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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这次,皇上开口了,“祖母,孙儿已经降下惩罚。”
    “但你心里没有过去是不是?”
    皇上顿住,眼神悠远,不语。
    “崇玥说,宣平侯的立世子奏折,你没有允。皇帝,你身为皇帝,万事莫要意气用事。”
    “祖母,”皇上突然开口,“您知道,姑母为什么把表妹送进宫,对不对?”
    太皇太后没说话,他抽回手,站起身,望着门外悠远的亮光,淡笑,“孙儿这一辈子没什么能自己做主的,当年生母早早离世,被送到惠太妃身边,孙儿做不了主,后来二皇兄登基,父皇将孙儿送到庆林园,孙儿也做不了主,后来,祖母您想到孙儿,将孙儿从庆林园召回来,继承这偌大江山,孙儿照样,做不了主。”
    太皇太后蓦然抬眼,嘴唇颤抖。
    “孙儿身为皇室子孙,自小便知道自身的责任,也从不敢妄想自己不该得的,”他转过头,“可是,孙儿同样不是皮影戏里的纸人,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祖母,璇姐儿对朕来说,只是一个表妹,朕在前朝受诸多牵制,不想回到后宫还被迫时刻提醒着,朕这个江山有多么不稳。”
    “祖母,”他轻轻吁口气,“继续呆在后宫,只会让朕对璇表妹印象更不好。”
    太皇太后闭上眼,很长时间,紧紧攥着拳头,倏忽,她松开手。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了。”
    皇上重新回到太皇太后身边,给她盖好腿上的毛毯,漫不经心,“孙儿自然不会意气用事,宣平侯这个立世子文书,朕总会同意的。”
    第49章
    柴未樊终于从永和宫出来,回去上书房上课时,却发现宝阳郡主的桌子已经被人挪走,她心下吃惊,面上却不显,回去后让小汤子去打听,小汤子出去跑了两圈,回来禀报。
    “听说是宝阳郡主这些日子病了,怕把病气传到宫中,所以暂时不进宫了。”
    柴未樊点头,沉思,难不成是气病了?
    她重新回到上书房,没了宝阳郡主,上书房比之从前和睦很多,就连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
    这次宝阳郡主和柴未樊闹矛盾,长公主身为年纪最长的,不能及时发现并阻止也受到了牵累,不过长公主并不将这点惩罚放在眼里,因为这次大闹,导致宝阳郡主暂时没办法进宫读书,最开心的人莫过于长公主,她跟宝阳的矛盾是根植在血统,衍生于日常的存在,柴未樊帮着把宝阳弄出去,就是她的大恩人。
    除了吃惊于她现在的影响力,她现在倒真心觉得柴未樊不错,两人的关系竟渐渐好起来。
    出禁闭后第二件事是去向太皇太后请安,说实话,过去之前她心里还有些忐忑,怕太皇太后因宝阳郡主的事迁怒她,尤其在宝阳郡主生病不再进宫进学的事情之后,她不怕被迁怒,只是不想让姑母难做。
    她一路心情忐忑地进入寿安宫,太皇太后见到她,仍旧慈眉善目,像别家世家老太太似的亲切地询问她的伤痕情况,问她这段时间是否吃好睡好,言语谆谆,和蔼可亲,好似,跟宝阳郡主的争执不曾发生过一样。
    看看气定神闲,毫无担忧之色的姑母,她表面带笑,内里却暗暗腹诽自己,想太多,是种病,得治!
    总的来说,仿佛回到了以前在保春殿的日子,她上午去上书房学习知识和礼仪,从上书房回来后陪姑母说说话,练练大字,偶尔皇上表哥过来,一块用个膳,出去散散步,当真十分悠闲。
    然后有一天,宫外柴府递了消息进来,说让她回府一趟,因为她大姐——柴未娴要跟人定亲了。
    柴未樊收到这个消息,有片刻没反应过来,而后想想,大姐今年十五,翻过年就十六,是该定下了,只是之前祖母和大伯母眼光高,看不上来柴府提亲的人家,偏偏柴府门槛在那里,看上的人家又看不上柴府,所以才一直拖着。
    看来现在是碰到合适的人家了。
    大姐定亲这样的大事,她当然得回去,还得备上一份厚礼,等过些日子大姐正式成亲,她还得加份添妆,翻着自己的妆奁盒子,柴未樊长长叹了口气。
    回去照样带了盛盏和卷碧,几人坐在马车中,情绪都有些高昂,主要是盛盏和卷碧,十分好奇大姐的未来姑爷究竟是哪路高人。
    “听说是何府的二公子。”
    “何府?就是那个一门二状元的何府?”
