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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郑濂眼睛都红了。可当事人平静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恨恨地摸了一把脸,郑濂道:“二月二我会去的,我走了。”
    竟是气极而走,甩袖而去。
    齐芸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室内,心意已决。
    行事多张扬的人,往往心智就愈发坚定。郑濂从来都知道,齐老太婆的心肠比铁还硬,简直就是铁石心肠。他和气旋子笑过这女人,也心疼过,想着是不是丧父丧母让齐芸练就这般心肠。
    朋友多捂捂,想必就能软软,也让初见就和他们相交的这女人软乎一点。可多年努力没有丝毫用处,外表看着是软了,内里还是那个人,她少年时磨砺出来的心性,已是不可改。
    农历二月一。
    被过户气走好几天的赵雪槐还是滚了回来,站在门口表情寡淡,好像这宅子主人欠了她几百万。
    门无人动,而自开。
    朗声传来齐芸的声音:“进来吧,还闹什么别扭。”
    赵雪槐踏步进去,表情冷着。
    齐芸就在院子里,这回她手里空荡荡的,闲适得很。
    赵雪槐渐渐走近她,雪槐个头高,齐芸却是个头不高的,乍一看倒像两个小姐妹在闹别扭。高个的在生气,矮个的在哄人。
    齐芸下一句,又让赵雪槐炸了:“明日替为师主阵可好?”
    “怎么是我?”赵雪槐蹙着眉,“你自己不行?”打量齐芸气血一眼,人是好好的。
    “为师引阵,引子还需要为师的精血,我怕我体力不济。”齐芸没将心头血说出来,赵雪槐也没有郑濂的见识,知道诸多古方。她上辈子接触的,也是新的那些东西。齐芸这一代却不同,在一个过渡的时机,能得到不少古时的东西。
    赵雪槐那有不答应的,蹙着眉点了下头。
    见弟子点头,半骗半哄的齐芸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把明天赵雪槐要做的事一一地说明。
    主阵是在后面开阵和招魂之时,难是不难,不过因为赵雪槐的生时生日的原因,她招魂更有用而已。齐芸也是行的,她和颜磨山是伴侣,但心头血之用就有那个功效,而且剖去心头血后 ,齐芸心力不济,还得把祭山的孽气承受,只怕到时候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一夜过后,是二月二。
    二月二,又称龙头节,古时祭神请雨时。
    早上八点,四个大汉抬着东西上了齐墓山群的一座山头上。他们爬上的山是一座小山,而且是山上只埋了一个人,真是想想都奢侈。
    四个汉子抬着东西喘口气,有些好奇地猜着这回是往墓里填什么宝贝,不过他们是这边墓山工作的人,倒也不止于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来。而且那些仙人一般的人,他们可不敢惹。
    踩过无数荒草,终于找到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直通一个一米高的墓碑,墓碑后是修葺过的墓地,看起来已是多年无人打扫了。
    四个汉子都忘了这座山葬着谁,只听到那个很有气势的女人让他们放下东西,开始松墓地,起出棺|材。
    汉子们挥汗如雨,忙活得满头大汗。有些是热汗,干活弄出来的,有些是冷汗,墓地这地方阴气吓出来的。
    “哐”地一声,是挖到了东西。一个汉子在齐芸瞪着的压力下收了手,还没来得及擦擦额头上的汗,墓地后面的小树丛里一群鸟冲了出来。
    “啊!啊!啊!”是一群黑色的乌鸦,在墓地这边栖息,叫声凄厉。
    这声音吓得几个人动作更快,很快把棺木完好地起了出来。然后四人站在一边,等着齐芸发话。
    除了齐芸,在场的还有赵雪槐和郑濂。
    郑濂看齐芸只盯着棺材,这几个男人吓得不行,招手让他们过来。
    “这是酬金,拿着下去吧。可别待着在这山上,走远点。”
    当头的汉子借过钱,连连点头:“好,肯定跑远点,不耽搁几位大师。”这汉子也看出郑濂穿着道袍,知道这位不是简单人。不过先前齐芸的家属证明是检查过的,不担心这位行事不正当,对着尸体做什么坏事。
    如果自家人都要对尸体做什么奇怪的事,他们也没有拦着的自由。
    “这个也拿着吧。”赵雪槐给出四个符纸缠出来的小三角纸包,看得出上面奇异的纹路。
    这回那几个大汉都面带喜色,高兴地收了东西,再离开。
    走到山脚的地方,其中一个汉字擦了擦汗:“我总觉得今天这趟心慌。”
    “别说了,吓死个人。我们老实跑远点,不然可能真没好果子吃。”
    “唉,你们说那几个人干什么呢?”
