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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泉眼被堵,恶婆婆和四里八乡的村民得救,免受洪水之灾。小媳妇送命于此,尸身之下生出一口泉眼,泉水清冽甘甜,潺潺不息。”
    “这口泉水,便是晋祠三绝之一的难老泉。”詹台说,“可惜黄河水竭,水位下降。如今的难老泉,已经断流二十余年了。”
    方岚却十分不屑,冷笑道:“有这样一个堵心的传说,便是断流了我也不可惜。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小媳妇侍奉婆婆上心尽力任劳任怨,得了仙人相助,最终却得了一个活活淹死的下场,一辈子过得憋屈又痛苦。最后还被编成博人眼泪的故事千古传诵。”
    若是平常姑娘听了这个故事,大多不过感慨两句便抛诸脑后。
    可是方岚性格张扬敏感,又十分嫉恶如仇,遇上三观与她不符的故事,无论是何场合也要争上一争。
    以前遇上这样的姑娘,他尊重之外,多少有些敬而远之。可是现在看她这副跟远古传说较劲儿的模样,他却莫名从中品出了几分执着的可爱。
    詹台抿了唇角,轻轻摸了她的发顶。
    “小媳妇以身殉难,挽救良田村民无数,这对她来说,是无上功德。她被奉为晋中水母,享万世香火。今天既然来了,不妨拜祭一番吧。”
    詹台撤了撑在她头顶上的伞,从怀中掏出一柱金箔覆盖的小小线香,指尖在线香前端轻捻,一缕青烟冒出,香气扑鼻。
    “来。”詹台递了过来。
    方岚却狐疑地盯着他,半晌之后缓缓开口。
    “这香,一看就不是凡品…”
    “魂网用后被弃于水中,你和老林来到龙城之后不约而同找到擅水的赤眼虹鳟,你冒雨都要带我来此,还备好祭品,专门让我拜祭晋中水母…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瞒了我什么,詹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之前有没有发现啊,有鬼这本书故事的时间和我们现实里的时间是同步的啊?
    五月到九月。
    只不过不是今年。
    第110章 万柏林
    詹台心里哀嚎, 恨不能扶额, 一面感慨她冰雪聪明, 一面暗悔自己演技不真。
    也罢,当初是你自己选了个敏感通透的媳妇,如今的路,便跪着也得走完。
    他笑出声来,避开她的目光,云淡风轻地说道:“想什么呢?不过是难得来一场, 见你心里为
    她往生而难过, 所以特意送你个小线香, 让你祭拜一下, 免得一直放在心里难受。”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 干燥的手指抚在她的侧脸, 慢慢上移直到她清澈透明的眼底。
    方岚算是看出来了,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 他没办法回答她,就开始动手动脚,用美色迷惑她的神智。
    上他一次当, 算她意志不坚。
    接二连三上他的当, 难道在他心里,她就真的蠢顿至斯?
    “你当我傻?”方岚冷冷道, 半点不解风情,“既然是为了拜祭,且你顺手就能掏出一柱通体金黄香气扑鼻的线香, 为什么不干脆掏一对出来,咱俩一起?”
    詹台面不改色心不跳,睁着眼睛说瞎话:“水母是女子,主阴寒之力,何况我是阴山十方的传人,怎能随便拜祭晋中水母?”
    他的神色略有些焦急,干燥的掌心按在她的后颈上暗暗用力,催她道:“阿岚快些!”
    方岚半信半疑,抿着唇接过詹台手中的金箔线香。
    青烟袅袅,香气氤氲,隐约有种熟悉的暗香扑鼻。
    这味道实在太过熟悉。方岚拼命回忆,却又不知为何,头脑之中仿佛浆糊一片,半点逻辑分析的能力都不剩。
    她迷迷糊糊地,被詹台轻按着脖子弯下身去,指尖微微一颤,纷纷扬扬的香灰自金箔线香落下,落在被红色栅栏层层围住的难老泉眼中。
    一片浮灰而已,方岚却看见泉眼之中有水波泛起层层涟漪,像接连不断的小石子落水,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
    她身侧一热,略微偏头,才发现红色的火光在她身侧燃起。
    雨雾重重,詹台的掌心却托了一团赤橙色的火苗,在雨水之中跳动闪跃,像有性命的精灵。
    方岚强撑眼皮,再细细一看,才发现那并非是一团凭空燃烧的火苗,火焰之下淡黄色的黄纸符折成一条鲤鱼的样子,在火焰中无声地剧烈挣扎着。
    詹台蓦地合起掌心,火苗噗地一下消失。只一眨眼的片刻,他展开双手,一条鲤鱼的灰烬正中印在他宽厚的手心。
    原本平托在雨中的手掌被他翻转朝下,詹台向前一步,鲤鱼灰烬却像是一条鲜活的小鱼,刺溜一下跳进黝黑深邃的泉眼中。
    她腕间骤然一痛,套在小臂上黑色的乾坤圈像是被火光灼热一般,刺痛了她的小臂。
    方岚眼睁睁看着,想挣扎却无力,眼皮越来越沉,连张开嘴唇都需要用尽全力。
    她狠狠攥住詹台的衣袖,咬牙硬撑:“那香里…加了什么东西?”
