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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晴云变了脸色,咬了咬牙,冷笑道:“贵妃娘娘好大的脾气,若不是古尚宫年事已高,她怕不是连着尚宫都要一起召过去责问?”
    小宫女不知其中内情,可晴云与沈瑜却是一清二楚的。
    其实按理说,尚服司出了差错,将点青召过去问就够了,可她却点名要晴云过去回话,那就是要牵连到意思了。这件事情本就是贵妃不占理,可她身居高位,是非自然由她说了算,尚宫局也只能受着。
    晴云会这般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被牵连,而是因为陈贵妃这明显是要挑尚宫局的事。
    沈瑜站起身,低声劝道:“姑姑莫气,便是什么话也等回来再说,昭庆殿的嬷嬷只怕还在外面候着呢。”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柔柔的,倒是让人莫名多了些安定。
    晴云冷着脸起身,吩咐小宫女:“叫上点青,我倒要看看贵妃娘娘想要责问什么。”
    及至到了门口,晴云略一犹豫,回头问沈瑜:“你可愿随我一道过去?”
    沈瑜一愣,旋即笑道:“好。”
    第8章
    在宫中度日,沈瑜一直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如非必要,不然绝对不会插手。
    但晴云开口,不管怎么样都是要答应下来的。
    毕竟她这些年受了晴云颇多照拂,不谈其他,就为了这份情谊,她也不能推脱。
    出门后,点青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脸色苍白,形容颇为狼狈。一旁站着的是昭庆殿的嬷嬷,袖着手,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她,这让点青愈发有些惊惶了。
    “点青,过来。”
    晴云唤了她一声,虽没明说,但也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
    点青如蒙大赦,立即快步走了过去,跟在她身后,与沈瑜并排站着。
    沈瑜低头垂着眼,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见点青过来,才偏过头冲她露出个笑容,无声地动了动唇:“别怕。”
    点青扯了扯嘴角,可到底也没能笑出来。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是她管辖的司服司出的问题,贵妃若是要追责,她首当其中。陈贵妃的手段做派合宫皆知,再者皇上又怜贵妃丧女,不忍苛责,若这次贵妃真动了怒要重罚她,那她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晴云与昭庆殿的嬷嬷交涉了几句,带着沈瑜与点青前往昭庆殿。
    沈瑜瞥了眼,见那嬷嬷远远地走在前面,方才低声向点青说了句:“你别怕,贵妃既然让姑姑过来,那这件事就不是你担着的了。过会儿贵妃若是问起来,你如实回禀就是,别慌,我先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点青慌乱地揉了把脸,点点头:“记得。”
    沈瑜轻声笑道:“那就好。”
    她声音很低很轻,淡淡的,神情也很坦然,见着她这模样,点青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原本惶惶不安的心也得以缓解一二。
    沈瑜抿了抿唇。
    陈贵妃这个人喜怒不定,她也不敢说有把握一定能让贵妃息怒,不去追究这件事。可点青现在已经方寸大乱,她哪怕表露出一分动摇,那也是火上浇油,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所以她只能撑着,来当这个主心骨。
    尚宫局离昭庆殿还是颇有一段距离的,就这么走过去,几乎要横跨半个内庭。
    沈瑜起初是强作镇定,走了会儿,倒是真一点点安定下来。
    这件事情本质上并不复杂,无非就是陈贵妃想给皇后添堵,所以拿尚宫局来作筏子。可不管怎么说,尚宫局并没做错,逾矩之事本就是不能做的,就算是错,那也是贵妃的错。
    如果陈贵妃只盯着点青的司服司来罚,那旁人就算颇有微词,也不敢说什么。可她这次直接让人叫了晴云,那就是直接把整个尚宫局都牵连进去了。
    尚宫局在内庭之中,本就是直接归属于皇后管辖,皇后若是这时候还袖手旁观,由着陈贵妃处置了尚宫局,可就是让宫人看笑话了。
    如今立储之事已经摆到了台面上,沈瑜就不信,陈贵妃就真敢在这种时候还嚣张跋扈,无所顾忌。
    沈瑜原以为这嬷嬷是要把她们带去昭庆殿,却没想到却在御花园拐了弯,又走了不久,就见着了正在亭中赏花的陈贵妃。
    嬷嬷上前两步,回禀道:“娘娘,尚宫局的人已经带来了。”
    晴云带着两人跪下行礼,陈贵妃瞥了一眼,冷笑了声,没说话,也没让她们起身。
    沈瑜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揭过,倒也没意外,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头也不抬地看着御花园的石子路。
    有点膈,但好在她们都是跪来跪去早就习惯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贵妃才终于开口道:“哪个是司服?”