    “管那么多干嘛,反正那个人是上面管事让进来的。我听着上面喊家主了,难道是他们本家的那个家主,真年轻。”常年给齐家做事,这些人也有一套自己的路子得消息。
    很快,四人老实走远。
    郑濂黑着脸,撒下驱灵阵的最后一辍符灰,口中念念有词:“赦!人命之令!此山生灵,去离去离!”
    郑濂声落,山上各种动物声音响起,一时鸟飞虫爬,兽奔禽扑,整座山都闹出大动静!
    赵雪槐目光落在齐芸身侧。
    除齐芸人之外,她师公颜磨山的棺木已被擦净,完全地暴露在地面上,散发着泥土气息和腐朽气息。
    齐芸合掌一拍,棺材板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棺材板一点点往后退去。
    第106章
    上好木料的棺木一点点打开,一股阴气募地从里面蔓延出来。
    齐芸不躲不闪。
    郑濂还驱着这一山的生灵,只有赵雪槐能看着她。
    一道风符落在齐芸手背上,带起一阵风,将那些阴气驱走。
    棺木里并不是什么老僵或者厉害的冤鬼,只是尸体难免自带的阴气还有尸气。因此一阵风后,棺木里的颜磨山便露出了模样。
    一具空荡荡的骸骨,就是如今颜磨山的模样。明明用的上等能保存尸体的木材,整个人却只剩了一具骸骨,入目惊心。
    齐芸看着如此模样的爱人心中涩意难掩,身前她留不住这个人,死后连这具身躯都不能给他留存。当初齐芸找到颜磨山时,对方已然惨无全尸,又教她如何给他留的这具身。
    彼时郑濂把全山的活物赶走,留下不能挪动的草木。回头一看,就是故人只留骸骨的情形。
    不说齐芸,便是他也忍不住回想那些有颜磨山一起度过的往事。到底是活生生存在过的一个人,也是那样一个算得上好的人。
    郑濂微微叹口气,告诉齐芸:“都驱完了,我们开始吧。”
    赵雪槐扶一把有些怔楞的齐芸,也说道:“师父,阵点快到了,莫耽搁。”
    说完,赵雪槐自去摆阵,收拾东西。
    几个大汉一并抬上来的两口箱子,一口是齐芸备下的,一口是师徒两摆阵要用的,算来都是珍奇货。不过回魂这等事,赵雪槐听说都很少,更别提真的接触到。
    所以,这事到底能不能成,赵雪槐心里没有一点数。
    但仅从心里偏向来说,赵雪槐自然希望师父顺心如意,成功让师公回魂转世,心里少了牵挂。
    打开一口箱子,赵雪槐取出一盒小型数量极多的玉石,然后绕着墓地一个圈按照阵法位点埋下玉石。共计三百六十块玉石,最后一块玉石埋下,一旦温润的光就从阵法之中漾了出来,聚集到中心位置。
    齐芸整个人被包围在白光中,透着锐气的五官变得有些柔化,像是在朦胧之中,不似真人。
    她站起身,取过另一口箱子,将满箱的宝物倒入宽大的棺木之中。
    千年的山石乳、五百年的人参、老山门留下的灵液、无数种放在外面一叶难求的灵草,无数的奇珍异宝落入棺木的颜磨山骸骨之上。
    齐芸将最后几块极品灵石拿出,放在颜磨山的头和四肢处,借由满得溢出的灵气形成一个连通的回路,先前落入棺木的奇珍异宝化作一股股白色|乳|液争相涌入骨缝之中。
    齐芸猛地一喝:“五灵开来!生死人,肉白骨,化得末人生前模样!”
