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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他从不说自己的功劳,也不说自己的苦楚,仿佛他真是个天生命好,从没遇到过任何难事的幸运儿,被养在蜜罐里长大,不知民间疾苦似的。
    但他其实不仅知道,还尽力对受灾的民众进行了最妥善的安置,让他们免受苦难,不用再继续颠沛流离。
    唐芙心想,这大概是她认识的最好最好的男人了……
    傅毅洺从外面来找唐芙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容貌姣好的女孩子趴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弄着插在窗上的花,嘴边挂着甜甜的笑,如同画卷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直到女孩发现他,才赶忙走了过去,隔着窗户对她说道:“我这就走了,可能很晚才回来,你晚上早一点休息,不用等我。”
    唐芙面色微红,斜睨了他一眼:“谁等你。”
    声调婉转,似娇似嗔,说着把手中的花扔到了他身上,然后起身回屋里去了,转身时唇边还挂着笑。
    傅毅洺接住了花,也跟着笑,又看了一会才拿着这朵花走了,等下人把他的马牵来时顺手把这朵花插在了辔头上。
    其实他本来没想今日就去青岗寨的,但刚刚已经跟唐芙说了自己要出门,他又没别的事,就决定早日去把事情处理了算了,这样他也能尽早安下心来踏踏实实陪芙儿在附近玩一玩。
    沈世安和孟五一早就知道他今日进城,但鉴于他对唐芙的宠爱,都以为他会陪唐芙在城里住几天再去青岗寨,便也没来打扰,谁知忽然收到消息,说走就走,只能也赶紧骑着马赶来了,结果一照面就看傅毅洺一脸肃容地骑在马背上,那匹马头上却戴了朵大红花……
    沈世安:“……”
    孟五:“……”
    这又是什么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世安孟五:你考虑过马的感受吗?
    第32章
    往青岗寨去的路上,沈世安与孟五就将蜀中近来的动向对傅毅洺说清了。
    “大哥你也知道,蜀中的各个匪窝这两年虽然大多相安无事,绝大部分已经答应了朝廷的招安,但总有些人尝到了甜头,不愿再本本分分回去做个普通百姓。”
    “青岗寨的大当家曹万屠就是看准了这点,等你走后就开始撺掇周围几个山寨反水,让他们跟着一起闹事。”
    “嘴上说着什么大家都是兄弟,肝胆相照,但其实就是看你走了,觉得新接手这里的官员好糊弄,就想把自己的声势闹大点,将来好跟朝廷谈条件。”
    青岗寨作为蜀中最大也是最凶悍的山寨之一,若是真的一呼百应集结了附近的其它山寨,那还真不好应付。
    寨主曹万屠早年间是个屠户,还没闹天灾的时候就已经不安于现状,盘踞了青峰山的山头,成立了如今的青岗寨,给自己取了个“万屠”的诨名。
    后来借着天灾人祸,他又拉拢了不少人,青岗寨的规模越发壮大,俨然成为蜀中一霸,如今寨中男女老少加起来竟有近万人。
    傅毅洺最早来到蜀中时就想先拿下这里,然后由青岗寨开始扩散着将其它山寨招安。
    但曹万屠胃口太大了,一开口就想管朝廷要正四品的官职,并且明言不能将他的寨众编入其他军中,依然由他统领,他可以帮着去收服其他山寨,但这些收拢来的山寨最后也要归他管。
    说白了就是想在这里当个土皇帝。
    傅毅洺怎么可能答应,当即冷笑一声走了。
    朝廷武将确实不乏四品官员,但那都是人家保家卫国悍不畏死,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
    他曹万屠凭什么?凭自己杀了无数普通老百姓,凭自己恶名在外对朝廷构成了威胁?
    别人或许是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落草为寇,但他曹万屠可自始至终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从来没有什么仁义之心,组建这个山寨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劳而获。
    要不是庆隆帝一再叮嘱尽量招安,轻易不要动武,傅毅洺当时也的确是刚到蜀地,不宜一上来就大开杀戒,让其他山寨的人对朝廷心生戒备,他真想当场就把这个狗屠户给砍了。
    试想一下如果朝廷最终真的给了曹万屠这个官职,那让其他的官员怎么想?让那些武将怎么想?还有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的家眷,他们又会怎么想?
    难道他们的亲人战场杀敌马革裹尸,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占山为王滥杀无辜的土匪头子吗?
