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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他甚至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准备说谎了,不说话的时候脑袋里打什么坏主意,眼睛扑闪扑闪,笑容甜美可爱,又八卦又聪明又心机又淘气,他知道她的每一面,了解她比她自己更甚,而那时候,唯一的唯一,林若白还不能完全确定的事是,她是否也爱着他。
    好在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
    从她那天从后面抱住他,用又迫切又小心的语气对他说出“一直都是你”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从高一那年对她动心,多久了。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她陪伴了他整个青春。
    十二年了。
    他们竟然已经认识了十二年这么久。
    人生又有几个十二年呢?
    那天晚上,犹记得他暗自攥紧放在桌上的手。
    对自己说:
    你疯了,林若白。
    是早就疯了。
    *
    思绪抽出来,抢救室门口的灯还在亮着。
    林若白站起身,攥紧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松开,直起身子,对父母说:“我去打个电话。”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个瞬间,举头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微微闪了一下身形,不等坐在一旁的父亲扶住,他转头给了一脸担忧的父亲一个笑,轻轻说了句:“没事儿,爸。”
    笑容牵强而苍白,但好歹也是一个笑。
    他今天做了五六台手术,连续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晚上又是这样一番惊心动魄伤筋动骨,再刚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更何况,现在躺在里面的人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每个人的心都是吊着的,可是却又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等待陪伴和祈祷。
    身体再苦再累,都比不了这种折磨。
    看着林若白走远的身影和拖在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忽然就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落寞,又像是孤单,彷徨。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他。
    林爸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挨过来的,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肯定也是怕我们担心。”
    林妈拍了拍老伴的手:“你一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向来都不怎么管他的事,想着他一定能处理好,形成了他这种独立的性格,什么事都是自己扛着挨着,想来他学医也是为了心心吧。”
    “他要是早点把事情告诉我们不就好了,我们也不会因为心心是这个病嫌弃她什么,你说这么好一姑娘,这是遭了什么罪,吃这种苦,希望能安然无恙,千万别出什么事。”
    想到刚刚儿子眼含痛苦,做父母的都很心痛,他是那样隐忍的一个人,就连那时候和他感情深厚的外公去世,他都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泪,只是沉默不语独自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夜景。
    如果不是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绝对不会这样无法控制情绪,用那种低低的声音,用那种哀痛的让人听了都心碎的语气,说:“妈,我不能没有她。”
    *
    走在夜深人静的医院走廊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环境。
    月光从走廊尽头的一扇小窗户里打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白,雪一样轻盈洁白,纱一样透彻柔美。
    月辉洒在男人脸上、身上,他斜靠在墙上,从兜里摸出烟和火机。
    打火机噗一下,升起一小簇火苗,照亮了他英俊的脸。火苗乱乱舞动着,他偏侧头,将咬在嘴里的烟点燃。
    袅袅的烟雾缭绕中,第无数次想起那件事。
    就在吴教授向林若白透露许昕病情的那天,同时也向他透露了另一个事。
    前年许昕做的那个手术,是许昕先找到的吴教授,她开心的说,终于攒足了钱可以做手术了,当她躺上手术台,打完麻醉药前几分钟清醒的时候还拉着吴教授的手说,“手术一定要成功,吴教授,我会很听话,会很努力配合,还有想见的人没见到,我要活下去,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见到他。”
    我还有想见的人没见到。
    我要活下去。
    健健康康开开心心,见到他。
    那个人是谁?
    是你林若白啊!
    尼古丁在胸腔里来回滚过一圈,剩下了满心的苦涩,林若白扯松领口的两颗扣子,摸出手机给钟瑾去了一个电话。
    响了两声,那边接起,不等对方说话,林若白张口问,嗓音沙哑:“心心家里的电话能给我一个吗?”
    钟瑾顿了两秒,反应过来:“稍等一下。”然后她开了免提,报了一串号码过去,吵醒了身旁的叶淮生,带着刚睡醒的嗓音问:“怎么了?”
    “是不是心心出什么事了?”钟瑾问林若白。
    林若白熄灭烟,抬头看向外面的月色,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里,低声,似乎有些哽咽了:“她发病了,情况不太好。”
    钟瑾心里一急,开着免提,叶淮生也听到了,动了动,两人对视一眼,钟瑾:“我们现在过去,哪个医院?”
    第31章 许我第三十一颗心
    夜色如水。
    明明是炎热的五月, 医院的走廊上却无端端凉意阵阵, 阴冷的很。
    林若白抽完了第二支烟,在手机拨号页面上输入了两三分钟以前钟瑾报过来的那串数字。那一声又一声绵长的嘟嘟声在寂静的夜里无限拉长,林若白的眉心始终拧着,像一个打不开的结。
    过了好久, 电话才被接起,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被吵醒很不耐烦:“喂, 大半夜什么事, 不知道人家都在睡觉,吵不吵啊,有事明天再说。”
    啪,毫不犹豫挂了电话,根本不给林若白开口的机会。
    夜色里, 他的眉心锁得更深, 抽出今晚第三支烟咬上,他从来没有一支接一支这么频繁抽烟的时候,压力最大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他咬着烟,第二次拨出了那个号码。
    这一次还是那个男人接的电话,语气比刚才还要暴怒:“我说你这个人有完没完……”
    被林若白冷静的嗓音打断:“你是许昕的父亲吧?”
