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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赵氏笑着同长公主说了一阵话。
    程祈宁站在一旁,一头雾水。
    若是长公主与自己娘亲的关系很好,那缘何方才会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言辞犀利的话,还惹得她稍稍顶撞了两句?
    唐尧则是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柳眉微蹙,心里拿不准她现在是种什么想法,更不晓得自己的母亲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方才他进锦丝坊的时候,明明瞧着程祈宁的脸色不悦,前世母亲气势汹汹进宫要找程祈宁麻烦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他有些冲昏了头脑,只以为母亲与程祈宁起了冲突。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缘分就和命注定一样。”长公主不知与赵氏说到了哪儿,忽然转过身子来,笑道:“念念,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本宫也近十年没见你了。”
    程祈宁依言走了过去。
    和唐尧唤她小字带给她的尴尬不同,听见了长公主唤她小字,程祈宁心里更多的是惴惴不安,不明白为何方才还言辞犀利的长公主现在突然对她无比和善。
    心里忐忑,多年的修养却让她的仪态仍旧无比端庄,款款走到了福宁长公主的身边。
    说起这福宁长公主,实在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现在的大楚皇帝最开始即位的时候,政局动荡,根基不稳,曾被叛军逼宫。
    那时候叛敌兵临城下,局势堪忧,长公主一介弱女子又有孕在身,却挡在了她的弟弟——大楚皇帝前面,与即将冲破城池的敌军斗智斗勇,才拖延了时间,等到了援军,护得了大楚皇帝的性命无虞。
    这般女子若生为男,今日江山许是已经易主。
    她走过去之后,福宁长公主笑着将她的手拉住,盯着程祈宁白白嫩嫩的芙蓉面看了半晌,才说了句:“真好的小姑娘。”
    站在一旁,紧张到手心直冒汗的唐尧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娘亲的性子心高气傲,世间没什么她看得上眼的,能对程祈宁说出这句赞美的话,就说明娘亲她很喜欢程祈宁。
    足够了。
    他可以心安了。
    唐尧实在是很怕自己的娘亲会如前世一般,敌视程祈宁。
    程祈宁猜不透长公主的心思,在唐尧进屋之前,这长公主看上去已经被她惹恼了,可是现在这般,又好像是很喜欢她。
    所以说……福宁长公主是个阴晴不定、易喜易怒的人?
    联系起了那日唐尧送她回院子,又突然生气的事情,程祈宁的心里差不多有了个判断。
    而福宁长公主瞧着小姑娘柔美的侧脸与修长白皙的颈子,直叹老天对这孩子的偏袒。
    当初赵氏已是京城最为人称道的贵女,名动京城,程子颐更是公认的韶京第一的美男子,而程祈宁挑着赵氏与程子颐的优点长,竟是比当年的赵氏还要美。
    五官身段竟是无一处不标致,唇不点而朱,脸颊比桃花还要娇艳动人,所谓绝色不过如此,这等容颜瞧上去便让人心生悦然。
    长公主也是个喜欢看脸的,单说这美貌就足够她喜欢这小姑娘。
    而起初进这锦丝坊那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挑衅的话,不过是试探试探罢了。
    试探的结果也合她心意,小姑娘不卑不亢的姿态与护短的脾气已对极了她的心性,让她大为欣赏。
    再回想起自己最开始的那些话,与小姑娘眼下不悲不喜的小脸儿,长公主不免有些惴惴,忙问她:“方才本宫说话故意说重了些,念念可是有些恼了?”
    故意?
    程祈宁立刻明白了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她这是特意来试探她了。
    可是长公主为何会想试探她?
    知道自己被人试探,程祈宁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不舒服。
    虽觉得被冒犯,但面前是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还是母亲的好友,她一个晚辈,又岂敢真的说自己恼了?
    程祈宁知分寸,松开了长公主的手,再度福了福身子:“祈宁不敢。”
    簪子上的流苏随着程祈宁的动作不住晃动,长公主见她第三次行礼,礼仪形态挑不出丁点的错处,反而觉得有些不开心了,她觉得面前的小姑娘待她有些疏离了。
    也不知她就是这般冷冷淡淡的性子,还是真的恼上了自己了。
    长公主当下有些后悔方才自己一番试探的动作,瞪了站在一旁的唐尧一眼。
    若不是因着唐尧太久不回安国公府,又听了些风言风语,她又怎会担心唐尧是被些不守规矩的姑娘迷了眼、绊住了手脚,还怀疑起程祈宁的品行?