    点青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娘娘的话,是奴婢。”
    虽然极力克制,可她的声音仍旧有些发颤。
    陈贵妃嗤笑道:“本宫这次召你来,所为何事,你清楚吗?”
    点青埋着头,答道:“想是为了这次裁制秋装的事。”
    “你倒是乖觉,”陈贵妃摆弄着托盘中剪下来的花枝,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枝叶,“你既知道,为何要怠慢本宫?”
    “并非是奴才有意怠慢,”点青俯身道,“只是先前那位嬷嬷所提的要求,实在是逾矩,司服司不敢遵从。”
    陈贵妃折了花枝,插到一旁摆着的一对联珠瓶内:“逾矩?”
    她这两个字咬得极重,点青浑身一颤,勉强答道:“那日昭庆殿的嬷嬷来尚宫局传话,所提的要求,有些的确是逾矩的。能做的,奴婢已经令宫女依着吩咐行事,不能做的……奴婢也不敢从。”
    “左一句逾矩,右一句不敢,”陈贵妃调整着花瓶中的插花,问晴云,“晴司记,此事你知道吗?”
    晴云直直地跪在那里:“点青的确曾将此事告知奴婢。奴婢也想按着贵妃娘娘的吩咐来办,只是宫规在上,若是逾矩用了不该用的针线纹路,尚宫局遭责事小,只怕娘娘也会因此被带累。故而只能违背吩咐,还望娘娘见谅。”
    “为了本宫着想?”陈贵妃似笑非笑,“此次让你们裁制的秋装,乃是为了本宫下月初的生辰准备的,本宫所提的要求,也都是经过皇上的允准,又何来逾矩一说?”
    她这话一出,连沈瑜都愣住了。
    点青则是下意识地辩解道:“先前那位嬷嬷来尚宫局传话时,并不曾道明这是经过皇上允准的事情,奴婢的确不知有此内情。”
    “你不知道?”陈贵妃若有所思道,“可若非是有皇上允准,本宫又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难不成你们都知道是逾矩,昭庆殿这么多人都是瞎的傻的,不知道吗?”
    点青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急的脸愈发白了,按在地上的手蜷了起来,一时之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晴云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她着实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同意陈贵妃这样的要求,以至于现在尚宫局成了左右为难,怎么都不对。
    但总不能不回话,她硬着头皮道:“尚宫局的确不知有此事,若早前就知道皇上已经点头同意,又岂敢不听。”
    晴云认了错,可却不想把所有的错都揽下,毕竟若不是昭庆殿的嬷嬷传话时语焉不详,又怎么会到现在的地步?
    陈贵妃回头问:“当初去尚宫局传话的,是哪个?”
    话音刚落,就有一位老嬷嬷跪了出来,她磕头道:“当时宫里还有别的事情,老奴急着回来,传话之时许是的确忘了解释。可老奴想问晴司记,难道在您心里,贵妃娘娘就是未经允准就敢随意践踏宫规的人吗?”
    晴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勉强答道:“自然不是。”
    老嬷嬷又问:“那尚宫局为何会如此行事?”
