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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大夫也说不清:“综合因素,饮食,环境,熬夜,心情,性格,这些都有可能,你得尽快做手术。”
    温轻茫然无措,原来的电话已经销号了,手机里存着厉海的号码,可她却不知道打过去该说什么。
    她是从江城抽调来的,这边配合调查完就要回江城去。
    原本她想跟厉海商量两个人在哪里工作,可现在她连打给他的勇气都没有。
    或许这确实是她的性格缺陷,自从继母生了弟弟以后,她最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总想着什么事能自己做完最好。
    何况她这次还不只是个小麻烦。
    癌症,怎么听都是要投入巨大精力、财力去治的病,她不想拖累厉海。
    办理交接的那天,她在警局遇见了厉海,他站在过街长廊上笑着张开手臂,像是温暖的阳光一样。可她只觉得那笑容晃眼,晃得她想哭。
    她跟他说了分手,说完便后悔了,她看见厉海难过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儿?如果她真的活不成了,那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可也只是想想,她习惯了把话憋着,除了哭也没什么宣泄的办法。
    在一起又怎样呢?活多久还说不准,治病多麻烦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潜在的被报复的可能性。
    厉海那么好,干嘛要他跟自己一起受罪呢?
    他就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活到长命百岁。
    回到江城,报道之后局里就给她安排了江城最好的医院尽快安排手术。
    知道她不想告知家里,还让两个新入职的同事来照顾她。
    她感觉自己像是个做了好事的英雄,只是晚上睡不着觉坐在床上哭的时候她又不想当这个英雄。
    她有个盒子,里面有厉海送她的纸青蛙,纸兔子,还有一只糖纸鹤。
    她把兔子吹得鼓鼓的,再放了气压平放好。吹得次数多了,纸兔子不够结实,折痕的位置破了,再也鼓不起来。
    她攥着破兔子撇嘴,哭都哭不出来。
    主治医生一直宽慰她,说她得的是预后最好的□□状癌,治愈率很高,好好调养活到孙子上大学没问题。
    可癌症两个字就像个铁球压在心口,总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时常会想厉海,想他过得好,又想他过得不那么好。想让他哪怕是怨恨自己,也能记得自己久一点。
    她有几次想给厉海打个电话,不说话就挂断,可又自嘲何必呢,还是让他安生点儿吧。
    只是没想到,会在江城再遇见他。更没想到他的舅妈会跟自己是一个病房的病人。
    他装作不认识自己只是淡淡打招呼的时候她心里酸,但也知道都是自己找的,如果有人这么翻来覆去地糟蹋自己的爱,她大概早就提刀去砍人了。
    可他偏偏又要认领了她家属的位置,在她手术前后帮忙照应。
    他是要去凭感动中国人物么?那么善良干嘛?
    他越好,她越喜欢,越喜欢,越不敢耽误了他。
    温轻有一点点自卑,她现在这样,真的是个大麻烦。她在洗手间照镜子的时候都不愿意多看两眼自己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更不想厉海看见她这个模样。
    她希望中的,是厉海永远记得初初心动时她的样子,然后在记忆里不断美化加深,越是没在一起越是忘不掉。
    而不是现在这样给她放血倒尿,拿湿毛巾干洗她那一股汗臭味的短发。
    她依旧喜欢他,带着些感激,也带着愧疚。
    厉海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男人,这话主观了些,可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共患难过的情谊,今后不论她再遇到谁,嫁给谁,都是没法比的。
    出院前医生跟她说手术很成功,刮得很干净,但还是要每月复查,不排除有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的可能。又说要做轻碘的放射治疗:“到时候做完了,你就找个宾馆住两周,尽量别跟家人尤其是小孩接触,辐射挺强的。”
    “我要天天待在房间里么?”
    “也不用,可以出去转转,但是别跟人近距离接触就好。”
    温轻听完,感觉自己像是个怪物,别人连碰都不能碰她的。
    她心里有些委屈,面上的表情也显得郁郁。
    医生又安慰她:“你现在甲状腺切除了,需要每天吃优甲乐,情绪……可能也会比较低落,这是甲减的正常表现,你多锻炼,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去做,积极乐观些,有助于治疗。”
    温轻点头,这种道理她何尝不知道,只是性格一旦养成,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或许是因为激素水平紊乱,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反复,一时想跟厉海和好,想着和他在一起或许自己会好一些;一时又觉得自私,而且总觉得厉海现在对着她和对他舅妈的温柔没有区别,他可能对自己已经没感情了,不该去道德绑架他跟自己在一起。
    越是这样反复的时候,她越不敢跟厉海说话。
    她怕他会厌烦自己。
    出了院,和厉海住同一个小区,他替她选了个自己对面的房子。她只要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他的卧室。
    这好,也不好。
    她看见了他卧室里的女人,尽管后来厉海解释了只是他的助理,没什么别的关系。可温轻还是自己在家难受了一天。
    厉海身边从来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孩,之前的那个幼儿园老师是,现在这个也是。
    温轻其实从来没想通过厉海喜欢自己什么,他那样的性子,怎么看都是跟这种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更配,而不是她这样的,总把他一颗真心□□成渣还要让他操心的人。
    想来想去,或许他看上的也只是自己的脸了。
    可现在自己连这点优势都没了,听说光是脖子消肿就得小半年,谁会对着一只猪头动感情呢?
