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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正胡思乱想着,却是已经到了听竹苑,丫鬟见她回来了,忙上前道:“三爷在书房里喝茶,刚刚还问起小夫人呢。”
    顾穗儿听这话,忙道:“那我就过去。”
    她手里正拿着给小蝌蚪做的小鞋子,分外精致喜人,虽然萧珩平时并不热衷这个,不过还是忍不住想给他看看。
    由安嬷嬷扶着进了院子,到了书房,推开门时,却见男人临窗而立,手中握着一盏茶,正对着窗外翠竹浅饮。
    秋日的午后阳光暖融,透过碧纱窗洒在窗前,映在那玉雕似的男人脸上。
    清清冷冷的面容,格外的优雅尊贵,就连那握着雪白茶盏的手指尖,都在阳光下显得透亮干净。
    顾穗儿抿唇笑了笑,拿出了给小蝌蚪做的鞋子,献宝地道:“三爷,你看这个。”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0章你给别的男人了
    窗外翠竹依依, 片片竹叶在这秋日里依然青翠可人,布置清雅的房间内, 女子肌肤雪白清透犹如上等的羊脂玉一般, 她抿着嫣红娇嫩的唇, 眸中散发出动人的光彩,娇憨的神态是献宝式的讨好,掏出手里的小鞋子让他看。
    那小鞋子, 确实是用了心思的。
    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得精致可人, 圆鼓鼓的鞋头上绣着个憨态可掬的老虎, 鞋帮子上都是用金丝线打着边儿, 针脚细密, 绣工精湛,那老虎头的胡子都看着栩栩如生。
    这么一个小娃儿的鞋子,捧在她白净的手心里, 看着就惹人喜爱。
    她必定是用了许多心思做出的。
    然而萧珩神色却格外的寡淡,唇线紧紧地绷着,眉眼荒芜得仿佛寒冬时分的雪原, 一览无余的冰冷。
    她开始时还是笑着的,后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慢慢地那笑收敛了, 之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他虽然一贯地没什么神情, 可是顾穗儿却已经从那一成不变的脸色上分辨出他的喜怒哀乐。
    他如今正不高兴着, 而且是特别特别的不高兴。
    她轻轻地咬唇, 原本捧着的小鞋子变成了攥着,慢慢地攥紧了。
    垂着脑袋,暗暗地想着,今天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可是绞尽脑汁,她也想不明白今天有什么不对,更想不出他可能因为什么不高兴。
    早上时候,他离开,她不是还帮他整理了下衣袍,她已经学会怎么帮他穿衣裳。当时她给他把压袍的配饰戴好,他还看了她一眼。
    她认为他看她那一眼是夸她做得好。
    但是现在,才半天功夫,回来后怎么就变脸了……
    顾穗儿咬着唇儿,小声试探道:“三爷,你,你不喜欢?”
    萧珩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道:“没有不喜欢,只是你也快要生了,平日多歇息才是,没必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费心思。”
    不相干的……小蝌蚪怎么是不相干的?
    顾穗儿懵懂地望着他,一脸茫然。
    她实在是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看起来也并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是僵硬地把自己做好的小鞋子攥紧手里,藏在袖子里。
    这是小蝌蚪的鞋子,他却一点不喜欢,连看都不想看的样子。
    顾穗儿低下头,还是硬撑着努力地道:“我,我只是想着小蝌蚪出生后,穿上我亲手做的鞋子,也许会更喜欢……”
    可是她说完这个后,他的脸色丝毫没有任何好转。
    他如一块冷漠的玉石,立在窗前,眼光照射不进去他的眼睛。
    顾穗儿深吸口气,柔顺地低垂着头:“三爷,那穗儿先出去了。”
    “嗯。”他负手立在窗边,连抬头看顾穗儿一眼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顾穗儿一步步往后退,退到门口处,扶着门框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能看到他一个侧脸,尊贵清冷,俊美无双,却又有些陌生。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以前她还是客栈里一个小小的丫鬟,每日操劳忙碌的直不起腰,偶尔间抬头看时,也能看到外面来往的客人,有粗糙的也有精贵的,而那个时候,像萧珩这般入住的客人,是她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的。
    其实细数过去,曾经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几个月前罢了,几个月前,她还是那个卑微的客栈帮厨。
    如今进了侯府,当了尊贵之人的侍妾,又得侯府里的夫人和少奶奶们都不嫌弃,抬举了她,但是她就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而自己本来就是地上的尘埃。
    这么一想后,顾穗儿倒是好受了许多。
    她没再说什么,低头离开书房,回去了自己房间后。
    回去后,坐在榻上,把那小鞋子放在手心里地揣摩把玩,越看越是喜欢,越喜欢却觉得越难过。
    他往日回来,都是要摸摸她的肚子,感觉下里面小蝌蚪动作的。
    如今却是连理都没不理了。
    偏偏她是完全不懂这是怎么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顾穗儿将那小鞋子拿起来,贴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肚皮,低声喃喃道:“你爹爹不喜欢这个鞋子呢,你喜欢吗,小蝌蚪,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不喜欢,娘再给你做好的,一定能做更好的……”
    也不知道傻傻地坐在这里自言自语了多久,安嬷嬷进来了。
    她看着顾穗儿这样不太对劲,便试探着问道:“小夫人,你可觉得饿了,要不要用些点心?”