    若不是这样,今日她才不会来试探程祈宁的品行,她早该知道的,赵初喜与程子颐的女儿,品行不可能出错的。
    她赶紧把人拉起来,一边从自己的腕上褪下了一个玉镯子,顺势套到了程祈宁的手腕上。
    程祈宁骨架纤细,一双手修长无比,小胳膊又细,长公主趁她没反应过来,很快很顺利地就把这东西套到了程祈宁的手腕上。
    “合适极了。”长公主看着那玉镯子戴在了程祈宁的手腕上,笑意盈盈,“念念,这镯子本宫也带了有几年了,一直喜欢得紧,今日送给念念,就当赔礼道歉了。”
    唐尧站在一旁,没说什么,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泄露了他心情的愉悦。
    程祈宁的脸色有些发白,长公主突然转变的态度与眼下的热情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明明那玉镯子带在她的手腕上宽松得很,可是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这镯子勒得她难受。
    长公主与她并非熟识之人,无故给她这般大礼,当真让她觉得这镯子像有千斤重。
    赵氏也是有些惊讶,福宁的这番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立刻想上前,让程祈宁把这镯子褪下来还回去。
    虽说她与福宁早先就交好,可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清楚福宁的性子,福宁很少送人礼物,这见人第一面就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是罕见。
    赵氏不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被长公主喜欢,可是她怕长公主送女儿镯子有些另外的深意……
    唐尧看着小姑娘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子,牡丹云袖下,莹润的玉色衬得小姑娘的腕如皓月,他满意地弯起唇。
    转眼又看见程祈宁伸出右手想去拔下这个镯子的动作,唐尧的眸子立刻黯淡了几分。
    唐尧开口道:“念念不肯接受我娘亲送的镯子,难道,是真的恼了?”
    一句话让程祈宁的动作顿住,也让赵氏没了拒绝的法子。
    唐尧都这么说了,她们若是再把镯子送回去,场面就有些难堪了……
    程祈宁拧眉看了唐尧一眼,有些恼,大眼睛里自以为带上了几分凶光,其实波光潋滟得没半分杀伤力。
    唐尧的喉头轻滚,别开眼轻轻咳嗽了两声。
    长公主一直留心着自己儿子的神情举动,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着程祈宁的目光也越来越和善,对程祈宁说道:“说起来,在念念你三岁生辰的时候,本宫便想送给你一个玉佩,与我儿的正是一对儿,可惜你父亲出了事被驱逐出京,本宫也就没送成。”
    听见长公主提起这件事,赵氏倒是笑笑,没多说什么。
    当年就算他们一家没被赶出京城,那块玉佩她也是不会收的。
    因着这对儿玉,是长公主送过来想让两家结下娃娃亲的信物。
    “那可是块难得的黑玉,漂亮极了。”长公主示意唐尧低头,将唐尧脖子上挂着的黑色麒麟形状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程祈宁看:“念念你瞧,这般少见的玉石,全韶京恐怕也就这么两块,改日本宫将当年那块找寻出来,便派人给你送过去。”
    赵氏神色一变,赶紧道:“福宁,这事还是莫要太着急了。”
    她虽然觉得唐尧是个好孩子,可是却并不想这么早就给女儿谈婚事,她那两个儿子都还尚未成婚呢。
    程祈宁却是盯着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玉佩,瞳孔忽的紧缩,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在回韶京的路上的时候……她没看错,唐尧带着的玉佩,就是她梦里所见的那一块。
    所以……唐尧就是她梦中的紫袍青年吗?
    春风也吹不暖她的身子。
    程祈宁看了唐尧一眼。
    唐尧虽是没说什么话,却是一直注意着程祈宁的,程祈宁看向了他时,也对上了他的目光。
    唐尧的目光满满都是深情与隐忍,程祈宁的目光里,却藏着猜忌与害怕。
    唐尧意识到了程祈宁的抗拒,脸色变糟了几分。
    程祈宁不想要那块玉佩?是因为他的缘故?
