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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花成忠要把侄女嫁给老光棍的事,村里人都知道,谁都觉得他做事缺德,花家女娃儿不愿意是正常的。只是他们这些外人,不太好管人家的家里事,有时候除了劝花成忠几句外,别无他法。
    也不知道,当初假装没有看到花家女娃儿究竟是对是错,万一她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
    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花书记回家换了身干净衣服,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去了村办公室。
    刚在办公室坐了没多久,花家两兄弟就来了,一个说,三弟留下的宅基地应该兄弟两人平分,另一个说他帮着三弟养了留下来的娃儿,东西就该是他家的。
    “要多不要脸,才能说得出这种话?” 花成国朝地上唾了一口,“你当年是啷个养的金金,村头哪个不晓得?把人家金金关在屋头,不让人家去高考,还想让她嫁给一个老光棍,这些事你做起来不嫌丢人,我说起来都觉得烧脸皮。”
    “你要脸,那你当年怎么不养她?”花成忠回嘴道,“她一个女娃娃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有啥子用,难道还能考成状元?”
    “话不能那门说哦,你当初如果让金娃子考试,说不定我们村还真的要出个状元呢。”一位看热闹的村妇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嘴,“人家花老二虽然没有养金娃子,那也没有害她。”
    “我屋头的事,关你屁事。”花成忠瞪了插嘴的女人一眼,“讨人嫌。”
    “花成忠,你个短命龟儿,你敢骂老子婆娘?”村妇的丈夫站出来,把手里的锄头放地上一钗,“信不信老子弄你。”
    “都不要吵。”花书记走出办公室,看着挤在外面的众人,瞪着花家两兄弟:“你们两个在这里吵了几天,家里的农活不管了?”
    “不是我们要吵,只是这东西该哪个就是哪个的……”花成忠梗着脖子道,“总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既然该哪个就是哪个的,那你们两兄弟还有啥子争的?”花书记把手背在身后,“东西都该花老三女儿的,跟你们有啥关系?”
    “金金都七八年没回来过了,谁晓得她做啥子去了。”花成忠道,“还不如把宅基地跟填土分给我,也不会浪费了。”
    “胡说八道,如果啥都照你嘴皮子说,还要什么法律?”花书记沉下脸道,“不要再闹了,反正东西是花金金的,你们两兄弟哪个都别想争。今天有领导要来,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事情闹大了,对我们整个村都有影响。”
    “有领导来才好,我就要让领导来说,看东西该是哪个的。”花成忠的老婆声音尖利道,“花金金那个短命死女娃子,这么多年不回来,说不定早就跟着野男人跑了,连家里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记得,你还想把宅基地留给她,开啥子国际玩笑。”
    农闲时节,村里人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看热闹。花成忠老婆这么一说,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花金金被人贩子拐走了,有人说花金金肯定是在外面嫁人了,反正无论怎么讨论,大家心里都清楚,她绝对不会回这个村子了。
    “没事回去看电视,不要围在这里,走走走。”花书记看到公路上有几辆车朝村办公室这边开过来,心里有些紧张,投资商跟领导这么早就过来了?
    村办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围拢了过来,见村民们都不愿意走开,便小声叮嘱他们,千万不要乱说话,这是大城市来的投资商,若是他们运气好,能让投资商在本村做投资,他们每年能多不少的收入。
    村民们虽然喜欢看热闹,但也知道利害关系,都往后退了几步,准备鼓掌欢迎。
    对于花锦而言,整座村庄都是陌生的。她记得离开这个村子去县城,需要爬过很高的两座山,但是现在山不见了,只有宽敞的公路,还有整齐的梯田,她坐在车内,甚至不知道哪里就是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多年的村子。
    “各位领导,前面就是花家沟的村支处。”司机小声道,“开到村支处的一段路还没完全修好,所以车子会有些颠簸,请领导们小心。”
    随着车离那栋两层小白楼越来越近,花锦的心……毫无波澜。
    车在小白楼外停了下来,陪同人员帮她打开了车门,她听到了热烈的掌声。
    “欢迎领导莅临检查。”
    “热烈欢迎。”
    “请到里面喝杯热茶,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
    “来,我陪你下车。”裴宴走下车,弯腰把手伸到了花锦面前。
    花锦扭头对他笑了笑,把手放在裴宴的掌心,走出了车内。放眼望去,她看到的是满脸微笑,热情鼓掌的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看到我,各位老乡开不开心,感不感动,惊不惊喜?
