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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林朔风有些窘迫,慌忙解释道,他很担心闫时轮会误会自己的师傅,误会他是不是在观察他什么,又或者是介意他双眼的事情。
    “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想求前辈,能给小徒沈岩一次机会……”
    其实在慈正天师来之前,林朔风已经将沈岩如何欺辱闫时轮的事情如实禀报了,但林朔风却拗不过自己的师傅,成了这出头鸟,对于林朔风来说,毕竟师傅对自己有养育和教导之恩,而对于闫时轮他确实也极不情愿用恩情来束缚他。
    “喔,你带林朔风来,是想威胁我?”
    “不敢,不敢……”
    慈正天师慌忙否认,虽说心内是打着这个注意,但是他却不知道在闫时轮的面前自己居然一点都硬气不起来,反而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对于慈正天师来说,即使眼前的年轻人还不够自己一半的岁数,甚至双眼还无法视物,但自己却有一种被他窥视了内心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恐怖,但是让人不由的肃穆。
    “要给他一次机会,也不难,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闫时轮起身,缓缓的步向庭院,他的脚步十分的稳,但极其的轻,仿佛走在棉花之上,没有丝毫的声音,虽说略有缓慢,但却不同于其他的盲人那样畏缩,而是自信又坦然,林朔风很佩服,他可以明白闫时轮是通过超乎一般的感知力来行动。
    “前辈,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贫道只要能做到,一定当仁不让。”
    “我要林朔风。”
    闫时轮的话不仅是慈正天师与林朔风吃惊,连一旁的杨智城都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也忍不住仔细看了这个跟随了一千五百年的大人,但左看右看,自家这个大人也不像是弯的,即便要弯也不可能找一个小道士吧?
    “这……前辈,这不合规矩吧,朔风乃我正一天道弟子,修行界可是有规矩,凡是叛出门派者,一律是要受到褫夺授印的惩罚,他若留下,岂不是成了你佛门中人?”
    杨智城默默的看了一眼闫时轮,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点污,果然这人界呆的久了,连自己的思想都开始被人同化了,心中不由的腹诽,自家这个大人说话真是不清不楚的引人遐想。
    “你多虑了,我只是留他下来,为我打扫庭院。”
    慈正天师松了一口气,而杨智城也安心了,对于自己之前乱七八糟的想法,杨智城忍不住有点脸红,想来想去闫时轮对于苍舒言的感情如此浓烈,又怎么可能会是弯的?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前辈,不知前辈何时能为小徒授印?”
    闫时轮当然明白,这慈正天师说的正是那沈岩,只不过他并不想见那个人,倒不是说生气,而是他不希望林朔风再与沈岩有任何的牵扯,对于林朔风,他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心地极为纯善的少年。
    “你既会找到这里,必然是有人提点,若是此人无法授印,那便直接找那收了沈岩印记的人要,若是不肯,就说是我的意思即可。”
    慈正天师要的就是闫时轮的承诺,他也并不想闫时轮亲自为沈岩授印,且不说闫时轮言不愿意,就是沈岩也不会同意来到这里,对于这个徒弟他是又爱又恨,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这份亲情他如何也割舍不掉。
    “那就多谢前辈,听闻前辈前日受了伤,晚辈就不再打扰前辈休息了,告辞了。”
    闫时轮很明白,有的时候,即便是神也是有许多事情无法改变,有的人明知是死路却是一往无前,慈正天师如此,自己何尝不是?
    杨智城也很会意,很快就将慈正天师带离了青山小筑,庭院之中只留下了闫时轮与那林朔风,此时夕阳也渐渐的西下了,橘红色的天空映照这池塘边的彼岸花分外的妖娆,沙沙作响的树叶,时而会零星飘落。
    “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林朔风此时不由自主的双膝下跪,却意外的被闫时轮出手阻止。
    “你很聪明,跟着他,损了你的天赋。”
    闫时轮顺着少年的手臂,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示意少年将自己带至庭院中的藤椅边,看着闫时轮以手指确认座椅的位子,他才意识到,其实他还是和常人不同,即使法力多高强,在平时还是难免露出不便。
    “先生,你手臂的伤没事了吗?”林朔风回忆晚宴那天见面,起先闫时轮的手臂确实无法动弹,但之后却恢复如常了。
    “除了仁慈,你必须也有残忍,遇事若缺少了果决,有时你所失去的远远超越你所得到的。”
    闫时轮并没有回答,而是在循循诱导,他的感觉从来不会错,林朔风是一块璞玉,他不希望这个少年就此折损在这个案子中。
    “先生所说的我不懂,仁慈难道不是救世必备的?”
    少年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许的泪光,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微微颤抖的身躯,让闫时轮能感受到他还是有倔强的心。
    “你在怪我,对你的师傅,师兄见死不救。”闫时轮的语气很轻,并无责怪之意。
    “我……”
    “道法无常这个道理你该懂得,在这个世界有无数的法门,但不管如何修行,都该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你的师尊对你的师兄溺爱的过了,想要撇开这段因果牵连,着实太难,何况他并不愿意撇开,不是吗?”