    ……
    在锦丝坊对面的雅间楼上,祝芊月站在窗前,看着锦丝坊外停着的马车,眼神阴郁。
    锦丝坊的布料昂贵,祝氏虽也是大户出身,可是娘家给的嫁妆并不丰厚,如今更是连主持中馈的权利都没有了,怕是她以后再也没有用锦丝坊的布料做成的衣服了。
    偏偏程祈宁却可以,程祈宁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而坐在雅间的圆桌前的,不是本同祝芊月约好在西市的茶楼会面的郑景林,而是程祈峰。
    祝芊月本来是想出门来同郑景林会面的,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一只拦路虎,在走出侯府的时候被程祈峰遇见了,程祈峰说什么也要知道她出府是为了什么,她不说出来便缠着她不让她走。
    祝芊月没办法,悄悄让自己的丫鬟秋巧去同郑景林报了信,而她则是无可奈何地撒谎说自己是要出门拿药。
    谁想到程祈峰知道了她的去处了,还不罢休,竟然死皮赖脸地跟着来了,还将她带到了这间雅间,说是要带她尝一些侯府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程祈峰心怀不轨,祝芊月是知道的,而一些男子为了得到心仪女子的卑劣手段,她也是有所了解的,因而这些东西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
    程祈峰看着祝芊月站在窗前的纤细背影,夹菜的筷子停下了,又饮了一口酒,站起身来走到了祝芊月的身后,忽然伸手将她抱住:“表妹在看什么?”
    祝芊月吓得身子僵住,立刻挣扎了起来:“你放开!”
    程祈峰的身上有着些许的酒气,拥着祝芊月的力道也有些大,祝芊月实在害怕,她紧紧盯着锦丝坊前缓缓行驶远去的马车,有些喘不动气来:“你快放开我!街上还有人在看着呢。”
    程祈峰在祝芊月的身上摸了一把,吃了把豆腐,却还是不松手:“早晚你都是爷的人,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祝芊月完全没料到程祈峰会趁着酒劲儿发这么大的疯,气红了眼,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了程祈峰的怀抱,往窗外冲,程祈峰看着她的动作,吓得有些醉红的脸都白了。
    眼看着祝芊月的身子将要探出去大半,程祈峰赶紧上前将她拉了回来。
    巨大的冲力让祝芊月一下子跌倒了地上,她的眼里一片决绝与悲伤:“三表哥,你若是再逼小月,再对小月有着冒犯的举动,小月宁肯自裁,也要护住名节。”
    祝芊月眼下安然无恙了,程祈峰却还是心有余悸,忙不迭应道:“都依你,都依你。”
    他只不过想同她亲近亲近,又不是真的想在她进门之前就要了她,她怎么这么一副决绝的模样?这性子也太烈了!
    不过这么说来,祝芊月这么重视名节,他倒是有些被取悦到了。
    她重视名节,性子又软,那定然没什么和别的男子勾搭的可能,日后跟了他,肯定会一心一意对他,而他肯定除了个正妻的位子以外,其他的什么都能给她,他会好好待她,举案齐眉,想想这小日子也不错。
    祝芊月却没被程祈峰的话安慰到,似乎还陷在浓重的悲伤中走不出来,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程祈峰一阵头疼,语气却温柔如春风:“表妹,你别哭,我允诺,你过门之前,定然不会再有逾矩的动作了。方才我只是喝了酒,有些意乱情迷了……”
    祝芊月哭到哽咽,忽然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儿,手指指向了门外:“你走,你先出去!”
    程祈峰皱了皱眉,视线却是划过了祝芊月的衣领领口,方才祝芊月的一番动作让她的衣领宽松了许多,露出了酥|胸点点,白腻腻的肌肤让年轻气盛的程祈峰忽觉体内气血翻滚,登时意识到自己真的不能再在此处久留了,趔趔趄趄出了门去。
    临走之前他不忘对祝芊月嘱咐道:“表妹,马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你再歇会儿,到了想离开的时候就下楼去找马车,尽快回府,莫要在街上久留。”
    祝芊月只是哽咽,一句话也不应。
    等到了木梯上嗒嗒沓沓的脚步声远去了,祝芊月止住了泪水,站起身,取出了绣中的方帕,拭去了自个儿脸上的泪,坐在了梨木凳子上,歇了许久。
    她身边跟着的小丫鬟走上前,问祝芊月道:“姑娘,这件事可要告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