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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不由自主的,楚玉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那回。在陆夷光扬鞭从纪福安手里救下她那一刻,她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怦然心动。他生得单薄精致,可在当时的她眼里却犹如盖世英雄一般。
    然而这份心动一个时辰都没维持住,眨眼间救命恩人变成堂弟,转眼又变成了堂妹。
    经历之曲折,心情之起伏,平生罕见,最后,她只剩下哭笑不得。
    其实这般也挺好的。
    楚玉簪抿了抿唇角,屈膝见过陆徵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
    刚起身,身后珠帘清脆响起。
    陆见深和陆见游来了。
    陆见深瞧着陆夷光这一身打扮无奈一笑,之前自己一时兴起,她倒好,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当男人当上瘾了。”陆见游吐槽。
    陆夷光自得,“我觉得男装比女装行动更方便。”
    陆见游眼一翻,“你是去打架吗?”
    陆夷光微笑望着他,“不排除这个可能。”
    陆见游脸往左边一别,拱手向父母请安。
    请过安,南康长公主叮嘱两声,便让他们出发。
    弯月高悬,星辰点点,坊市比白天还热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潮,以年轻男女居多,不少还是成双成对的。这样的节日里,便是礼教规矩都格外宽容一些。
    与夏兰盈他们汇合之后,陆夷光笑容可掬,“阿盈姐姐放心,我会好好招待阿彤姐姐的。”他们就不打扰小两口了。
    夏兰盈面露羞色。
    崔婶望望束发纶巾的陆夷光,再看看满头珠翠的夏兰盈,恍然大悟。就说面善呢,她真的见过这位夏大姑娘。只是当时她做的是男装打扮,因着自家姑娘为了方便行走女扮男装,所以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女儿身,还特意多看了几眼。
    衣服打扮能变,眉眼却是变不了的,崔婶使劲看了几眼,就是这副五官。忽的她又不确定起来,会不会自己记错了,夏大姑娘怎么可能独身一人出现在那样简陋的小客栈里,还形容憔悴。
    发现崔婶盯着夏兰盈看,还皱起了眉头,楚玉簪疑惑地碰了碰她的手。
    崔婶骤然回神,干干一笑,低声道,“大少爷和夏大姑娘站在一块真登对。”
    楚玉簪面上一笑,心里却起了疑窦,暂且压了下去。
    “游玩时注意安全。”陆见深叮嘱了一声。
    陆夷光和陆见游点头如啄米。
    陆见深略一颔首,正要走,却见身旁的夏兰盈瞳孔一缩,眼睛咻得瞪大,面容顷刻间苍白下来。
    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艘锦绣夺目的巨大画舫缓缓自江面上驶来,船头皆是盛服艳装的花样女子。
    花枝招展,娇呼不绝,引得两岸行人驻足观望。
    陆见深眸色深了深,“夏姑娘?”
    “深表弟,可真巧啊。”斜刺里传来一道娇媚呼唤,将众人视线都吸引过去。
    来人一袭华贵的淡紫色锦裙,容貌艳丽,宛若盛开牡丹,一双妩媚多情的丹凤眼要笑不笑地落在陆见深身上。
    陆见深笑容转淡,整个人都冷下来,抬起手欲行礼。
    陆夷光啧了一声,这么倒霉,居然遇上了永淳公主,不禁同情大哥。
    永淳公主是个‘奇’女子,她是皇帝第一个女儿,还是元后所出,自幼备受宠爱,即便后来元后病逝,依然是公主里拔尖的那几位。
    她十七岁那年看上了陆见深,彼时陆见深才十五岁,吵着闹着要让陆见深当驸马,皇帝没答应。
    南康长公主为了以防万一,迅速给陆见深定下了夏兰盈。没多久,皇帝也为永淳公主选了驸马,驸马是位来自民间的美男子。
    结婚头一年,永淳公主还是很正常的,大家以为的正常。
    直到驸马突然跑到寺庙里剃度出家,大家才发现,卧槽,皇家又出奇女子了,对,又,李家的女儿,开国至今每一代都出过几位神奇人物。
    众人才知永淳公主婚前就与自己的侍卫有首尾,婚后这支队伍还扩大了,其中包括驸马的亲弟弟。
    驸马受不了绿云压顶,愤而出家,任谁来劝都不肯还俗。
    面上过不去的皇帝训斥永淳公主。
    永淳公主理直气壮地反驳,我的兄弟能左一个侧妃右一个庶妃,凭什么我不能养几个面首,起码我没弄出孩子来膈应他。
    至于睡小叔子,用永淳公主的话来说,天下睡小姨子的人数不胜数。他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全家靠我养,还妄想我顺着他不成。
    皇帝……皇帝禁了永淳公主一年的足,出来后,这位公主变本加厉,承包了京城一半的桃色新闻。不过她没再选驸马,御史们想参也没个苦主,权当自己眼瞎耳聋。
    让陆家头疼的是,哪怕永淳公主坐拥无数美男,依旧觊觎着陆见深,小动作不断,颇有不睡上一睡不甘心的架势。
    “不必行礼,没见我穿的是便服嘛!”永淳公主嗔道,着迷地望着陆见深俊美逼人的脸,至今她都还没遇上一个比他还英俊的男人。
    这个冤家,当真是不解风情,他是男人又吃不了亏,何不从她一回。
    永淳公主眼波一转,脚下一软,娇呼一声,摔向陆见深。
    陆见深往旁边一闪。
    与此同时,不知何时挪过来的陆夷光大惊失色,“表姐当心。”伸手一把扶住了想碰瓷的永淳公主。
    待发现自家大哥躲开了,陆夷光哀怨。
    永淳公主也哀怨地溜一眼陆见深,又白了陆夷光一眼。
    陆夷光皱皱鼻子装可爱,“表姐身上好浓的酒气,约莫是醉了,您马车在哪,我送您上车。”
    永淳公主哼了一声,理了理披帛,转眼看向站在边上颜色若雪的夏兰盈,面露伤感,“怪不得表弟这般无情呢,原来是有了新欢。之前还跟人家花前月下,甜言蜜语,叫人家卿卿,转眼琵琶别抱,男人啊,下了床便翻脸无情了。”
    陆夷光惊呆了,她怎么可以胡诌地这般煞有介事,这般露骨。
    夏兰盈的脸彷佛更苍白了些。
    “您记错人了吧。”陆见深面无表情。
    永淳公主看负心汉一样看着陆见深,陆见深眼角抽了抽。
    “真是薄情呢!”永淳公主万般幽怨地叹了一声,手伸向夏兰盈,“你可得擦亮眼睛看清——嘶。”
    陆见深隔着衣袖捏住永淳公主的手腕,盯着她细长的指甲,微微用力,“公主请自重。”
    吃痛的永淳公主嘶了一声,眼见着陆见深把夏兰盈拉到身后,气不打一处来,娇斥,“你竟然为了她伤我!”