    男人很明显怔了下:“谁?”
    “许昕。”
    “我告诉你, 我不认识什么许昕,我也没有那个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
    林若白再次以出奇平静的声音打断他,而实则却是压抑着即刻要爆发的火气, 说:“她现在人就躺在人民医院,”说到这里,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紧紧咬着的滤嘴快要被咬烂了,嗓音沉到谷底,“心脏病突发,你应该知道……随时能要了她的命,你们既然作为她的父母,连女儿病危都不来看一眼,是不是有违做父母的道德。”
    许是林若白说话的气势太过慑人,许父的语气一下子弱了下去:“你是谁?”
    林若白冷呵一声,“不用管我是谁,我只是一个医生。”
    许父一下子明白过来,对他说了声好,挂了电话。
    “谁的电话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旁边的女人翻了个身,嘴里叽叽咕咕埋怨着。
    男人推了把她,“别睡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女人一下子被这句话震醒了,“是不是儿子……”
    “不是你儿子,是那个讨债鬼。”说着许父长长叹了口气,坐在床头沉默。
    “那个讨债鬼怎么了?”女人一骨碌爬起来。
    “医院打来电话,说心脏病突发,快死了。”
    “死了……”
    男人想完了事情,侧过头来问妻子:“老头子临终前是不是说过给她买了份保险?”
    女人眼睛一亮,徐徐说道:“你的意思是……”
    男人点点头,然后说:“我得去医院一趟,死了也得死在家里,你在家里照顾好儿子。”
    钟瑾和叶淮生到的时候,手术刚做完,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倦的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群人围上去问情况,得到的回复是脱险了,但是还要观察几天看看。
    同个行业工作,又是名校毕业,医院里大多都是熟人,医生姓蒋,林若白的校友,按辈分算还要叫林若白一声师兄,先前还没搞清楚林若白和病人的关系,直到林若白说那是他女朋友,蒋医生才恍然大悟,刚才病人送进来的时候情况危急,但是好在有专业人士紧急抢救,要不然情况更糟糕,这一看林若白就知道肯定是他自己处理的。
    许昕被推出来抢救室送到重症病房,家属暂时不能进去探望,只能隔着窗户远远望一眼。
    钟瑾一听许昕出事,连包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匆赶过来了,踮着脚趴在窗户上伸长着脖子看里面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许昕,眼睛都哭肿了。
    许是她的情绪感染了周围的人,林若白扭过身走到另一边,不忍心看。叶淮生沉默地站在钟瑾身边,拉过她的手,手指一点一点耐心地擦掉她的眼泪,钟瑾抬起头满眼泪光看着他,和他的目光一起看向林若白。
    现在,他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叶淮生走过去,拍了拍林若白的肩膀:“乐观点,不会有事的。”
    林若白看了眼他,牵强地勾了勾唇角:“谢谢你们。”
    “说什么谢,都是应该的,接下去什么打算?”
    “等过两天观察看看,情况好转就转院回a市。”
    “你自己动手术?”
    “我自己。”
    叶淮生点点头。
    人还没醒来,一群人陪着也不是个事,不能耽误了正常休息时间,林若白父母明天还有课,他让两人先回去,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吃不消。
    林妈还是不放心,但看儿子态度坚定,只能说那我回家给你拿两套换洗的衣服回来,林若白说明天我自己回家拿,你和爸先回去。把他们送上车,林妈叹气道,晚上回去了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里陪着呢,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要强。
    林若白想让叶淮生和钟瑾也先走,叶淮生没得说,明天还要回队里搞训练,钟瑾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白天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叶淮生倒是没什么所谓,“小瑾想多陪一会儿,由着她去,她这人念旧,朋友都看的很重,和许昕和你都很久没见了,就让我们陪着吧,何况你一个人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我们也能说说话。”
    结了婚做了爸爸的男人,到底和以前那个叛逆嚣张的少年完全判若两人。
    林若白弯唇笑了笑,谢谢说的多了就有点虚假了,但是这份情谊,他会一直放在心里。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不时朝病房里看几眼,虽然尽量不去碰触那些沉重的话题,可是气氛始终欢快不起来。钟瑾略微有些惋惜道:“本来还说你们在s市,我们还准备约大伙聚个餐。”说着她习惯性看了眼叶淮生,叶淮生也侧头接住了她的目光,林若白看在眼里,并不说什么。
    看着叶淮生和钟瑾,有时候也会想,他和心心怎么会这么坎坷。
    每一次以为快要触碰到幸福的边缘,就差一点点,便是兜头兜脑的一棒子,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乌有,甚至带来绝望。
    林若白抬起手看腕表,还没来。
    钟瑾问,谁还没来?
    林若白,她爸爸。
    钟瑾想起来刚才林若白问她要走了心心家里的电话,不由的,又想到了上次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许昕的母亲在电话那头言语恶劣的声音还在耳边:“让她死在外面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