不会无所图,甄家若倾尽全族之力助王爷成事,他自要给甄家一个看似可通青云的前程。”
    徐妈妈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急了,忙道:“那您此时离去岂不是给了甄家可乘之机。”她在糊涂也知道兖洲刺史之女不可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姨娘。
    贺兰春淡淡一笑:“妈妈且安心,甄氏女撼动不了我的位置,真金白银岂是白白拿出的?我前脚刚拿出了可供养他军队三年的军饷,他岂会作出卸磨杀驴之事。”她唇角翘起,弯起的眸子眸光幽冷,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肃杀之气。
    贺兰春这一步棋走的确可称之为高明,此时拿出一部分金银,既让人不可撼动她的地位,又对季卿表明了真心,待他成事后,她便是从龙有功之人,任甄氏女因甄家有功得宠一时,她也有立足的根本,况且,贺兰春想到季卿放她回洛邑的另一层含义,勾起了水润的红唇,季卿也不是对她全然无情。
    ☆、第55章 第 55 章
    贺兰春一行人抵达洛邑时已入腊冬,鹅毛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饶是身上铺盖着厚厚的裘皮毯子,车厢内又点着火炉,也叫贺兰春受了不少的罪。
    因是已派人快马加鞭提前知会了贺兰家,贺兰晰便率着小厮在城外连候了三日,此时兄妹相见,也来不及多有寒暄,贺兰晰先打发人回府禀了一声,便迎了人进城。
    贺兰仁得了信,便掐着时间带人等在了正门处,他虽为长辈,然贺兰春却是有品级的亲王侧妃,自不可慢待。
    贺兰春下了车,便瞧见了以贺兰仁为首的一众人,站定后忙托起了贺兰仁,又轻轻福了福身。
    容氏最是疼她不过,忙心疼的道:“赶紧进屋说话,我叫人煲了火腿鲜笋汤,喝些暖暖身子。”说完,又让贺兰晰安排了杨昆等护送贺兰春回来的侍卫去外院用膳。
    贺兰春此番回来的如此匆忙,贺兰仁腹中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她,哪里容得她用什么午膳,一回内院便携了她去书房,容氏虽有不悦,可梁王早先率军途径豫州,若非他未曾多有逗留,直接攻进定州,如今这洛邑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饶是如此,梁王土匪一般的行径也叫容氏心有余悸。
    贺兰仁坐在了镶玉石靠背罗汉榻上,贺兰春与其父贺兰元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下首,刚一坐定,贺兰仁便急急的开了口:“幽州究竟发生何事,中山王怎突然送你回洛邑。”贺兰仁倒未曾疑心季卿不喜欢贺兰春之故,只瞧着他派了一行侍卫相送便也可瞧出贺兰春很得欢心。
    贺兰春略显诧异的看了贺兰仁一眼,她没有想到季卿弃幽州之举还不曾传到洛邑来。
    “王爷已弃幽州去往兖洲,祖父不曾得了消息吗?”
    “什么?”贺兰仁大惊,下一瞬眉头紧皱:“究竟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个清楚。”
    贺兰春轻声道:“梁王攻进定州,若想直捣京都必是途经幽州,若王爷仍在幽州镇守,必要与梁王一战,到时得利的便是魏王,王爷的意思是让出幽州城,等梁王攻进京都后在杀回京都。”
    贺兰仁沉吟了片刻,面色一阵变化无常,过了一会道:“我记得兖洲刺史曾在老中山王府麾下效力。”
    贺兰春点头道:“不错,否则王爷也不会去往兖洲,兖洲尚有近万兵力,以甄刺史的实力并不能在乱世闯出一番天地,所以他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将效力于季家。”
    贺兰仁曾闻过甄氏女的美名,眉头不由拧的越发的紧了,道:“你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中山王的身边,甄家必送女进府。”
    贺兰春勾了勾唇角,笑道:“祖父不必忧心,我临行前将陪嫁金银尽数托付给了王爷,他还不至这般过河拆桥,再者,让我回洛邑也是他的意思,祖父莫不是忘了,甄家老太爷当年可是死于丹凤门之变,祖父以为我若去了兖洲甄刺史焉能让我活命的机会。”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贺兰仁,玩笑道:“祖父莫不是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春娘。”贺兰元轻喝一声。
    “无妨。”贺兰仁沉声道,摆了下手:“你离开前中山王可曾说过几时接你回去?”
    贺兰春道:“那倒未曾,如今这样的世道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魏王也不是吃素的,他怎会眼瞧着梁王攻进京都,这一战已是无可避免,没个三五年不见太平盛世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