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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沈瑜像是生怕她忘了似的,专程提醒道:“你去亲自催着,让他们早些把正房收拾出来,最好今儿晚上就能让将军住过去。”
    青溪:“……好。”
    第48章
    修齐居这边伺候的侍女并不多,沈瑜常用的更是只有青溪一人,将她打发去监看收拾正房后,这外间就只剩了沈瑜一个。
    外间不似内室那般暖和,沈瑜大病初愈又惧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又进了内室。
    她坐在窗边,怀中仍旧揽了个手炉,低头以指尖描摹着绣囊上的纹路,漫无目的地瞎想着。
    宋予夺如今的情形跟她想的大不一样。
    早前,她觉着宋予夺此番立下大功,纵然不封侯,只怕这官阶也是要再往上提一提的。届时必定是风头无两,春风得意。
    可如今见着,却是疲倦中带着几分颓意。
    近日来京城中街头巷尾酒肆茶坊说的都是这位宋将军如何英武过人如何足智多谋,凭一己之力深入叛军,联合大梁将士一同大破西域叛军,此役之后可保边关数十年太平。
    京中的百姓都在等着他凯旋,像四年前那般再瞻仰一次这位大将军。
    可这次他没有再带着将士们从京城大街上打马而过,受万众敬仰,而是就这么轻装简行地带了几个亲卫,在这么一个寒风大作的傍晚悄无声息地回了京。
    当年是意气风发,如今好似彻底消磨尽了少年意气。
    可沈瑜却又觉着,他这也不是沉稳,倒更像是消沉。仿佛是积攒的力量都在先前那一役中用尽,再也提不起精神来。
    及至外间有脚步声传来,随后宋予璇露了面,沈瑜才蓦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单凭这一面就想了太多。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随着宋予璇到外间去。
    “大哥已经歇下了吗?”宋予璇小声道。
    她眼圈还有些发红,想是方才在西府见宋予夺时大哭了一场。
    沈瑜点点头:“是。你这是刚从西府回来?”
    “我跟大哥一道回来的,”宋予璇咬着唇,慢吞吞地说,“我原想着陪他一起去见见娘,可他却说想先回来歇息,我就只要自己去了风荷园走了一趟。”
    说着,她又低声道:“大哥方才回府,又在祖母那边耗了些时辰,想来如今的确是累了。”
    沈瑜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而道:“我已经令人去收拾正房,最迟到明日,他就能搬过去妥善安置了。”
    宋予璇看向她,欲言又止。
    “怎么?”沈瑜道。
    宋予璇又犹豫了会儿,方才问道:“为何不让大哥在你这里安置呢?”
    宋予夺后院之中就只有沈瑜一人,又有“两情相悦”在先,他如今九死一生带着伤回来,便是住在沈瑜房中那也没什么。
    更何况,他的确也需要人照顾着。
    早点宋予夺不在时,沈瑜乐得担这么个两情相悦的名头,能让她过得更顺遂些。可如今宋予夺回来后,这名头就像是个坑,直接将她自己给埋了进去,自食其果了。
    “这不合适,”想来想去,沈瑜也只能这么说了句,“更何况正房是他住惯了的,与我这里也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罢了。”
    宋予璇倒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只当她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叹道:“如今大哥回来了,必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沈瑜是真怕了这话了,连忙又换了话题,问道:“我看他腿上似是受了伤,这是怎么回事?可严重?”
