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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他们教育过陆苗很多次了,她却始终学不聪明。
    陆苗饿了,脑子也在放空。
    父母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什么都记不得。
    “你不说打架是因为什么,好,这个我们先不问了。关键是,陆苗啊,你心里没数。你不知道危险,不知道轻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不管是为了什么,冲上去惹一堆男孩子……今天你幸运,有同学和老师看着,如果下一次不走运,你知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保持着“正义总会战胜邪恶”的天真,她眼神坚定,坦坦荡荡地朗声道:“发什么我也不怕他们!”
    林文芳和陆永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一个念头:我们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女儿。
    “今天我们非得给你好好的上上课。”
    林文芳挽起袖子,搬出椅子,不把陆苗这死脑筋给说通,她誓不罢休。
    陆永飞抱着同样的意愿,一起坐到了陆苗的对面。
    陆苗耷拉着脑袋,知道今晚的晚饭是没戏了。
    就在她沮丧的这时,门外传来了“叩叩”两声敲门声。
    “叔叔阿姨,陆苗在吗?”
    是江皓月来了。
    ☆、27.痛感
    陆家的气氛很糟,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陆苗闯祸了。
    陆永飞跟江皓月大概说了说她在学校跟男生打架的事, 他听完思索片刻, 看向两位家长。
    “陆叔、芳姨,今晚让陆苗来我家住吧,我跟她说。”
    少年神色平静, 拔高的个子没让他的脊背显出半点弯曲。
    他安安静静站在那儿,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让人放心又信赖的。
    坐在座位上的陆苗听见这个好消息,霍地抬眸。
    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他,她面上有掩不住的高兴。
    “嗯, ”陆永飞没多想就同意了:“你来教育陆苗也好, 我们说的她听不进去,但她听你的。”
    林文芳叹了口气:“陆苗能有你一半乖, 我们俩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得了“特赦令”的陆苗赶忙回房拿了自己的睡衣裤, 乖乖地走到江皓月的旁边。
    他扫了一眼她的“行李”。
    “作业呢?”
    “还要做作业啊……”陆苗习惯性地嘟囔。
    江皓月没说话。
    “哦哦!作业我肯定不能忘啊!”她有眼色地一拍脑袋,转头找到自己的书包。
    拎起书包时肩带压到伤口,陆苗小小地“嘶”了一声, 换了另一只手拿包。
    他默默看在眼里, 没有说破, 领着她回家了。
    “江叔叔不在吗?又睡在麻将馆呀?”
    一进房门,陆苗就没了那么多拘束,声音也变得开朗起来。
    她轻车熟路地去到他房间, 放下书包, 走出来时给自己顺了个巧克力。
    好迟了还没吃东西, 可把她饿坏了。
    江皓月抱着双臂,倚在门边,语调凉得像含了一块冰。
    “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是为了我打架的?”
    她愣了愣,巧克力在嘴里嚼着都忘记。
    “没啊,你想什么呢,不关你的事。”
    撕开包装纸,把一整块巧克力塞进嘴里,陆苗眼神躲闪地飘到厨房,不敢跟他对视。
    “我瞧瞧,冰箱里有什么吃的吗?你吃饭了吗?”
    认识陆苗的这些年,她在他面前无异于透明的,她实在不擅长撒谎,但她还是对他这么做了。
    江皓月见着她欲盖弥彰地死撑,不开心到了极点。
    “陆苗,有什么必要?”
    眼中一派疏离的冷漠,他嘴角勾着嘲讽的笑。
    “就算你把我说出来,老师也不会找我的事。况且,谁不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打架的?你觉得,你爸妈真的看不出吗?”
    关上冰箱门,陆苗带着笑脸走过去。
    “不要乱猜啦,小江同学!”
    她拽着他的手晃呀晃,她最怕看他这个样子。
    偏偏江皓月从小就有这个坏毛病,一言不合就板着脸要跟她划清界限。
    “我说了呀,不关你的事……我发现,冰箱里的菜没动过!你一定是没吃晚饭呢,我们吃饭好不好?”
    江皓月铁了心不给陆苗台阶下。
    他冷着声音,说出的话宛如一把把小刀子,她想躲也不行,他追着不放。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为了我在外面逞英雄?这份恩是你想给,我不需要。”
    陆苗忍不住地感觉难过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热脸还被冷屁股控诉——“你怎么贴我,不顾我的意愿啊”。
    她听出他话里的怪罪的意味,他觉得她做的是无用功,给他添了更多麻烦。
    当她想要反驳他时,发现他说的一个字都没错。
    有什么必要呢?当事人不需要,她所做的,不过是无聊的自我感动而已。
    “老师说我,我爸妈说我,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
    放开他的手,陆苗沮丧地垂下脑袋,轻声道:“因为我最想瞒着的人,是你啊。”
    ——希望你不知道这一切,希望你好好地上学放学,在学校里一切如常。
    ——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开心的,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抱歉,搞砸了。
    “瞒着我什么?”
    江皓月抓着这句话,一条条地凭着自己的推测去猜。
    “那伙人私下找你挑衅了?”
    “你听到他们议论,说了关于我不好的话?”
    陆苗用力摇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他一下想到了:“是那天……你从我抽屉拿走别人送的慰问品,他们在里面给我送了什么。”
    她的反应,让他更肯定没有猜错,原来是这样。
    江皓月的身体微微抖着,从头顶传来抽搐的气音。
    陆苗心中酸涩,以为他哭了,定睛一看,他却是在笑。
    眼里盛着一汪水,好看的眉眼弯起来,水波荡漾,江皓月笑得开怀,笑出了泪花。
    “陆苗,那有什么好生气的?用得着去打架吗?他们能说的东西,我不用看都能想到是什么。”
    “断腿?孬种?废人?”
    他掰着手指数,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差的表情,笑容更大。
    “还是……垃圾?残废?”
    陆苗真的不理解,江皓月在笑什么,她听得脸色煞白。
    “他们说的是事实啊。”
    因为残废,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没有还击的能力;无法自己出头,要靠老师、家长,甚至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
    别人来惹他,一次次地惹他,他求的不过是息事宁人而已。
    假肢被丢掉,他得拖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爬回去。
    他怕吗?他怕。
    他惹不起啊……
    “江皓月!”
    陆苗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泪意涌上来,她用劲地憋回去,眼眶通红。
    “你想让我难受,也别说出这种侮辱自己的话。”
    她捏紧拳头,仿佛嗓门越大越占理,仿佛嗓门大一点,就能喊得他清醒过来。
    “你不是那样的!”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陆苗至始至终深信不疑着。
    江皓月反问她:“我是哪样?”
    “你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出去玩,男孩拿鸟蛋砸你,你坐着轮椅呢……”
    陆苗细细道来,将童年的那件事掰得碎碎的,拼命要凑够一个说服他的理由。
    “被欺负的当下,你毫不犹豫砸回去,准准地砸中他了。人家怒气冲冲骂你‘残废’,你回他说‘你被残废砸了’……我全部记得,清清楚楚全部记得。”
    她的声音哽了。
    ——我全部记得,你怎么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