    闫时轮微微的偏头,耳畔是少年细微的呜咽声,这种无助的绝望,曾几何时,自己也同样感受过。
    “缘由天定,挣脱不开的不是缘,而是人心,你我有缘,你的师傅与师兄之间也有一段父子孽缘,不是我想救,就可以救得了。”
    林朔风不是不懂闫时轮说的,只是他真的无法做到,这等同于让他坐视最亲的人走向绝路,他也很了解,自己的师傅对于师兄是怎样的感情,不止对师兄,对他们每个徒弟,都是一样。
    “先生,你真的是要留我打扫庭院吗?”
    闫时轮当然不会缺一个花匠,除了救下林朔风,他更希望可以亲自调教这个少年,他不忍心让一块璞玉埋没在一堆废石之中。
    “才说你聪明,这会便说如此憨的问题。”
    闫时轮那如春风一般的笑容,令林朔风看的白皙的脸庞不由的染上红晕,他也说不出来,其实可以留在这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欢喜,他还记得当年那个练觉者说过,说他与闫时轮之间极有缘分,所以他愿意听闫时轮的,也愿意留在这里。
    因为林朔风,不知为什么脑海中会闪过莫名的画面,那个画面似乎是自己在浴血奋战,他看见很长的锁链,就好像来自酆都的鬼差,而另一边又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似乎很紧张的在找寻自己。
    “但修者界不是有规定,我不能拜先生为师。”
    “小小年纪,怎么也是这样的迂腐,如果再将你留在慈正身边,还不知你会变成什么模样。”
    闫时轮的轻笑,似乎让少年明白了,学习修道,无论是哪一个法门,拜不拜师根本不重要,只要闫时轮愿意点拨自己,是不是师徒关系,又有什么要紧呢?
    “先生,您休息吧,我就守在你的身边。”
    林朔风看着闫时轮,能感受到他有些累,不知道是被打扰了休息,还是其他的原因。
    而当杨智城再次回到庭院中,看着闫时轮这样信任一个才见过第二面的少年,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入睡,心中不免有些吃味,但随即也释然了,毕竟人类的寿命对于他们来说,太过短暂了,很快杨智城便取来了薄毯替闫时轮盖上。
    而就在闫时轮因为喂食了苍舒言魂力而疲累的陷入沉睡时,苍舒言却被噩梦惊醒了,梦中的她见到一名与自己长的很像的女人,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的身边将闫时轮带走,她追逐了很久很久,直到在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他的眼神却冷然而决绝。
    惊坐而起的苍舒言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想被自己的嫉妒心而掌控,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是自己还在怀疑什么,才会做这样的噩梦嘛?
    环顾房内,她可以感受到房内留有闫时轮的身上的气息,那些草木的清香闻着特别的舒心,但闫时轮却不在,她似乎还迷迷糊糊的记得,他将自己送回房间,他好像说了要陪着自己的。
    转过头,苍舒言看见阳台之上有一个挺拔的身影,令她第一反应便是闫时轮,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回过头的男人却是句芒,同时苍舒言便看到楼下庭院之中,似乎已经睡着的闫时轮。
    “你为什么在这?”
    对于闫时轮没有陪着自己,反而是句芒在自己的房内,虽说是隔着一道门的阳台,苍舒言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原本不安的心又变得更为的焦躁了,因为对于句芒她不仅很陌生,甚至还有一些敌意,毕竟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苍鬼。
    第51章 迷茫的心
    “替闫先生守着你。”
    句芒只能照实回答,但这句话却让苍舒言有些心慌, 她不懂, 闫时轮会让一个对自己来说十分陌生的男人守着自己睡觉?如果是杨智城,或许她还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看着闫时轮的睡颜,虽然有些距离, 但却十分的清晰, 他似乎很累?
    “阿时怎么了?”
    苍舒言说着,便要下楼, 她不明白心跳的那么慌乱是为什么,闫时轮在吃饭的时候明明还好端端的, 怎么自己莫名其妙睡着了之后,却变得这样疲惫?不仅如此那个少年为什么会在他的身边?还有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怀疑, 他是不是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重视自己?
    再回想到之前那女人的名字, 想到闫时轮没亲自陪伴,甚至让一个陌生的不是人的男性鬼怪留下照看自己,苍舒言的心无法安定了, 她很想问清楚, 她不想再藏着那个名字了, 她受不了五内俱焚的感觉。
    “你不能下去。”
    句芒不得已只能出手阻拦,而这样反而更加激怒了苍舒言, 令她感觉到,闫时轮似乎瞒着自己什么事。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
    苍舒言真的开始有点讨厌这个人,或者说人的厌恶其实也是逃避的一种方式, 因为她对眼前这个名叫句芒的苍鬼,总有一股特别的感觉,好像很熟悉但苍舒言却很清楚,对方和自己是不同的种类。
    “我不能说。”
    句芒很是无奈,他总不能说因为闫时轮喂食苍舒言魂力,现在有些疲累也是正常的,而且现在苍舒言确实最好不要太过接近闫时轮,免得影响他的恢复。
    “他说的对,你不能下去。”
    杨智城早就发现了苍舒言在阳台与句芒的纠缠,他也明白闫时轮现在需要时间恢复,如果让苍舒言现在靠近,极有可能会在无意识中对闫时轮造成伤害,毕竟他们是天敌的关系,必须等闫时轮完全恢复之后,他们才能接触。
    “阿诚哥,阿时到底怎么了?”苍舒言很焦急,她直觉这件事似乎与自己有关。
    “老板旧伤复发,现在需要休息,不让你下去,是怕老板无意识的防备会误伤你。”
    此时的杨智城真的觉得自己被人类带坏了,扯谎的本事也是提高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唬的了人,但不管怎样,总要一试,拖的了多少时间,就是为闫时轮争取更多的时间休息。
    “旧伤……什么时候的事?”