    晴云哑然。
    这老嬷嬷问话实在是调刁钻的很,让人半点文章都做不得。
    进退维谷。
    从方才听到陈贵妃提及皇上,沈瑜就意识到了不对,到现在,事情就更加明显了——陈贵妃压根就是设了个套给尚宫局。
    当初老嬷嬷是故意掩去个中缘由不提,逼着尚宫局来做选择。
    如果尚宫局是更偏向于陈贵妃,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办了这件事情,那就相当于一个投诚书,贵妃自然会搬出皇上来保住尚宫局。
    可若是尚宫局没做,陈贵妃就能抖落出这件事情,打着皇上的名义,来发落尚宫局。说不定还会借着这个机会排除异己,把尚宫局换成自己的人。
    如今就是尚宫局的所作所为让陈贵妃不满了,所以她要收网算账。
    沈瑜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隐隐觉着有些古怪,只是这件事并不归她管,也不知道点青当初究竟是怎么跟昭庆殿交涉的,所以没有插手太多。
    到现在,才算是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树梢传来几声鸟叫。
    陈贵妃忽而开口吩咐侍女道:“把这对联珠瓶拿回去,一个送去皇上那里,另一个摆到本宫房中。”
    她就这么晾着晴云一行人,慢悠悠地修剪着花叶,等着晴云给个让她满意的回答。
    事到如今,晴云也意识到尚宫局是吃了个大亏,明知道过错不在这边,也只能咬牙认下来:“此事的确是尚宫局的疏忽,也是奴婢一时不察的过错,听凭娘娘处置。”
    “晴司记的一时失察,可是误了本宫的生辰。”陈贵妃的语气轻飘飘的,甚至还带了点笑意,“本宫的事情你们都敢怠慢,不知又是如何待别的妃嫔?你这般疏忽,如何担得了尚宫局的重任?本宫会去回了皇上,好好整治整治……”
    尚宫局如今只有一个伤病在身的古尚宫,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经晴云的手,陈贵妃这个意思,就是要换掉晴云了。
    “贵妃娘娘,”沈瑜俯身磕头,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奴婢有一句话想说,还请娘娘恕罪。”
    陈贵妃饶有兴趣地看了沈瑜一眼:“你想说什么?”
    她是真有点意外,晴云都被打压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这么个女史,竟然敢在这种关头打断她。
    “方才娘娘说,皇上若是应了,就不算是逾矩。”沈瑜伏在地上,姿态放得很低,可说的话却是大胆得很,“可奴婢觉着,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并非是随口一句就能改的。”
    她这话一出,可真是四座皆惊。
    点青吓得整个人都傻了,晴云更是什么都顾不得,回过头低声道:“辰玉!”
    陈贵妃脸上半点笑意都没了,语气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冰块:“你说什么?”
    “奴婢并非是要驳斥娘娘,更不是要忤逆皇上,”话已经说出去,沈瑜也就不再犹豫,“皇上宠爱娘娘,所以给您荣宠,您要什么就给什么。可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凤纹与紫云纹也是只有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才能用的,这件衣裳若真是做了,太后娘娘又会怎么看?”
    沈瑜知道陈贵妃压根不在乎皇后,所以提都不提,直接搬出了太后。
    其实太后久居兴庆宫,压根不插手后妃之间的事情,对于皇后跟陈贵妃之间的勾心斗角,更是全当没看到。她的性情,也不会在乎陈贵妃要用凤纹、紫云纹什么的,陈贵妃也清楚这一点。
    可这话是不能说的。
    毕竟太后不在乎是一回事,她能不能说就是另一回事。
    不管陈贵妃心里究竟有没有把太后放在眼里,可“孝道”二字在上,有千斤重,她不敢表露出对太后的不敬。
    现在这情形,就像是方才那老嬷嬷质问晴云之时——你明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可你偏偏不能说,说了就是错。
    陈贵妃手中攥着的花已经不成形,她活活给气笑了:“拿太后来压本宫?你倒是真敢!”
    沈瑜一动不动地跪着:“奴婢是为娘娘着想,还请娘娘明鉴。”
    “好,倒是我小瞧了尚宫局。”陈贵妃再没有先前的好整以暇,咬牙道,“依着你说的,皇上的吩咐都行不通了?你们尚宫局究竟是听从谁的命令?”
    陈贵妃这话也诛心的很,晴云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沈瑜躬着身子,又磕了个头:“娘娘,天理伦常在上,祖宗规矩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