    第62章 回来
    这一张张的脸, 是如此的熟悉,又是何等的陌生。
    “裴先生, 花女士, 你们好。”花书记见投资商下了车, 上前招呼两人,“我是九村的村支书,鄙姓花, 二位一路过来辛苦了。”上面领导早给他打了招呼,说两位投资商是大城市来的, 财力雄厚,人脉广,若是愿意在花家沟投资一星半点,就能让不少人过上好日子。
    花锦静静看着花书记,七八年不见,他看起来老了很多,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头发已经花白。
    “那可真是巧,花女士也姓花, 跟你们花家沟还挺有缘分。”佚名县这边安排的陪同人员有心拉近投资商与当地的关系,“老花, 快带大家进办公室坐一坐,顺便介绍一下你们花家沟的农产品特色。”
    “对对对。”花书记反应过来,连忙请裴宴跟花锦进办公室坐着喝茶。这位花女士人长得漂亮,穿得也时髦, 虽然也姓花,他却不敢攀亲戚。万一弄得人家不高兴了,那不是连累大家伙儿?
    花锦对花书记笑了笑,进门的时候,她停了一步,让花书记走前面。花书记哪里会让贵客走在后面,连连拒绝。
    “花书记,今天有大领导在,我也不想闹事,但宅基地的事情,当着领导的面,非要掰扯清楚不可。”花成忠见领导们开始进办公室,再也坐不住,扯着嗓门喊,“做书记的不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你不如回家卖红薯去。”
    他这一声吼,市里县里安排的工作人员都在心里暗暗叫苦。在场众人都做过基层工作,知道基层调解工作非常不好做。有时候东家为了一根南瓜苗,西家为了一棵菜,都能闹得不可开交。
    想到这,他们偷偷打量裴宴与花锦以及他们的助理团队,见他们神情如常,心里更加忐忑,也不知道这两位大城市来的投资商会怎么想?
    “裴先生,花女士,这……”
    “没事,既然村里有事,就先解决了再说。”花锦看了眼说话的花成忠,对市里安排过来的陪同人员笑了笑,“都是老乡,没什么不能说的。”
    市里陪同人员知道花锦老家就是这边,所以便笑着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县里的工作人员还在暗暗替当地百姓着急,得罪投资商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花书记朝花锦尴尬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解决也一样。”
    “那可不一样。”花成忠几步走到花书记面前,忍不住多看了花锦几眼,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竟然是投资商,又是拿了妈老汉的钱,出来壮阔的?
    “花书记,今天你不说清楚,我是不得走的。”花成忠见这么多领导都在,得意洋洋道,“你可是我们村的父母官,有领导们,莫要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这到底怎么回事?”市里的领导走到花书记面前,“这位老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解决的?”
    当着这么多领导与投资商的面,花书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最后强调道:“花成民家里又不是绝了户,他屋头还有个女娃娃在,就算土地要确权,也不该认到他们两兄弟的头上。但是这两兄弟不听,说是我们村上想占便宜,不把东西分给他们。这些田土都是国家的,我们村上能占什么便宜,再说了,这些年花成民家的田土一直都是花成忠在用,村里也没人说啥,但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个法律法规嘛。”
    “花书记,我那个侄女好多年前就偷钱跑了,她一辈子不回来,难道这些东西就一辈子荒在那儿?”花成忠可不管什么法律法律,在他看来,兄弟家没人了,东西就该是他的。
    “话我也不多说,你们要是有本事把花金金那个死女娃子找回来,我绝对不会再找你们闹。”讲法律法规花成忠不懂,但是耍赖的功夫却炉火纯青,“你说东西都是那个死女娃子的,你把她找回来嘛。”
    花书记脸一黑,这个花成忠是存心想在这个时候闹?他正想严厉说上两句话,忽然站在一边,始终微笑的花女士开口了。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走吧。”花锦对花书记道,“花书记,你给我们介绍一下,九村这几年主产什么。”
    “怎么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花成忠见城里来的漂亮女老板准备走,忙大声道,“你们是有钱人,就不管我们农民死活了?”
