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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墨童忙回了礼。
    两个小孩儿在院子里互相见礼的认真模样逗笑了陈锦,不由低低笑出声来。
    陈玉陈雪听见她的笑声,循声望来。
    只见贵妃椅上的少女眉眼弯弯,惯常清丽的眸子染上一层浓浓的笑意,不点而朱的唇像沾了蜜一般,泛着淡淡的韵泽,像玫瑰花瓣似的动人。她今日穿着淡粉色的合襟棉衣,下面一条同色袄裙,懒懒地靠在椅上,像一株安静的海棠花。
    陈锦止了笑,见屋里几人都看着自己,摆了摆手,笑道:“一时高兴,倒扰了你们,我去外面走走。”说罢起身出了门去。
    因陈雪陈玉在偏厅里,陈锦便跟墨童一起往抱厦去,待坐定,墨童先循例请了平安脉,才替她清洗十指并上药。
    陈锦看着墨童低垂眼眸时认真的脸庞,突然问道:“你年纪这样小,便出来从师学艺,家里人可同意?”
    墨童手上一顿,接着继续替她搽药,“我与阿娘住,她向来不怎么管我。”
    陈锦没问他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只道:“你学了三年医术,倒也是个能吃苦的。”
    闻言,墨童抬头看着她,“姑娘今日格外喜欢说话,有什么喜事吗?”
    陈锦不由想逗逗他,笑道:“我平日里不喜欢说话吗?”
    墨童想了想,认真说道:“也不是,只是我见姑娘这两日常笑,倒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心事吗?
    得知原来的自己不存在了,迷茫彷徨之后,心绪平定了许多,然后发现自己可以放下了,便放下了。
    她唯一的师父教给她读书学武的同时,也教会她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凡事莫强求莫执著,一旦强求便失了气韵,一理执著便失了气节。
    前世她不曾听从师父的教诲,在元修身上耗光了所有尊严,实在太不应该。
    “这手再有小半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了。”墨童收起药箱,如此说道。
    陈锦抬起双手来看,只见那十根手指已能窥见往昔的青葱嫩滑了,只是仍有些红肿,如今抹了药,手指表面像薄薄的覆了层猪油,油光水滑的。
    “有劳墨大夫了。”陈锦认真其事的道谢。
    墨童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煞红了脸,道了声告辞,便抱起药箱跑了。
    陈锦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大好。
    出了抱厦,又往偏厅去。
    陈雪陈玉两姐妹看账册也差不多了,陈锦请她们吃茶,两姐妹年纪不大,与瑞儿音夏倒也处得来,一时厅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到了午时,前厅来请吃饭。
    因陈玉两姐妹账册未看完,饭后还要继续看的,陈锦便让他们把饭送到房里。一时音夏瑞儿出去,不一会儿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丫头们将热腾腾地饭菜摆上桌,又如来时般退了出去。
    待用了饭,丫头们撤了桌,又重新上了茶水点心。
    陈锦见陈玉二人还要看账,便道:“刚吃了饭,起来走走吧。久坐总归不好。”
    两姐妹自然听她的,携着陈锦出了厅门,几人也没走远,就在小院里转了转。东远来时,就见陈锦与陈玉陈雪两姐妹绕着院里的榕树打转,一时不明所以,问音夏,音夏笑:“几位姑娘正在消食呢,你怎么来了?”
    东远道:“明日咱们便要回程了,大爷让我来问问你们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还有没有想要带回京的东西,下午采办一并买回来。”
    音夏回道:“东西一早就收好了,姑娘说旁的东西京城都有,只是给家里人带的礼物要好好挑挑。”
    “那姑娘可挑好了?”
    音夏笑道:“姑娘可是个有准备的,自然是一早就挑好了。若等你来提醒,那还不得忙得个倒仰?”
    东远捎捎头,因了上次惊马的事,他现在还有点怕见陈锦。
    虽然陈锦没怪罪,见到他时也跟从前一般言语,但他自己心里有愧,每每在陈锦面前,更是不自觉地矮了一大截。
    又跟音夏闲话了几句,东远才回去复命。
    正文 第五十四章雨幕
    这里陈锦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让陈玉陈雪重新回去看账。自己则还站在榕树下,看看树枝,看看树叶,像是在打发时间。
    她现在确实闲得慌。
    往日还能耍剑喝酒消遣时光,现在却只能喝茶看书赏花观树,真真无趣。
    她伸手摸了摸眼前粗壮的树干,干枯粗粝的树皮自掌心处摩挲而过,手心有些微痒。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年,她躺在路边奄奄一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她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大张着嘴,任雨水冲刷她的脸,灌进她嘴里。
    她想着,自己今天要死在这儿了,没关系,反正师父也不在了,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所谓。前路太漫长,她没办法再独自走下去了。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马蹄声就是在这时候突然传来的,隔着厚重的雨帘,像一道剑气,割开雨幕闯进了她的耳里。
    数十铁骑踏雨而来,她感觉它们在她身边停下,马儿踌躇着,马蹄在泥水里来回踱着步,围着她打转。
    她用力睁开眼睛,眼角瞧见一只银色的皂靴。
    皂靴主人的脸隐在厚重的雨水后面看不真切,她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她只想躺在这里,就死在这儿,不会脏了谁的地方。
    “把人带回去。”大雨中,有人出声说道。
    那声音虽模糊,她却听得分明。师父说这世上的人可以有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但声音却绝不会相同,她此刻听到的这把声音十分动听,即使用最华丽的词藻也难以形容。
    她仍闭着眼,感觉身体腾空,被包进一块很大很暖的毯子里,她想睁眼瞧瞧,方才那道声音自头顶传来:“累了就睡会儿,待你醒了,这身上的伤便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