    “可不正是。”
    卷碧惊叹,“大姑娘这门婚事不错呀。”
    岂止是不错,可以说柴府明显是高攀了,何府是书香世家,遍出读书人,曾经还有叔侄二人先后同为状元的美事,最重要的是,何府主事现在在朝任二品大员,其兄弟是皇家书院的院长,学子遍天下,朝廷上一半官员见到他都要称呼一句老师,可以想象何府的影响力。
    柴未樊也很惊讶,大姐竟然会跟这样一个门楣结亲,听说那位何府二公子还是书院院长的嫡次子,当真门第高上,家世清贵。
    “何府为什么会选中大姑娘?”盛盏面带不解,不止她不解,柴未樊也不解,她家大姐样貌才情是都不错,但家世首先就落了一个层次,而京城样貌才情皆上品的世家女比比皆是,她家大姐在里面还真不突出。
    卷碧抿抿发线,淡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宫里的娘娘啊。”
    听到这话,柴未樊和盛盏顿时愣住,这件事情她们之前不是没想过,只是姑母淡然无争的性子和与柴府并不亲密的情况各大世家都明晓,所以下意识忽略了这点,现在卷碧大刺刺地点出来,再仔细一想,说不定真有点关系,不然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
    不过不管是什么理由,现在真实情况就是大姐跟何府定了亲,祖母和大伯母不定多高兴呢,她这次回去只管恭喜就是。
    想到这,她虎下脸,“回府之后,你们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说错话。”
    她和大姐关系本就尴尬,这次回去也只是走个面子工程,各自相安无事最好。
    盛盏和卷碧立即应下,“姑娘您放心,奴婢们晓得。”
    她于是不再多话,掀开帘子,望向窗外,眼看着马车驶过宽阔的大街,朝柴府那个街口走去,这里居住不少跟柴府家世相当的人家,走过两户石狮子大门,再前方应该是柴府别院,经过别院就是侧门了。
    她正想着,突然见别院门口立着几个人,正在推搡争吵。
    下意识喊一句,“先停下。”
    赶车的小太监立即“吁”一声,停住马车,回头问她,“怎么了,姑娘?”
    柴未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随口说:“先等会。”
    那边立着四男一女,三个高大威猛,身穿柴府仆人衣服的男子围在一男一女跟前,而正中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娃和抿着唇一脸苍白的少年却很像她记忆中的两个人。
    这会,那边争吵还在继续。
    “喂,你读书读傻了吧,我们什么时候抢你钱了?”
    “就是,你不会想讹我们的钱吧?”
    “看不出来你这小子,面皮白净,斯文有礼,内里却是个黑的。”
    少年被气得嘴唇发抖,但还是努力镇定道:“小妹一时贪玩将钱袋掉落,感谢几位大哥帮忙捡起来,若几位大哥不嫌弃,小弟愿买几份茶点犒劳一二,但那是小弟日夜抄书赚来的书本钱,还望几位大哥还给小弟。”
    “嗬,我说你是耳朵聋了吗?都说了,我们没有拿你的钱。”
    女娃娃哭得哭天抹泪,闻言,间隙抹了把鼻涕泪水,指着他说:“你,你胡说,呜呜,我不小心将钱袋掉地上,你,你冲过来捡走了,呜呜呜,你将钱袋还给我。”
    那男子和同伴对视一眼,竟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钱袋,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你是指这个?”