    心里有两个自己进行拉锯战,一个拼命说这病不是绝症跟厉海在一起也不是害人;一个冷酷打击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别把厉海对自己的最后一点温柔也磋磨没了。
    厉海如约出现在她的新租房里帮忙干活,那么重的一箱书,他单手就能放到最顶上的橱里。
    她记得小时候,妈妈还没离开的时候,爸爸也是这样一只手就能抬很重很重的东西。
    温轻发现自己没想象中那么坚强,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是因为她怕给人添了麻烦别人就会疏远她离开她。可如果这人已经离开了,她做得再好也没用了。
    她轻狂地开口,让厉海等等自己,可他反问自己等什么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越是珍视的喜欢,越想留一份尊严。
    直到他离开后又打来的那通电话,让她彻底扔了这点儿尊严。
    她还是很喜欢他,她想让他等等,别现在就不喜欢她。
    第49章
    49
    厉海搬家那天不比温轻独自搬家冷冷清清, 舅舅舅妈都来了不说,连向新和程林也带了小家电来。
    厉海笑说自己只是租个房子,又不是买了新房, 哪里用什么乔迁贺喜。
    话虽这么说, 上午搬完家,中午他还是请大家去附近的酒店吃了顿饭。犹豫了一下没叫温轻, 怕她那个样子不想见外人。
    这也不是他自己胡乱揣测,温轻现在白天喜欢坐阳台上晒太阳,只在晚上吃了饭才会下楼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这几天忙,没去找她, 但是看见她的朋友圈里总是夜景。
    哦,她终于有微信,发朋友圈了, 虽然那个号里可能总共没几个好友。
    厉海有时候也会想,她大概是发给他看的吧?
    可他约她出来走走的时候,她又多是推脱的。
    除了手术后脸肿着不好看,他想不出来她不见人的其他理由。
    吃过午饭,厉海坚定地拒绝了他们留着帮忙打扫的好意:“舅妈你给我收拾了回头我找就找不到了。”
    舅妈嗔怪道:“找不到就不会问啊?没良心的, 刚搬出来就不想搭理我们这些老家伙了是不是?”
    “行行行,我没良心。”厉海认骂, 送走他们往沙发上一靠, 感觉有些累,干脆闭眼歇一会儿。
    歇了不知多久, 听到门铃响。
    厉海以为是温轻来了,也没问就去开门,迎上的居然是小吴。
    “老板搬家快乐~”小吴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我哥刚从法国回来,带回来几瓶好酒,我顺了一瓶拿来送礼。”
    厉海把人让进来:“屋里乱,没地方落脚,怎么地,我请你去吃个饭?”
    “别介,我就是知道你搬家才来干活献殷勤的。”小吴把酒放到厨房料理台上,扫视了一下屋里的情况,拍拍巴掌,“干得好老板记得加工资啊。”
    厉海不傻,看得出小吴这殷勤劲儿不是下属对老板的,他不太会拒绝人,主要是不太会让别人感觉难堪,毕竟他在幼儿园练出来的都是怎么哄孩子的技巧。
    小吴先把新拖把拆箱洗了,把厨房和厕所的地都拖了,出来看客厅地上还堆着那么多东西,催厉海:“老板,你归置归置那些箱子呀,我拖地。”
    “哎。”厉海摸了摸脖子,“小吴啊,你是客人,别这么受累,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一看你就不像会干活的样子,还是我帮你吧。”
    “我这慢慢收拾,不着急这一会儿,哟,快五点了,走,咱们出去吃饭吧。”
    “我不饿。”
    “那,那出去喝点东西,不能让你白忙吧。”
    小吴进厨房找酒起子开了红酒,没有高脚杯就用两个马克杯代替,倒好了酒端出来给厉海:“你渴的话就喝这个呗,我是尝不出来好喝不好喝的,你应该懂吧?”
    “酒先醒醒。”厉海干笑着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然后给温轻发了条信息,“爱妃速来救驾!”
    发完了,他又去争着跟小吴干活,让她歇一会儿不用那么卖力。
    终于,门铃再次响起,厉海从没觉得这声音这么悦耳,跑过去开了门,温轻带着个黄色的渔夫帽,遮着小半张脸问他:“什么事啊?”
    厉海呼了口气,小声说:“有人拿酒泡我。”
    温轻进门,小吴拿着拖把的手一僵,然后又一笑:“老板,你朋友来了。”
    “嗯,来帮忙。”厉海再次和颜悦色地劝退,“小吴,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两个人的时候小吴还能积极主动点儿,可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女孩子终归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什么,连饭也不吃了:“我哥回来,家里晚上要聚餐呢,我不在这儿吃了,你们吃吧。”
    “哦,你这晚上还要赶场呢,你不早说,我还让你在这儿干这么长时间活,回头让向新给你算半天加班费。”厉海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门口,“等我这儿收拾好了再叫大家来玩啊。”
    人一走,门一关,厉海总算不绷着了,搬个凳子坐到沙发对面。
    沙发上的温轻全程一句话没说,只把帽子摘了,轻轻扇风。
    厉海又起身去给温轻拿了小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吃饭没?”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