    方岚猜到了所有,却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给她下药。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泉水般清澈,是皎洁无暇的白月光。她却生生从那坦荡之中看出了一丝离别的伤感和遗憾。
    方岚如遭雷击,心口大恸,用尽全力攥住他握过来的指尖。
    “不要…”她被他逼出了眼泪,鼻腔中酸涩难抑,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指尖流逝的最后一丝气力。
    终究是棋差一着。
    意识涣散前,方岚终于才想明白,他这些天的吊儿郎当和不以为意,原来都是在她面前演出的一场好戏。
    詹台的手臂恰到好处地环了过来,稳稳将她垂下的头按在自己的怀中。
    “人在江湖,有仇必报。”他浅浅地笑着,呼吸落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当日你给我下药的那一节,我一直未曾忘记。”
    “如今,终于也还给你了,阿岚。”
    他缓缓低头,干燥火热的嘴唇印在她微凉的额上流连许久,右手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指,贴在他的脸侧。
    “睡吧,阿岚。”
    “捉妖除鬼,是男人的事,哪有让自己的女人冲锋陷阵的道理。”
    “这一仗…很难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五年前在甘肃敦煌魔鬼城中,我曾受宋书明救命大恩,不能不报。以前尚在年幼,如今我已成人,应当承担自己不能逃避的责任。今夜我与老林同去,必会拼尽全力护他无虞,哪怕身受重伤也在所不惜,以报宋书明当日救命大恩。”
    “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愿意真的示弱。可…你知道吗?我十四岁离家闯荡,从此再无师尊长辈指导。那些弹指一挥间便将妖魔化于掌间的潇洒和洒脱,多半不过是江湖上那些人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传说。”
    “说到底,世间又有几个天选之子,能不努力便闯出一片天地?我降过的妖除过的魔,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如履薄冰刀尖舔血以命相搏。从没有哪一次,过得轻松。”
    “我在你面前…总归能力有限。没有万全的把握,便是差了一分半点,我也不愿让你冒险。”
    “与你同去,难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何况,若你与老林同时遇险…我恐怕自己,要失信于宋书明了。”
    “上次,我目睹那赤眼虹鳟伤你,一时理智全丧,连反噬果报都顾不得了,只想将它千刀万剐解我心头大恨。等清醒之后,我就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就算是枪林弹雨全落我身,我也..再也不愿看你受伤。”
    “所以,阿岚,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别想,一切都交给我。”
    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像是穿透万重乌云的一束金光,狠狠砸在她伤痕遍布的心底,那些缠绕她的荆棘藤蔓梦魇过去,被他火光一般的温暖驱散,让她毫不犹豫,将曾被人视若敝履的心意再次奉上,娟萌痴狂。
    她闭上了眼睛,黑甜乡中仍品到了口中的苦涩。
    是她流到腮边的一滴泪水。
    混沌迷蒙之中,留在齿畔咀嚼千遍的,却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等你睡醒,我就在你身边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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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霖铃,狂风猎猎,窗外漆黑一片。
    雨水顺着没有关上的窗户砸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
    方岚慢慢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房间内漆黑一片,空空荡荡,唯有风声穿堂,呼啸而过。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热得出了一层薄汗。
    方岚撑着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按亮。
    已是中秋翌日,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身侧的枕头冰凉,对面的那张床,铺盖齐整,没有一丝半点曾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靠…”她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恨不得扑到詹台的怀里,生生撕咬下一块他的肉来。
    可下一秒,她的心又空旷一片,那穿堂而过的冷风仿佛刮在她的心里。
    “不是说好了吗,詹台?”她低语,声音低得像要落在尘底,“说好了的,等我醒来,你会在我身边陪我。”
    “可是,你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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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七点,雨滴渐停。
    方岚一袭白衬衫牛仔裤,长腿玉立,肤色白皙透明,在九月的阳光下泛着光芒,整张面孔如玉雕石刻一般精致灵秀,背后一个巨大的旅行包,走在柳巷中。
    从桥头街东口往里走,顺着西夹巷来到宁化府,她快步走到宁化府的尽头,拐进了巷子尽头的一家小店铺中。
    店铺前面放着两只巨大的黑色坛子,各贴了一张红纸,一张上面写了“酒”,一张上面写了“醋”。
    方岚毫不犹豫推门而入,昏暗的店铺里摆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坛子,却空无一人。
    她径直走到店铺后门的小天井,巨大的黑色坛子酒香扑鼻。可是原本畅游其中的一只黑色的虹鳟鱼,却不见了踪影。
    方岚心头如同炽焰燃烧,反手拎起木架上一个黑色的小酒坛,用尽全力砸向那黑色的大坛子。
    叮地一声清脆巨响,碎瓷四溅,方岚仿若未闻,当机立断甩手再砸。
    “滚出来!”她眼眶微红,目光凌冽,桃木短剑贴在心口,手腕上套着漆黑的乾坤圈,胸口挂着小小一只榆木葫芦,一身劲装短打,神情像极了怒火狂飙时的詹台。
    “再不出来,别怪我跟你玉石俱焚。”她冷冷冰冰,酒坛子被她砸碎了一地,黑白相间的碎瓷片间是肆意横流的白酒。
    方岚眉梢微挑,唇角略微勾起,笑容倾城,分明绝色。
    可她掌中握着一只小巧的打火机,口中说出的话狠厉残忍:“我的耐心已到极限,三声之后,火机落地。”
    “只是不知道,你一只水里的赤眼虹鳟,逃不逃得脱汪洋火海?”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
    方岚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背后一声闷响。
    她立刻转身,却发现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站在店铺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