    顾穗儿茫茫然地抬起头,怔怔看了安嬷嬷好一会儿,才道:“不用,我不饿。”
    安嬷嬷终究不放心:“先喝点血米粥吧,那个补血益气,熬了好久的。”
    顾穗儿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低着头,摸着肚皮,摩挲着那小鞋子。
    安嬷嬷越发觉得不对劲,想了想,便还是出去命丫鬟准备那血米粥去了。
    顾穗儿痴痴地坐在榻上,一门心思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小蝌蚪,想着小蝌蚪便想起了萧珩,想起萧珩便想起了那一夜。
    她后来累了,便侧躺在榻上,睁大眼睛,迷惘地望着面前的锦帐,看着那层层叠叠的锦帐随着窗棂外的些许微风轻轻晃动,晃啊晃的,她便沉沉睡过去了。
    梦里,她站在客栈旁边黄沙漫天的官道旁,仰脸望着前方,那里有一个男子,紫袍黑马,好生尊贵,好生俊美,简直犹如神祗下凡一般。
    是萧珩。
    她忙伸出手,想去拽住他的衣袍。
    谁知他垂下清冷的眸子,用陌生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低声斥了一句什么,便策马离开了。
    她连忙去追,努力迈开腿去追,可是官道上尘土飞扬,她迈步好生艰难,怎么跑也追不上。
    追不上,可怎么办,她颓然地扑倒在官道上,却见自己穿着满身补丁的衣裳,脸上都是污泥,卑微至极。
    “小夫人,你可醒醒吧,用些血米粥吧?”
    安嬷嬷的声音把她从梦中唤醒,她睁开眼,望着眼前安嬷嬷充满担忧的眼神,一时有点不明白这是谁。
    愣了好久后,才回忆起来。
    低头摸了摸肚皮,她点头,撑着起来,用血米粥。
    往日这滋味她是喜欢的,红色的血米用了不知道多少时辰熬成粥,软糯香甜,听说最是补血,她盼着能多吃一些好让她的小蝌蚪长得更好。
    她努力地往下吃,想多吃一些,多吃一些,可是谁知道,好不容易出了半碗后,却一个恶心,之后再也止不住,便尽数吐出了。
    吐完了后,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知自己安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丫鬟又是擦拭又是换衣裳又是收拾的,折腾了半晌,顾穗儿躺下。
    长叹了口气,她担忧地望向顾穗儿,却是唬了一跳。
    只见顾穗儿那一张小脸儿苍白得仿佛透明一般,两只眼直直地望着上头,全然没了往常的灵动劲儿,干巴巴的,风一吹就能飘走的样子。
    这可真是吓得不轻,当下不敢言语小心翼翼出去,先去萧珩书房,谁知道萧珩并不在,已经出去了。
    她跺跺脚:“可了不得,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是好,还是得赶紧去回禀大夫人和老夫人!”
    当下不敢耽搁,先去了大夫人那里,遇到了王开顺家的,把这事儿一说,王开顺也不敢耽搁。
    很快这事儿就到了大夫人那里,又到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一听便赶过来,先看了看,看了顾穗儿那直了的眼神,顿时也吓得不轻,赶紧请了御医过来。
    这一请就是两位,一个是之前的诸葛大夫,一个是太医院院首大夫,两个人对着顾穗儿诊脉了一盏茶功夫,又是针灸又是把脉,简直是连看家本领都施展出来了,总算让顾穗儿气息平稳。
    最后出来,两个人商量了一番,都认为,这是急火攻心哀伤过度导致的,慢慢养着就行,至于对胎儿,应该是没大碍。
    老夫人这才勉强放心,请两位大夫给下了方子,赶紧熬药灌药的。
    忙完了这些,老夫人终于有功夫把安嬷嬷叫来:“说,这都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谁给她气受了?怎么给气成这样?”
    安嬷嬷哪知道怎么回事啊,她根本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想了半晌,最后只好道:“今日小夫人知道三爷回来,便去了三爷书房,出来后好像就这样了。”
    老夫人一听,恨声道:“阿珩啊阿珩,他人呢!”
    安嬷嬷自是不知的,自打小夫人出来后,三爷就没见人影了。
    老夫人没法,只能命人去寻,寻了半日,总算是找到了。
    “你说说你,都眼看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你到底是说了什么,竟把她气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子,下个月就要生了?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
    老夫人越说越气,最后拿起手边的一个花瓶,直接对着萧珩砸过去。
    金贵的花瓶落在萧珩肩膀上,应声而碎,碎片渣滓滑过萧珩的脸颊,那俊美如玉的脸庞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萧珩抬起幽暗的眼神,唇边抿得仿佛一把薄剑。
    “她,怎么了?”他嘶哑低沉的声音缓慢而艰难。
    “能怎么,这都要被你气坏了!这肚子里可是怀着你的孩子,你到底是在闹什么?这都多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当爹的样子?!”老夫人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萧珩在那一片碎瓷片中撩袍子起身,转首就要往外走。
    老夫人叫住他,命道:“你可好好哄哄吧,怀着身子的女人,不能受这气!”
    萧珩身子顿了顿,之后便径自出了屋,快步跑向顾穗儿的房间走去。
    进去的时候,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在,相视了一眼,便要出去,临走前嘱咐说:“说话轻声点,我看她这病来得蹊跷,你可不要惹她难受。”
    待到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走了,萧珩走到了榻前,却见一层薄纱帐子里面,纤细柔弱的顾穗儿躺在那里,曾经如白瓷一般的肌肤此时仿佛失去了光彩,白得没有任何血色,仿佛夹在了书页里干透的花瓣。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就连凸起来的肚子也没有任何动静。一切都太过寂静无声,如果不是她纤细脖子上隐约可见浅蓝色的血脉,他会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萧珩抬起手来,掀开了朦胧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