    “不是你自己说,只要护花成民的女儿来,你就不闹了?”花锦冷漠地看着花成忠,这么多年不见,她这个大伯还是厚颜又贪婪,不占便宜就觉得是吃亏。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花成忠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个城里来的女娃儿,看起来年纪不大,瞪眼的样子怎么吓人得很?
    “意思就是,花成民的女儿就在这,该属于她的东西,就是她的。”花锦勾了勾唇角,“花大伯,你知不知道,侵占他人财产,不仅要坐牢,还要罚款?”
    被对方似笑非笑的样子唬住,花成忠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等花锦一行人全都进了办公室,他被老婆摇了几下肩膀,才在恍惚间回过神。
    “你哪门回事,看到人家漂亮女娃,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花伯母伸手去挠花成忠的脸,“你是老不要脸的,老娘打死你。”
    “花嫂儿,花莫乱说哦,人家那么大的老板,这话传到人家耳朵里,不晓得要惹好大的麻烦。”看热闹的村民把两人拉开,“有啥子事回去说,让人家领导看到了,像个啥样子嘛。”
    村民见这次的投资商过来,不仅有领导陪同,还有电视台的记者,猜到投资商的身份不简单,也不想花成忠两口子把事情脑袋,坏了村里的好事。还是花成国两口子讲点道理,虽然也想分花老三家里的东西,至少在投资商面前,还像个人样儿。
    花锦等一行人回了办公室,从裴宴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递到花书记面前:“关于花家沟开发方案,裴先生的助理团队,昨晚做了一个粗略的设想,相关后续工作,还需要村里与我们这边相关工作人员沟通,你先看一看吧。”
    “这……”花书记接过文件,大致看了一遍,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虽没有见过大世面,但这个合作方案对他们村里也太优待了,这哪里是寻求合作,分明就是拿钱来扶贫。
    “花女士,我不太明白,我们花家沟的土质虽然还不错,但还没有好到让你们如此优待的地步,”花书记很心动,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为何要这么做?”
    听到这话,花锦侧首看向裴宴,在上车之前,她也不知道有这份合作计划书。她问裴宴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宴说:你的长辈都已经过世,我无法给他们买见面礼,只能用这份合作书当做他们生养你的回报。
    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花锦沉默了很久,她知道裴宴真正的用意并不是这个。他知道她的童年过得并不好,所以他想拿这份合作计划,让她风风光光地站在这里,他想让整个村的人都知道,当年她虽然狼狈逃走了,可是过得比谁都好。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既舍不得他的这份心意,又舍不得这么多的钱。
    “我无父无母,能给你的,只有这些钱还有这颗心,你连我的心都要了,也就顺便帮我分担一下前。”裴宴握着她的手,“一个人花钱,太寂寞了。”
    “花书记,”花锦从回忆中收回神,看着他道,“这次我来花家沟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合作,而是回乡祭祖。”
    “回乡祭祖?”花书记怔怔地看着花锦,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祖上……是我们这的?”
    “七八年前,谢谢你偷偷放我离开。”花锦笑了笑,这个笑轻松又释然,“我是花锦,我回来了。”
    “你是金娃子?”花书记惊诧道,“你是花老三的女儿,花金?”