    陆见深觉可笑,“她是我未婚妻,我自有责任护她。”
    闻言,揉着手腕的永淳公主更来气,这丫头还是捡了她的便宜才能和陆见深订婚,愤愤瞪一眼陆见深,永淳公主甩袖离去,走着瞧,她就不信得不了手。
    “阿盈姐姐,大公主她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信,我哥跟她一清二白,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眼见着夏兰盈脸色泛白眼眶泛红,陆夷光赶忙解释,惟恐她误会了。
    “我知道。”夏兰盈眨了眨眼,把泪意憋回去,她没有误会,她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堪的往事。
    面对公主的刁难,陆见深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可那个她倾其所有爱过的男人却为了自保亲手把她推上绝路。
    可陆夷光瞧着她那模样,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陆见深,示意他自己招的烂桃花自己处理。
    陆见深朝她笑了笑,“你们去玩吧,这里有我。”
    陆夷光来回看看,放心地走了,有大哥在,她担心啥。
    “对不住,”陆见深歉然,“让你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永淳公主冲着他而来,虽然她不能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挺膈应人的。然她是嫡公主,打不得骂不得,若不过分,他们也不好做什么,不看僧面得看佛面。
    夏兰盈嘴唇翕合,几乎要被愧疚没顶,是她该说对不起。
    陆见深目光轻动,看着夏兰盈又苍白下去的脸,温声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夏兰盈低了低头,心绪翻腾不受控制,遂道,“我人有点不舒服,可能昨夜没休息好。”
    陆见深点了点头,“那我送你回府休息。”
    “不用,陆公子陪着阿萝他们游玩,我自己回去就行。”夏兰盈推辞。
    陆见深笑了下,“无妨,我不在他们反倒更松快些。”
    夏兰盈便不再拒绝。
    陆见深抬手一引,示意夏兰盈先走,抬脚之前,他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望张灯结彩的画舫,夏兰盈的反常不是因为永淳公主,而是看见这艘画舫之后。
    陆见深一直送夏兰盈回到夏府,向夏老夫人请过安之后才离开。
    笑容和蔼地送走陆见深,再看向夏兰盈之时夏老夫人脸已经沉下来。如今她一看见这个昔日最宠爱的孙女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干的糟心事,再也没法心平气和面对她,她活了六十来年,就没遇见这么荒唐的事过。
    夏老夫人压下厌色,不满出声,“怎么好端端的就身体不适了?”大好的日子,正可培养感情,将来若是……也多一分回旋的余地。
    夏兰盈垂首不语。
    红袖看了看她,轻声说了遇上永淳公主的事。
    夏老夫人不以为意,“满京城谁不知道永淳公主荒唐,你不必多想,这么些年也没听说陆大公子和公主有过首尾,真要有了藏着掩着还来不及,哪会说出来。都是永淳公主一厢情愿胡说八道罢了,你也不必担心永淳公主刁难你,有陆尚书和长公主在,她不敢过分。”
    “孙女知道了。”夏兰盈低声道。
    夏老夫人看了看她,“以后别再为着这种没影的事耍性子,倒叫陆大公子觉得你气量狭小。”
    夏兰盈身体僵了僵,“孙女知错。”
    “知道就好,下去吧。”夏老夫人淡声道。
    夏兰盈福身告退,出了正屋,脚步凌乱起来,渐渐的呼吸也乱了。
    “姑娘。”红袖惊疑不定。
    夏兰盈急促道,“我要沐浴,”顿了顿她补充,“我出了汗,难受得紧。”
    红袖马上点了个小丫鬟去准备,忧心忡忡地看着神情散乱的夏兰盈,欲言又止。
    水来了,夏兰盈却把所有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褪尽,她便跨了进去。
    坐在浴桶内,夏兰盈使劲搓揉着身体,搓到皮肤发红发烫,隐隐冒出血丝也没停下。
    干净的,她是干净的,她还是完璧之身。
    那些事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再发生。一切都是假的,就是一场噩梦而已!
    她没有跟着白宇辰私奔,没有被他卖了,更没有……夏兰盈的肩膀倏尔垮了下去,眼底布满刻骨的悲伤。
    私奔之后,他们过了大半年蜜里调油的生活,如果不是白宇辰染上了赌博,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那样不堪。
    他几个月内输光了她带出来的钱银,就连首饰都当完了。
    他怪她,怪她害得他满腹诗书却不能报效朝廷,只能隐姓埋名窝在这个小县城里碌碌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