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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诸位大臣如遭雷击,哽咽出声,“陛下。”
    站的最近的萧琢扬声,“陛下似乎想说什么?”
    龙床上的皇帝嘴唇开合。
    陆徵向前垮了一步,跪在床前,倾身倾听,双目含泪不时点头,“老臣遵旨。”起身冲到西墙,掀起一张骏马图,打开墙上机关,取出一卷圣旨。
    期间,皇帝的嘴角一直在颤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俞阁老心念一动,就要凑上去。
    萧琢比他动作更快,俞阁老一个文臣自然不是久经沙场的萧琢对手。
    萧琢俯首,后背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眼中担忧换成刻骨铭心的憎恨。
    皇帝一怔。
    萧琢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清猗是我妻,阿萝是我女。”
    皇帝两只瞳仁几乎要蹦出来,浑身的血涌上头。清猗,阿萝!奸夫淫妇,他被耍了十七年。
    瞬息之间皇帝想通了一切,就凭老四怎么可能调动这么多兵马还轻而易举拿下西苑,是萧琢,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能耐。
    还有陆徵,温御医,他们坑瀣一气弑君。
    鬓角的筋不断抽搐,皇帝想咆哮,他要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将他们碎尸万段。
    萧琢冷冷看着他,师兄亲自出手,狗皇帝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再开口。
    “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新君。”
    皇帝五脏俱焚,极力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眼前一阵白蒙蒙,连萧琢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呼吸越来越困难,皇帝大张着嘴,窒息中,他听见陆徵影影绰绰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八皇子李昀钟灵敏秀,甚肖朕躬……”
    皇帝惨白的嘴唇剧烈一颤,大睁着眼,彻底没了动静。
    温御医伸手一探,“陛下驾崩了!”
    几个对陆徵手中圣旨有异议的大臣暂且放下疑虑,放声悲哭。
    方皇后就是在这如丧考妣的痛哭声中抵达的,怔怔望着了无生息的皇帝,方皇后心里一片迷茫,无悲无喜。
    被大宫女推了一把,方皇后才扑过去失声痛哭,“陛下!”
    恸哭片刻,方皇后彷佛才想起正事,看着陆徵手上圣旨,眼角不觉紧绷,“这是?”
    陆徵双手奉上遗诏,“陛下遗诏,传位八皇子。”
    八皇子,八皇子好啊,只要不是燕王宁王便可,晖儿,你听见了吗?老四老七都输了。
    方皇后隐晦地扫了一眼萧琢,八皇子嫡亲的姐夫正是萧琢义子,没有兵权的宁王翻不了盘,方皇后决定送未来的新君一份大礼,“陛下早前便时常夸赞八皇子秀外慧中,有乃父之风。”
    跪在下首的宋阁老一惊,“可八皇子年仅十……”
    方皇后将圣旨递给宋阁老,“不是还有诸位大臣们在吗?有你们辅佐新君,何愁少帝不能开创盛世。”方皇后一眼扫过去,岂不知有人心向宁王,更知道消息传出去之后,肯定会有人议论纷纷。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新君会在燕王和宁王之中产生。
    可眼下,掠一眼萧琢和陆徵,一文一武,尤其萧琢控制着京师兵权,天时地利人和。
    方皇后哀哀一叹,“燕王不提也罢,宁王自幼体弱多病,陛下常恐他,”方皇后又是一叹,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道,“主少国疑,陛下何尝不知,只陛下对诸位大人寄予厚望,这才敢立幼主,还望诸位大人莫要让陛下失望。”
    “臣等万死不辞。”以陆徵为首的文臣和以萧琢为首的武将郑重叩拜。
    宋阁老瞪着眼企图在圣旨上找出一丝作假的痕迹,然而……他面如死灰,方皇后、陆徵、萧琢,还有圣旨为证,大势已去,宋阁老颓然叩头。
    难道燕王和宁王只是皇帝推出来的挡箭牌,因为八皇子年幼,所以推出二人打擂台,等待八皇子长大成人。说来皇帝对八皇子的确疼爱有加。
    渐渐的,私底下越来越多人如此议论。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皇帝遗体被运回皇宫,进宫哭灵的陆夷光望着一张张悲不自胜的脸,觉得一切都显得格外不真实。
    女眷这边,两位皇太后都在悲痛之下倒了,老来丧子的傅太后是真病。郑太后的病则是假的,她满心以为宁王会是太子,外孙女凌素云会是太子妃,不曾想居然是八皇子上位。郑太后身份尊贵,恐她在灵堂上闹出乱子来,便被病了。
    女眷以方皇后和德妃为首,方皇后让德妃与她并列跪在前方,德妃自谦一番,与方皇后错开了半个身子,已示恭敬。
    对此,方皇后是满意的,德妃可比傅太后识大体多了,她这个母后皇太后应该比郑太后当得容易吧。
    陆夷光斜对面跪的是宁王妃凌素云,左边是昭仁公主,说句心里话,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新君会是八皇子。更没想过,皇帝会驾崩的这么快这么急,前两天还刚刚说过话,还说起什么时候让他抱外孙,怎么就驾崩了呢!