    “方才在西府那边时,祖母也问了,他说是当初坠崖后被西域叛军带走时留的伤,到如今也有半年光景了。再问下去,他也不肯细说了。”宋予璇忧心忡忡道,“先前我跟祖母都说了,要请医问药,可他说这毛病寻常大夫治不了,不必再白费功夫。他已经辗转托人去请一位圣手来,等过几日,就到京中了。”
    这话倒是跟宋予夺先前所说合上了,沈瑜垂着眼睫,若有所思道:“等皇上知道后,想必也会遣太医前来为他诊治,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最好如此。”宋予璇紧紧地抿着唇,其上几乎都没什么血色了。
    沈瑜见她这模样,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这大半年来,宋予璇接手后宅的事情,早就将胆识手段给练出来了,纵然未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可却也少有如今这模样。
    她不肯在别人面前露怯,先前在西府之时若无其事地听着,而到云氏面前时提也没用,只有如今到了沈瑜跟前,她才终于露出点端倪来。
    “我……”宋予璇轻声道,“我总觉着,大哥这次回来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跟宋予夺是亲兄妹,沈瑜都能察觉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不知道。纵然她没办法用言语去准确地形容出来那感觉,但心中也明白,这并不像是一种好的变化。
    沈瑜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先前已独自琢磨了会儿,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要知道她如今对于宋予夺的了解,绝大部分都来自那些传言,军情机密不会外泄,西域之行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难凭空揣测。
    “你大哥或许是刚打完仗,所以太累了些。”沈瑜安慰她道,“等他在京中修养些时日,治好伤,应当就会慢慢地好起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沈瑜自己心中也是不大信的。
    就算知之甚少,可直觉仍旧告诉她,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宋予璇倒也未必真信了她这说辞,可如今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又道:“但愿如此。”
    不管怎么说,人还活着、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宋予璇又略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沈瑜在外间陪她聊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便觉着手脚发凉,出门让人换了手炉的炭,就又回内室去了。
    先前在病中时,内室中一直燃着安神香,她枕边也放了助眠的香囊。
    或许是这些香料的缘故,宋予夺睡得很沉。因隔着帐子,沈瑜倒也看不清他的模样神情,只能影影绰绰地看个轮廓。
    沈瑜仍旧在窗边坐着,时不时会忍不住偏过头来看一眼宋予夺,心绪倒是渐渐地安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既来之则安之。
    宋予夺这一觉睡了太久,从傍晚到深夜,沈瑜都有些撑不住犯困了,他却仍旧没醒。
    “正房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被褥床帐等一并都换了,炭炉也安置了。”青溪向床榻上看了眼,小声道,“可将军还没醒,该怎么办?”
    他这已是累极了,风尘仆仆一路从边关赶回来,天又冷,在西府那边时与家人重见,想来也难免心绪动荡……
    沈瑜想了想,轻声道:“由着他睡,别打扰他。”
    青溪迟疑道:“那您怎么办?”
    眼下这情形,宋予夺占了床铺,又不能打扰她,倒成了沈瑜无处可去了。
    她如今体弱,晚间又冷得很,她压根不能出内室。
    沈瑜靠在椅背上,眼都快睁不开了:“你再去拿一床被褥来,我在这儿凑活一晚就是。”
    “这怎么成?”青溪慌了,“您如今这身体,若是在这里干坐一晚上,明儿必定是要再病倒的。林大夫近日也回乡祭祖去了,若是再病了,那该怎么办?”
    早前沈瑜病了许久,委实是把青溪给吓坏了,如今怎么都不肯按沈瑜说的做:“正房那边是收拾好了的,炭炉摆上也暖和,既然将军在这里睡着,不然您到正房去?”
