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们左右看:“换个环境, 换个手感!”
“昨晚你们是不是又训练了?最近飞得挺多啊, 这一早还来打球, 小年轻就是精力好。”
“我们这难得休息……”抱球地往学校里看看:“听说昨天学校来了批新老师,大辉昨天去接的。”
“对, 今年的支教老师,一共三个人。”
“咱们这儿每年都有老师来支教?”一伙人也不急着去打球, 就跟这大爷瞎聊。
“是啊,你们刚过来不了解, 十几年的老传统了。”
“都过来教什么?”
大爷说:“语数外,我听校长说星期一才正式上课, 今天一早就把他们带出去玩了。”
“出去玩了?这么早?”
“可不是, 七点不到就出去了,人家都是头回来云南。”
几个青年互相看看, 一个两个跟漏气皮球似的, 很有默契地返回车边。
“咦, 走了?不打球了?”门卫大爷纳闷地问。
“不打了, 回宿舍补觉……”
只见几个人迅速上车,吉普车在校门口打了把方向,很快就歪歪扭扭地驰上小路,跟没来过一样。
车开回基地的时候,谭真跟孟至超正好从宿舍楼里出来。
孟至超说:“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请人家美女吃个午饭?”
几个人看看他,没精打采地说:“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出去玩了。”
孟至超哈哈笑,“幸好不在家,不然碰到你们这帮狼人,不得把人小姑娘吓跑。”
“不谈了,回去睡觉。”又问,“你们这又是去哪?”
“去镇上拿快递,买的狗粮到了。”
几个人看看谭真:“穷讲究,第一次听说乡下养狗喂狗粮的。你那个是什么高级品种的野狗,特意带过来。”
谭真:“关你屁事。”
“冬天等着吃皇家狗粮喂大的狗肉喽……”几个人笑着往里去。
……
颠颠簸簸的山路。
梁京京塞着耳机坐在面包车最后一排,时而闭目养神,时而睁眼朝外瞄瞄。昨夜被飞机吓醒,清晨又被打鸣的公鸡叫醒,梁京京今天严重缺觉。
一大早,三个本地老师特热情地非要带他们出来玩。
说是玩景点,其实就是看看那些有点年头的碑、桥、塔,每个点之间的距离都很远,下车十分钟,开车一小时,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花在路上。中午几个人在乡村里的一家小饭店简单吃了顿饭,又有人提议下午再去一个湖看看。
坐了一上午车,三个人都有点累,连李峰都想回去了。还没想好怎么拒绝,人家已经抢着道:“我们那个山里的湖特别漂亮,阳光照下来碧清碧清的,水里全是云的影子。泸沽湖你们去过没有,比那边还美。应该上午就带你们去的,差点给忘了,一定要去看看,可漂亮了,你们可以拍照发朋友圈。”
盛情难却。于是吃完饭,三个人又硬着头皮坐上破面包车。
阳光成片落在山林间,被繁枝茂叶剥成一根根清清的光丝。山路有些险峻,一路开上来,道路越开越窄。
开了半天还不到,开车的老师忽然不怎么自信地说:“这个方向好像不对嘛……”
另一个本地老师坐在副驾上,说,“我也觉得不是这条路,越走越不像,我来打个电话问问看怎么走。”他边拨出电话边跟支教老师们说:“其实我们也不是本市人,这几年也都住在县城,不借调过来都不知道这边有哪些好玩的,咱们云南太大了……”
梁京京此时已经没在听歌,就听见这男老师在电话里问人家路怎么走。电话里的人可能问他现在是什么方位,他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清楚,人家要他发定位,他答应着挂了电话。
刚刚一路过来只有一个村庄,剩下都是重重山影。因为这两天一直在下雨的缘故,沿途还有不少碎石泥浆。
梁京京看看手机上仅剩的2g网,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男老师刷着手机嘀咕起来:“不行啊,这片好像没网,收不到……”
李峰委婉地说:“要不咱们下回再去吧,我们在这呆得时间还长,不急。实在找不到路我们就回头。”
“行,我再往前开一段试试,”开车的老师说,“我们来得次数也少,这路可能改了,下回问清楚了再带你们……”
话还没说完,车子的重心突然猛地歪向左边,一车人本能地发出惊叫。
司机下意识把方向盘往反方向狂打,但车子还是在惯性下飞快地向左歪斜。梁京京坐在后排最右边,在一股巨大的力量下,她整个人被甩到左边,脑袋狠狠撞到车顶。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眼看着车就要跌进山谷……
福大命大。
纤细的山道上,掉了一只左后轮的面包车没冲下去,也没翻车,不知道司机弄了什么操作,车在最后一刻被挽救了下来,急刹在路边,只有左前轮在外悬空一截。
车里的人和物在意外发生的瞬间全部挪了位,一阵惊呼声和碰撞声后,满车只剩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劫后余生的一车人小心翼翼地下来,各自检查有没有受伤。
大家这才发现,是车子的左后轮开掉了。
梁京京被刚刚那下撞得眼冒金星,此时一边揉着头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歪在山崖边的面包车。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好好的车轮也能在半路给开掉?!飒爽的风吹着梁京京的一身冷汗。