    眼泪滚滚而下,陆夷光捂着嘴低泣。
    哭过灵回到府里,半夏服侍陆夷光沐浴去掉一身寒气,精疲力竭的陆夷光歪在暖洋洋的榻上,等着陆见深归来,盯着烛火,渐渐出了神,有些话她想问可又不敢问。
    新旧交替,陆见深很忙。
    八皇子半路杀出来,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得在对方反应过来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从宫里出来,陆见深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随着陆徵回了公主府。
    父子二人细细说了会儿话。
    “阿萝那,暂且不用告诉她,日后再看。”陆徵再一次叮嘱。
    陆见深颔首,“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陆徵点点头,“回去吧,早点歇着,且有的忙呢。”最后一声化作低叹。
    陆见深行礼告退。
    陆徵盯着角落里的烛台,烛火摇曳,他的眸光也跟着明灭不定。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陆徵竟成了谋权篡位的佞臣。陆徵重重往后一靠,捏了捏眉心。
    直到萧琢拿着清猗写给他的信找上他,他才知道,清猗的意中人原来是萧琢,清猗还准备还俗与他成家,可这一切都被先帝毁了。
    萧琢不甘,要为清猗讨回一个公道。倒是个痴情的,自己这个兄长反倒没萧琢这份心,他要顾虑的太多了。
    真正打动他愿意铤而走险的是无论燕王宁王与他们陆家都无交情,尤其是思行和最有希望即位的宁王关系微妙。
    阿萝的身世也是个不安定因素,一旦外泄,整个陆家都难逃覆灭。
    加上作为兄长对妹妹怜惜。
    种种因素加起来,才有了今日。
    幸好,目前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愿不要再横生枝节。
    第130章
    夜色深浓里,陆见深离开南康长公主府, 行至一半, 心念一动, 掀开轿帘, 入眼的便是宁王府门前的白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光影交错。
    惨白的光芒下,影影绰绰还能看见门墙上来不及处理的刀枪棍棒痕迹。
    昨夜,燕王派了人攻打宁王府,他们袖手旁观,打的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甚至补刀的准备都做好了。再也没有什么比宁王死于燕王之手更完美的结局了, 然而宁王比他们想象中有本事。
    世间事, 少有算无遗策的。
    正如宁王,在一天前,他何尝会料到仅有咫尺之遥的龙椅旁落于少不更事的八皇子。
    陆见深微微一挑嘴角,他与宁王无仇无怨,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奇妙, 他和宁王大概是八字不合。
    他不喜宁王,竭力隐瞒。想来宁王也隐瞒着对他的不喜。
    倘若宁王上位,自己恐怕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燕王是乱臣贼子,宁王不能上位, 八皇子是最好的人选。
    将年轻稚嫩的少帝培养辅佐成一代明君,为人臣子,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热血沸腾。
    宁王府内,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宁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时轻轻咳嗽几声。
    机关算尽,却是没想到让小八捡了便宜,要不是自己手上还有点兵权,只怕已经追随燕王的脚步成了亡魂。
    父皇早就中意小八,宁王面露讥讽之色,也就骗骗那些无知之辈。那份圣旨,他一个字都不信。伪造圣旨,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镇北侯萧琢,当真是深藏不漏,万万没想到他有此野心,推立幼主,难道他想当摄政王不成。
    还有陆家,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王爷。”宁王妃满目忧色的进来,“时辰不早了,明儿还要进宫哭灵,您早些歇息。”
    声音里掩不住的心疼担忧以及惶恐,这一天一夜,宁王妃度日如年,燕王逼宫,王府遇袭,先皇驾崩,八皇子为新君,打击一个接着一个。
    宁王妃心惊胆战,惟恐还有什么更加沉重的打击在来的路上。
    宁王清咳一声,扯了扯嘴角,“我无事。”
    宁王妃嘴里发苦,怎么可能无事,她的双眼里满满的不安,无意识绞着手中丝帕。
    迎着他的目光,宁王叹了一声,直接点破她的恐惧,“你莫怕,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动我。”
    被说中心事的宁王妃脸色微变。
    宁王自嘲一笑,没能趁乱要了他的命,那边暂且不敢再对他下杀手,眼下可没燕王替他们背黑锅。一旦他暴毙,就是明晃晃告诉天下人,小皇帝这皇位来路不正,所以迫不及待地要铲除兄弟。小八异军突起,出人意料的登上皇位,朝廷上下远没表现的那般信服。
    宁王妃嘴角颤了颤,“那当新皇稳定了局面之后呢?”心底最深的恐惧被摊在明面上,宁王妃问出了自己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她害怕,害怕新君容不下他们,也怕宁王不服,筹谋反击。
    比起至高无上的皇位,她更想要的是平平安安。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当皇后,当皇后太难了,不能妒不能忌,要识大体。
    宁王嘴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良久,他缓缓说道,“你放心。”
    ……
    “这么晚了还不睡。”陆见深掖了掖陆夷光盖在腿上的毯子,握住她的手。
    陆夷光望着他,“等你回来,做了宵夜,要不要吃一点?”
    陆见深点头道好。
    半夏端了两碗素三鲜面进来,先皇驾崩,为人子女得茹素。
    陆夷光不饿,只略略挑了两筷子面。
    用过宵夜,洗漱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陆见深抚着她微蹙的眉心,“有心事?”
    睫毛轻轻颤动,陆夷光抬眼,声音发闷,“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八弟,父皇瞒的可真好。”
    望着她红肿的眼眶,陆见深心里发疼,她是真的为先帝的死伤心,先帝以为阿萝是他亲女,这些年对阿萝着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