    这倒也是个办法,但沈瑜犹豫了一瞬,还是拒绝了。那是宋予夺的房间,她不好未经允准就过去。
    青溪无奈道:“那怎么办……”
    正说着,一直安睡着的宋予夺忽而翻了个身,青溪立即闭了嘴。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被吵醒,还是睡够了,宋予夺随即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还带着些抹不开的倦意。
    沈瑜霎时清醒了不少,起身道:“子时刚过。”
    窗外的风未停,从门缝中钻过,发出尖利的声响来,听着仿佛就让人通身发寒,可这与边关的风沙相比,却也不算什么。
    听到沈瑜的声音后,宋予夺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睡在沈瑜房中。这温软的环境是边关所没有的,而睡前嗅着的那股淡淡的桂花香还萦在他鼻端,
    “都这么晚了,”宋予夺原是想问她怎么还不休息,话到嘴边,忽而想到她这是无处可去,直接掀了被褥,“正房收拾好了吗,我回那边去,你快些休息……”
    话还未说话,沈瑜已上前将床帐勾起,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好。”目光触及宋予夺那伤着的腿,她又轻声道,“我让人来扶着你。”
    宋予夺动作一顿,片刻后方才颔首道:“好。”
    “我让厨房炖了老参鸡汤,正在火上煨着,你回去后可以吃些东西再睡。”沈瑜替他取了大氅来,递了过去,“这院中的人我并没换过,你有什么事随意吩咐就是……”
    宋予夺自行穿了衣物,耐心地听沈瑜嘱咐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倒也没觉着心烦。她说话声音很轻,在这寒冬深夜之中,听起来却让人觉着很舒服。
    及至她说完,青溪也已经从院中叫了小厮来,在门外候着。而从内室到门外的这段距离……沈瑜看了看宋予夺的伤腿,略一犹豫,上前去扶了宋予夺一把。
    原本她是觉着顺手扶一把的事,可真到动了手,才发现并没那么容易。
    宋予夺身形高大,又是习武多年的将军,只是半倚在她身上,便让她有些吃不住了。宋予夺也注意到这一点,意识到沈瑜是没法跟那些亲卫相提并论的,随即刻意收了些力气。
    沈瑜一直是隐隐有些畏惧宋予夺的,如今两人身侧贴着,那种压迫感就更明显了,她低头垂着眼,不敢去看。
    从宋予夺这个角度来看,就只能见着她莹白的肌肤,再有就是像水墨画似的眉眼。
    这短短的几步路,仿佛走了许久一样,等那小厮接过她扶着宋予夺,沈瑜轻轻地松了口气,后退了半步:“我身体不好,就不出门送你了。”
    夜色正浓,外间的蜡烛已经快燃尽,只有侍女挑着的灯笼透出些光亮来。借着这微弱的光,宋予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你回去歇息。”
    说完,他便扶着小厮向正房去了。
    从这里到正房并不远,也不过就是几十步的距离,沈瑜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向青溪说了句:“你过去正房那边看看,我这里自己安置。”
    这半年来,她已经将这修齐居的侍女教得差不多,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对,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故而遣了青溪过去。
    青溪应了声,随即跟了过去。
    正房那边已经收拾妥当,房中的摆设一尘不染,床褥帐幔等物也都换了新的,炭炉摆了三个,将屋中熏得热了起来。
    这是这边到底房间太大,没法跟沈瑜那边的内室相比,但也足够了。
    往年宋予夺在家中过冬之时,经常是连炭炉都不摆的,他早就习惯了边关风沙,相比之下京城这边的寒冬也不算什么了。如今明明是比往年好了许多的,可不知为何,宋予夺却觉出几分不足来。
    思来想去,只能将这不足归咎到沈瑜那里,她那内室太暖了,以至于他刚出来便有些不习惯。
    厨房很快送了鸡汤来,连带着的,还有一些点心,并着新下的一碗鸡丝面。
    这鸡汤在火上煨了许久,很浓、很香,其中还放了老参以及枸杞之类的中药,补中益气。鸡丝面是拉得极细的面条,在鸡汤中浸入味,一筷子挑起来,在烛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汤中洒了切得细碎得小葱与姜,不会太过油腻,又能驱寒。
    在这寒冬之中,这简单的饭菜却显得格外诱人,宋予夺很快就吃完了,将筷子一放。
    他原是想要问些事情的,此番之后却又放弃了,准备留待明日再问。
    这正房的床褥,从来只有比沈瑜那边更好的道理,必不会差,可宋予夺躺下之后却仍旧觉着不足,翻了两个来回也没能睡着。
    房中的蜡烛已经熄灭,漆黑一片,明明还是有些困倦的,吃饱喝足之后更该容易入睡,可他合着眼许久,却仍旧未曾睡过去。
    与先前在沈瑜房中倒头就睡的情形截然相反。
    房中很暖,被褥也很松软,可他却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