不幸中的万幸是大家都没受什么大伤。唯一流血的是小董,她鼻子出血了,用餐巾纸塞着鼻孔坐在路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站在车边冷静了片刻,几个男人散烟抽烟,等到那股子后怕彻底缓过去才开始交流,打电话叫救援。
结果说半天还是说不清自己在哪。
梁京京明白了,车上这三个所谓的“本地人”压根是水货,对这里的路况一知半解,就这样也敢充当导游。
最后,其中一个水货道:“我朋友的车已经过来了,估计要一段时间。现在就是怕他不一定能找着我们,要不我们几个往下走走,走到之前路过的有房子的那片就行了,留两个人在这。”
于是,扭到腰的司机和鼻子被撞出血的小董留了下来。三个男人看看梁京京,“你也留在这等,我们一找到人就来接你们。”
梁京京是想坐这歇歇,但她已经不相信这几个男人的能力,生怕到了大晚上还被困在这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黑肯定更麻烦。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梁京京说:“我也去。”
四个人沿着山路往下走去。
在梁京京的印象里,上来时路过的那片村子离他们不太远。之所以有这个错觉,是因为当时的车速快,现在是纯步行。
走了半小时,周围还是一望无际的山脉,异常荒芜。
三个男人气喘吁吁。
李峰说:“你们这边的山真是够荒的。”
一个男老师说:“这片就是山多,咱们再往前走一段应该就是了,我记得前面有个岔路口的……”
三个男人断断续续说着话,粉色的人影就跟在他们旁边。
梁京京今天穿得很休闲,上身是略慵懒的粉卫衣,卷边牛仔裤裹紧细长的双腿,裤脚塞在直筒靴里。一头披肩发在行走中被山风吹得乱七八糟,又热又碍事,她想扎起来,身上却没有一根头绳。
这三个男的本来还有点怕梁京京跟着来添麻烦。虽然她是个养眼的美女,但在这种无助而烦躁的境遇下,美女并不顶用,只会拖后腿。谁知梁京京就这么跟他们走了一路,全程也没抱怨,让他们刮目相看。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路保持沉默的梁京京已经在心里用毕生所学的脏话把他们来来回回问候了好几遍。
见了鬼了。这山上一辆车都没有。
又走了近二十分钟,几个男人动摇了,觉得刚刚就该在原地等。打电话问来救急的朋友到没到,人家还在路上。
最后有人说:“不行就报警,这山太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大家精疲力尽的时候,马路下方终于出现了一条扬长小道,山坡的下方隐约有了房屋人烟。透过杂草树木,梁京京眼尖地发现,一个黑点正在朝这头移动,是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三个男的只看到了村落,刚呼出一口气,前方的粉色人影忽然扶着树干下了坡。
“喂,京京你干什么去,小心啊!”
“你慢着点!”
坡子不算太陡,梁京京快速穿过树林往下去……
……
从镇上回来的谭真和孟至超是特意绕到这山上来转一圈的。
昨晚夜间飞行时,谭真看见这山上好像多出了个像塔一样的标志物,不知道是眼花还是什么,闲着没事,便来确认一下。
“没有吧,我昨天就没看到,你要配个老花镜了……”孟至超坐在副驾上,说着说着目光忽然在前方定住,“哎,你慢点,前面好像有只羊!”
……
一个急刹,疾驰而来的吉普车猛地停下,周遭席卷起一片尘土。
从树丛里冲出来的梁京京往后退了下,又大呼一口气,跟得了救似的跑到车边。对着缓缓降下的车窗,她迫不及待地说:“师傅,我们的车在前面出了点事故,您……”
这“您”字只发了半个音,车窗降下,车内人侧过脸。
短发、窄脸、小麦色皮肤,鼻梁上架着墨镜。
搭在窗沿上的手摘下墨镜,谭真对着车外蓬头垢面的女人眯起眼,目光中先是一抹费解,紧接着,又慢慢浮上一层略痞的笑意。
那笑很淡很淡,同时,也很贱很贱。
梁京京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四目相对,她出奇地镇定,眼皮都没眨一下。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下一秒,梁京京转身朝山上走,边走边用手徒劳地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李峰他们跟着下来了,看见跟车上人说完话又走回来的梁京京,问:“是什么人,愿不愿意帮忙?”
梁京京摆摆手,“外地人,也不认识路。”
第28章 28
“怎么像是部队的车, 我去问问看。”
两个本地男老师走过去。李峰也跟了过去。
被太阳晒出了两朵高原红的梁京京站在灌木丛旁,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汗, 大脑里持续地发出一种嗡鸣声。
那头,男人们聚在吉普车的窗边,跟里面人沟通。
没过一会儿,几个男人高兴地冲她招手:“京京,过来,他们是咱们那边的军人!快点过来!”
梁京京觉得自己的人生时常处于一种在做梦的状态。也许真实的自己正在酣睡,于是梦中的自己总有千奇百怪的境遇,比如这突如其来的支教任务,又比如,在这地大物博的云南省、在这个连导航都找不着的山间小道上,她也能碰上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