    骸骨之上,乳液都攀附在颜磨山的骸骨之上,渐渐成型,变幻做一个人大概有的样子。齐芸话语落下,仿若人型的半硬乳液就快速地化作血肉,有了人的肌肤样子!
    同时,颜磨山的五官一点点清晰,变成阖眼睡去的人那般模样。
    郑濂倒吸一口气,齐芸这女人竟然!竟然真的弄出了肉白骨的秘法,将一具骸骨变作与活人无二的样子!
    忍不住心里的激动,郑濂将手探在颜磨山鼻翼下。
    那般逼真,郑濂一瞬间以为颜磨山是活过来了!但可惜的是,对方的鼻翼下没有丝毫气流的存在。
    齐芸拍开他的手:“摸什么,死了还能活不成。”
    “活不了你还折腾这些,回去为了让他再在土里化一次。”郑濂道。刚刚齐芸放下去那些东西,可件件都是宝贝,结果她就为了让死人有一具身体。该说用情至深,还是女人可怕?郑濂在心里摇了摇头。
    赵雪槐扫了一眼师公颜磨山的模样,就收回目光,她在心中回想着自己待会要做的事,今天不能出一点差错,她必须全神贯注。
    但集中精神时,一阵心悸涌上心头,迫使赵雪槐睁开眼。
    落入她眼帘的是正在施法的齐芸。
    山风扬动齐芸的衣角,齐芸浑身鼓动着灵气。
    下一刹那,满山的灵气如倾泄般涌出,从草木中抽出,化作八道灵河落在八卦位上。随着灵气被抽出,这座荒凉但草木茂盛的山在眨眼的功夫变成一座荒山,蔓延只剩枯黄和黄沙,唯有玉石圈出的一圈中草木疯狂生长。
    一道天雷应时劈落,迅猛不能防地落在齐芸身上。
    “轰隆隆!”
    齐芸卧倒在地,面上几道焦痕。这是她抽空这座山的报应。
    不过成果显著,八道灵河已然成型,让中间的颜磨山浑身浸淫在灵气之中。
    至此,引阵算是到了一半。
    赵雪槐记着齐芸的吩咐,十八个颜磨山的木雕从后面一口箱子里拿了出来,围着颜磨山放了一圈。
    郑濂也没有空着,狂暴的灵力全靠他掌控。
    赵雪槐小心放木雕的时候,齐芸从背后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微微含着歉意。接下来的事,她和郑濂说过,但却没告诉过这个孩子。她还把后面的重担,一并都给了她。
    说不定,上辈子的自己也不是抱着什么好的念头来接触这个孩子的,可这个孩子一直以那样的感情对待她,好像两个真的似母女一般。
    齐芸吐出一口浊气,快速爬起来,伸手一拍一只玉碗跃在半空。然后一道白光从胸口划过,汩汩的鲜血哗啦啦地前后争相从胸膛里流出来,眨眼功夫满了一只玉碗。
    背对着齐芸,赵雪槐心头猛地涌起一阵心悸,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当初齐芸一走不回头的决绝。
    猛地一转头,满眼的红色染红了她一双眼。
    手指在打颤,勉力才能不让最后一个木雕掉到地上去。一滴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赵雪槐有一瞬间扔了手里这东西的愤怒!
    “你在做什么!”赵雪槐吼道,瞳孔睁到最大,泛着红丝。
    “咳咳,这是,最后一味引子。”齐芸别开目光,解释了一句。
    赵雪槐手捏得死紧,倘若手里的木雕换个材质,能教她给捏断。
    两师徒的僵持让郑濂反应过来,抽身赶至齐芸身边。看着气腾腾的赵雪槐,郑濂哪里还能不知道齐芸铁定是没敢把心头血的事和雪槐丫头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