    “对,我就是花金金。”透过花书记震惊地双眼,花锦似乎又回到了七八年前,她又饿又怕地蹲在玉米地里,透过玉米杆的空隙,对上了花书记的视线。
    花书记与同行的同村叔叔已经看到了她,她想过各种可能,没有想到的却是他们两位叔叔偷偷放过了她,还给她留下了几百块钱。
    那几百块钱成了花锦的救命钱,她到了大城市后,才发现什么都要花钱,全靠着花书记与另一位叔叔“掉”在地上的钱,才撑过最开始那几天最难熬的日子。
    “当年,谢谢你。”花锦站起身,朝花书记鞠了一躬。
    “哎,别别别。”花书记被这个变故弄得有些反应不及,他伸手去扶花锦,又想起男女有别,只好让村里的妇女主任把花锦扶着坐下,他看了看花锦,又看了看跟她在一起的裴宴等人,好半晌才感慨道,“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好。”花锦点头,把手伸到裴宴面前,把他的手握住,“这是我的男朋友,我想带他去见见我外婆。”
    花家沟是九村一组,花锦的外婆住在九村四组,两家离得不远。农村里没有秘密,花锦的父母重男轻女,但是她的外婆却很喜欢她。花锦小时候,她外婆担心她吃不好,常把她叫到自己家里去玩。中考的时候,花锦考了全校第一,那时候全村的人都说,花锦外婆要享福了,哪知道没多久老太婆就生病过世,什么福都没享到。
    “要得要得,下午我带你过去。”花书记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年村里修路,你舅舅家拿了上面的赔偿款,把你外婆的坟墓换了个位置,不在原来那个地方了。”
    花锦眼睑颤了颤,点头道:“谢谢你,花书记。”
    县里的陪同人员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都感到十分意外。最后还是裴宴的助理团对他们说,他们要在村里处理些私事,他们与市里的陪同人员交换了个眼神,只留了一个与花家沟工作来往比较多的人员陪行,其他人就先行离开了。
    上面的领导离开以后,花书记跟村里的办事人员自在了许多,他们看着打扮时髦,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的花锦,还是有些不太敢认。
    “这几年你的变化太大了,当年你在屋头的时候,又瘦又黑,瘦得眼窝子都陷进去了……”话未说完,花书记忽然想起,花锦的男朋友还在这,他不该说花锦以前长得丑,于是转口道,“裴先生,多谢你在外面照顾我们村的女娃娃。金娃子读书的时候,成绩一直是几个村里成绩最好的,前几天我在县里遇到她的高中班主任,说她当年如果能参加高考,说不定是上北大清华的好苗子呢。”
    这话有些水分,但是花书记见裴宴通身贵气,还带着什么司机、助理、保镖的,担心他看了花家沟这样子,会瞧不起花锦的出身,所以就想帮花锦多说几句好话。
    “我知道。”裴宴笑了笑,“我们家的花花,做什么事都很厉害。”
    花书记裴宴这样,微微放下了一些心:“按照老规矩,结婚前是要给两边过世的祖辈上坟烧纸,金娃子你还记得这些,是好事。”
    结婚前给祖辈上坟?
    花锦十七岁就离了家,哪知道这些规矩,她刚想解释她不是要跟裴宴结婚,裴宴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裴宴笑眯眯看着花锦,“等我们结婚时,我们会安排人来接您参加我们的婚礼,还希望您老能赏脸。”
    办公室外,一些看热闹的村民还没走。
    “市里跟县里的领导好像都已经走了,投资商还留在这,是不是还要考察一下?”
    “那位姓花的女老板人可真年轻,长得又漂亮,好洋气哦。”
    “人家有钱,当然洋气。”花成国的老婆说话细声细气,她撞了撞自己丈夫的手肘,“成国,你觉不觉得,那位花老板的眼睛,有些像金金?”
    花成国蹲在晒坝里,听到老婆这话:“那哪门可能,金金就算再有出息,也不可能当这么大个老板。”
    “要不还是算了嘛,花成忠想要那些田土,就让他拿去,天天这么争下去,也没啥意思。我们儿子媳妇都住在县城里,农村这种房子,他们也看不上。”花成国老婆看了眼还在骂骂咧咧的花成忠夫妇,“他们两口子,早晚要遭报应的。”
    话音刚落,就见办公室的门打开,几位西装笔挺的高个男士走出来,分别站在大门口两边,这个架势看起来,很像是电视剧里的保镖。
    “花成忠,花成国。”花书记走到门口叫兄弟二人,“花老三家里的宅基地与田土已经交给他们家女娃娃的,你们两个以后不许再争,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