    傅毅洺从此之后再没有踏上过青岗寨一步,他直接放弃了这里,从其它小山寨开始一一劝服招降,对那些没有滥杀无辜只是为了有口饭吃而聚在一起的人尤其优待,对那些愿意主动放下屠刀归拢朝廷的也不为难,最终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真情实意,让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朝廷,相信当年那场贪墨案的涉事官员都已经被严惩,类似的事情今后绝不会再发生。
    在他的努力之下,这些年匪盗伤人的事情越来越少,哪怕仍旧偶尔有灾害发生,但因灾情不严重,朝廷赈灾也及时,便没再闹过当年那么大的民乱了。
    曹万屠自认在蜀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尤其是青峰山附近,没他牵头,傅毅洺一定难以成事,最终只能无功而返,再来找他。
    谁知道他竟然真的不知不觉就说服了那么多人,到头来他的青岗寨反倒显得孤立无援了,失去了再跟朝廷谈条件的优势。
    而且傅毅洺有意拿他当成跟朝廷作对的典型,让大家看出朝廷对待两者的区别,所以对青岗寨不仅没有好脸色,还大有你不老实我就一锅端了你的意思。
    曹万屠恨傅毅洺恨的牙痒痒,又不敢真的把这位跟皇帝沾亲带故的侯爷怎么样,只能一直强忍着。
    所以傅毅洺走了之后,最高兴的就是他了。
    傅毅洺前脚离开蜀中,他后脚就开始威逼利诱附近的山寨,说尽朝廷的坏话,让他们重新跟他拧成一股绳,反抗朝廷。
    “好在大部分人都是有脑子的,没上他的当。不过也有那本就不安分的,顺水推舟就从了曹万屠,巴刀寨和雾峰寨就是被他怂恿着反悔,不再服从朝廷招安的。”
    傅毅洺眉头一皱:“葛老三是傻子吗?曹万屠这是把他当枪使,他看不出来?”
    葛老三就是巴刀寨的寨主,寨中统共约莫两三百人,跟青岗寨完全不能比。
    孟五说道:“那葛老三跟曹万屠本来就是一路货色,当初有大哥你镇着才不情不愿地归顺了朝廷。你走之后曹万屠一撺掇,他立刻就反悔了。”
    寻常百姓辛苦劳作一年也无非只是温饱而已,一辈子不见得能攒下什么家当。
    当了土匪之后虽然也不见得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但却不必自己辛辛苦苦劳碌奔波,提上刀出去打家劫舍抢现成的就可以。
    那些为生活所迫逼上梁山的老实人当然愿意放下屠刀回去过回安稳日子,但也难免有些原本就好逸恶劳,空有一把力气却又好吃懒做的人宁愿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也不想再回到地里田间去干活。
    尤其是当上了寨子里的头目,在自己的地盘里有一定的领导力,觉得自己可以凭借刀剑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就更不愿意做回良民,失去自己现在的地位了,葛老三就是这样的人。
    沈世安嗤笑一声,道:“自古以来最让人欲罢不能的两样东西,一是钱一是权。你别看葛老三这样的土匪头子只能统领几十或是上百人,但被人追捧惯了,体会过那种滋味儿,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过回原来的生活呢?”
    所以哪怕明知道曹万屠不安好心,他也愿意铤而走险搏一把,反正这件事是青岗寨先挑的头,到时候即便事情不成,最终青岗寨也扛不住归顺了朝廷,他大不了重新跟着归顺就是了。
    朝廷连青岗寨这样挑头闹事的都能忍,难道还会拿他这样的随众怎么样吗?
    傅毅洺明白他的意思,正欲点头,忽又想到什么,有意显摆,便故意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不愿意?我就巴不得陛下卸了我的差事,让我回家跟我夫人一起养老呢。”
    沈世安:“……”
    你一个刚二十岁的人养什么老!
    孟五在旁嘎嘎地笑,说道:“大哥,首先他得有一个夫人才行啊,那葛老三跟沈二哥一样是个光棍儿!”
    沈世安嘶了一声,恨不能去堵他的嘴。
    说葛老三就说葛老三吧,怎么还扯到他身上了呢?
    傅毅洺却在旁点了点头:“也是,像我夫人这么好的女人不多,也不是谁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碰到的,就算碰到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那么好运跟她在一起的。”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孟五一眼。
    孟五:“……”
    这回轮到沈世安大笑了,骑在马背上一巴掌拍在了孟五身上:“言多必失啊老弟!”
    傅毅洺打趣一番,又问道:“那雾峰寨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他们的寨主是个老实人,手底下的兄弟也大多安分,怎么如今也跟青岗寨混到一起了,路上还不长眼的打劫到我面前了。”
    沈世安与孟五一听,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这么瞎?你没当场砍了他们?”