    少年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过来,“就是这个,谢谢大哥了。”
    “呸!”男子一把收回钱包,“圣人言,天上掉的,地上捡的,捡到就是小爷我的,有本事你也去捡一个啊。”
    “你!”少年气得脸蛋发涨,双拳紧握。
    女娃娃继续“哇哇”大哭,“坏人,坏人,等我哥哥考上举人,就去,就去告你们,呜呜呜。”
    那男子“啧啧”两声,下巴朝天,轻蔑道:“你哥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当老爷的命吗?我们大姑娘的夫婿才是准信儿的登金科的老爷,你哥哥,哈哈哈。”
    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盛盏握拳,“这几个人太过分了,那是大太太的亲戚宋公子吧,他们不怕大太太责骂吗?”
    大伯母若有一分上心,少年便不会任这几人欺负了,柴未樊掀开帘子,准备下去,卷碧一把拽住她,“姑娘,你去哪?”
    “当然是去帮帮那个少年。”
    “那是大太太的亲戚,您这样过去帮忙,人家万一不领情怎么办?再说了,过后大太太听说这件事,肯定要埋怨您多管闲事。”
    柴未樊顿住动作,“难道就这样视而不见?”
    说实话,她对那个少年还是挺有好感的,可能来源于一开始听到的清冽声音,也可能是来自第一次见面时少年腼腆羞涩却斯文有礼的模样。
    想了想,卷碧说:“不然我们将此事告诉张妈妈。”张妈妈是大太太身边的张婆子,当初还迎过她。
    柴未樊摇头,“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说罢,她掀开帘子,一举走了出去。
    卷碧劝阻不成,看她这样,不免着急,急急唤道:“姑娘,姑娘。”
    然而,柴未樊已经大踏步朝那边走去。
    “你们好大的本事,我竟不知道那个圣人曾说出捡到就是你的谏言。”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三个男子身子一僵,立即转身,却见一个样貌俊俏的女公子立在他们身后,身上的穿着非富即贵,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女。
    他们三人常年在外院当值,加上柴未樊常年住在宫里,还真不认识她,不过看她身上的穿着,也不敢惹她,当下梗着脖子道:“你是谁?我们柴府在教训穷亲戚,关你什么事?”
    这时候,盛盏和卷碧下了马车,追了过来,边跑边喊:“姑娘,姑娘。”
    闻听此言,她们立即瞪大眼睛,怒斥:“放肆,在四姑娘跟前也敢无礼。”
    今儿个恰好有位四姑娘要回府,联想到此时的时辰和她身上的穿着,三个男子立即神色大惊,“扑通”一下跪下,不住磕头,“参见四姑娘,参见四姑娘,奴才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四姑娘海涵。”
    柴未樊别过脸,“你们一会自去管事那里领罚,现在将钱袋还给这位公子,日后若是再犯,也不必在府里伺候了。”
    “是,是,奴才们这就去领罚。”
    说完,领头的男子将钱袋扔给少年,然后起身,麻溜跑了,可能生怕柴未樊过后再惩罚他们。
    宋言珂愣愣地接住钱袋,女娃娃也停住嚎哭,呆呆地看着她。
    柴未樊无奈,“那个,府里下人怠慢了公子,我过会肯定会告知大伯母,还望公子不要太介意。”
    看到他身上的灰尘和女娃娃狼狈的面容,这接下来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也罢,本就是柴府的错,干嘛要她代为周转,过后让大伯母,让她烦心好了。
    想至此,她转身,“若无事,公子便带令妹回去梳洗一下吧。”
    她提脚,朝马车走去,渐行渐远,眼看就要回到马车上,身后少年声音突兀响起,“这位姑娘,我还欠着你一本书,你还记得吗?”
    柴未樊停住。
    额,好像是的,她之前匆匆回宫,将借给他书的事忘了。
    第50章
    她慢慢转身,面上带笑,“公子看完了?”
    宋言珂点头,不觉赫颜,“早先姑娘走得急,我听说姑娘离开的消息已是几日之后,那时候就是想归还也找不到姑娘的人影。”
    柴未樊眨眼,慢慢点头,“好,那公子去拿吧,我在这里等着。”
    “好,姑娘请稍等。”宋言珂说完,拉着小妹清儿急匆匆转身走进别院。
    “盛盏。”柴未樊转身,叫道。
    “姑娘?”
    “你在这里等着,等宋公子将书拿来,你再从偏门入柴府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