    “想砍来着,我夫人在呢,怕吓着她。”
    沈世安:“……”
    我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
    傅毅洺将那天发生的事大概说了,孟五接道:“其实雾峰寨说起来也冤,他们离青岗寨太近了,又没有青岗寨的势力,你走之后日日被曹万屠派人骚扰,几个月前寨主彭坤的老母亲还被绑到了青岗寨去,寨中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顺从了曹万屠。”
    “不过即便如此,彭寨主也严令寨众不许伤人,只是抢些财物送到青岗寨,作为孝敬而已。”
    傅毅洺点头:“难怪,雾峰寨明明很早以前就不再收人了,我说这回怎么莫名其妙又冒出几个新来的呢。”
    三人说话间走出了城门,上了官路便不再多言了,带着一队人马打马疾驰向青岗寨奔去。
    自从几年前那次不欢而散之后,这还是傅毅洺第一次来青岗寨。
    沈世安和孟五已经提前来过两次,一是了解青岗寨的现状,二是稳定其他山寨的人心,让他们知道武安侯不日即将回来,别再做梦和青岗寨一起同流合污。
    另外他们也对曹万屠言明,他那些过分的要求朝廷是不可能答应的,让他识时务一些,别太过分。
    曹万屠原本想着从那接任傅毅洺的官员手中占些便宜,谁想到已经离任的傅毅洺又杀了个回马枪,跑回来了呢?
    他心知这武安侯是个不好糊弄的,他那些小手段根本瞒不过他,不然他也不会慢慢悠悠一个多月才到蜀中了。
    不急就说明他没把他放在心上,没把他青岗寨当一回事,自然也就不会任他予取予求,提什么条件都答应。
    曹万屠心下有气,便学着傅毅洺的样子,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他,而是借口有事,让他们在院中等了两刻钟。
    傅毅洺又岂是看他脸色的人?两杯茶下肚,见人还不来,直接站了起来:“既然曹寨主有事,那就下次再说吧,我答应了夫人晚上回去用饭呢。”
    陪在房中的二当家见他真要走,赶忙劝了下来,又亲自去找了曹万屠,这才把人带来。
    曹万屠是个中年男人,三十来岁,生的人高马大,若不是个土匪头子,脸上自带凶相的话,倒也说得上一句器宇轩昂。
    他进门一看主位竟然被傅毅洺喧宾夺主地坐了,脸色当时就不太好。
    但人家是朝廷派来的钦差,皇帝的外甥孙,大名鼎鼎的武安侯,论起身份地位做主位理所当然,他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翻脸,把人家拽起来。
    曹万屠无法,只得沉着脸在下首坐了下来,倒也没跟傅毅洺废话,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他说的大多沈世安和孟五已经跟傅毅洺转述过了,哪些能答应哪些不能答应傅毅洺心里有数,应付的游刃有余。
    曹万屠也知道傅毅洺一回来,他除非真的造反,否则不可能翻出什么太大的水花。
    可让他就这么被傅毅洺压着一头,他也实在不甘心,最后为了恶心恶心傅毅洺,便又加了一条。
    “听说傅侯爷这次来蜀,身旁有美人相伴,有几位见过的兄弟说这美人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漂亮的像仙女似的。”
    “傅侯爷既然不愿意答应我那些条件,那我也不逼你,毕竟有些事你也做不了主。不过这美人既然带来了蜀中,不如就留在这里吧?正好我这寨子里缺个压寨夫人,侯爷若把这女子送来了,那些要求朝廷答不答应的便也罢了。”
    傅毅洺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哪还有半点刚才云淡风轻的样子。
    沈世安知道这曹万屠触了傅毅洺的逆鳞,赶忙说道:“曹大当家慎言!那是我大哥明媒正娶的夫人!有朝廷诰命在身的!”
    曹万屠一介草莽,哪懂这些,嗤笑道:“我是不知道什么诰命不诰命的,我只知道那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怎么?我都让步这么多了,侯爷难道连个女人都不肯给?还是说朝廷招安的命令对你而言也无所谓?”
    说完见还嫌不够,又补了几句:“放心,虽然是侯爷享用过的女人,但我也不在意,我们这山上共妻的兄弟多的是,我就当做……”
    话没说完,只见一道影子以诡异的速度来到了他身前,曹万屠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恐的表情,冰凉的刀刃便已带着锐不可当的疾风划过了他的脖子,留下一道极深极长的伤口,斜着从他左侧耳根划至右侧锁骨,几乎砍掉半边肩膀。
    鲜血喷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血幕,青岗寨的二当家及房中寨众惊恐地睁大了眼,却没能发出惊呼。
    在傅毅洺动作的同时,季南等人就已经将刀刃悬在了他们的喉咙上,谁敢多说一个字,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立刻就会像曹万屠一样血溅当场。
    傅毅洺拎着染血的刀,随手从一个青岗寨的人身上砍了一块布下来,将刀刃上的血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边擦边道:“不跟你动刀还真把我当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