    而对于杨智城来说,真是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旧伤什么的纯粹就是扯淡啊,闫时轮不过就是一次喂食苍舒言过多的魂力,有点累了,他想给自己老板争取一点时间休息也真不是个清闲的差事。
    “姑娘,闫先生是为你着想,希望你能理解。”
    句芒的话令苍舒言本欲离开的脚步终也停住了,她想不顾一切的去到闫时轮的身边,却开始犹犹豫豫,并不是惧怕被闫时轮无意伤到,而是她发觉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杨智城适宜的退出了房间,在他看来,这句芒与苍舒言是同类,应该更为了解苍舒言,自己能说的,也都已经说了,留下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作为。
    “我不明白,他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和我说,他心里藏了多少的事情,我真的不懂,但我也很怕,怕他会感觉我不够好,怕他还想着那个心里最重要的人,我更怕自己受不了这种妒忌的心,变得很丑陋,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苍舒言将心内压抑了一天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吐露了出来,虽说并不是很大声,但却令睡梦中的闫时轮微微皱眉,仿佛是心痛,也是忧心,而在苍舒言的心里她始终惧怕梦境,在之前被上身的时候,那种心灵被剥离的感觉令她更加恐惧不安。
    “越是在乎,就越是想保护,这段时间的相处,姑娘应该能体会出闫先生的对你的心意,这份情不可能是假的。”
    句芒的言辞十分的诚恳,此时在苍舒言看来并不是之前那么讨厌,反而又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他们第一次在水岸花园的废墟边巧遇时一样,那种特别的感应。
    “我是不是不适合和他在一起。”
    苍舒言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如珍珠一般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人也下意识的圈紧自己,缩在阳台的角落中,不是她失去了信心,而是人总有情绪低迷的时期。
    “姑娘,你对闫先生的心,早已表达了,你们走到现在经历了很多特殊的过程,难道也不足以让你信任他吗?”
    句芒同样蹲下身,就如同一个邻家大哥哥一样,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揉了揉苍舒言的头顶,也许姬雅与闫时轮的过去,他所了解的并不多,但是这一次他们的经历,他却十分的清楚,他也相信这千年的羁绊早已深入两人的魂魄。
    “他真的那么在意我吗?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太高,我很累,感觉永远也追不上,永远和他有着很远的距离,我打不开他的心。”
    苍舒言抱紧自己,埋首在膝间,而句芒却只有无奈,毕竟有太多的事情他不能说,有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很脆弱,很难维系,这种信任唯有靠自己,一方有所隐瞒长此累积下来,便会有这种反效果,但句芒也明白闫时轮的无奈。
    “姑娘,不如我给你讲讲,我与契真的故事吧。”
    对于句芒的故事,苍舒言事后在苏达斌这里听过了一些,但并不完全,她能感受到句芒现在是真心的劝慰自己,甚至不惜剖开自己的伤口,毕竟那契真是魂飞魄散了,苍舒言能够明白那是怎样的痛楚。
    “对不起,让你想到伤心的事了。”
    苍舒言的道歉很有诚意,她用手背擦去泪珠,趴在阳台的栏杆之上,傻傻的看着庭院中,熟睡的闫时轮。
    “其实,我原来也以为,自己也承受不住彻底的失去她,但……我更明白,她所留给我的东西,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姑娘我虽不能明白的告诉你很多的事情,但有一点你一定要相信,闫先生为你做了很多,他对你的感情以后你以定会明白。”
    对于闫时轮的情感,句芒十分的了解,站在苍鬼一族的立场之上,也许闫时轮确实是敌对,毕竟他阻止了鬼母姬雅的复生,但句芒却不是普通的苍鬼,因为契真的关系,他虽不是人类,却十分珍惜契真所保护的世界。
    当然作为苍鬼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种族被灭绝,所以他能明白闫时轮的用意,也由衷的希望,苍鬼一脉的命运能因为苍舒言而改变,或许这也是闫时轮将他留下的目的。
    “爱一个人,是不是会不顾一切的为他做任何事情。”
    苍舒言仿佛是自言自语,句芒也没回答,因为无论是自己,还是苍舒言,又或者是闫时轮,都是将最爱的人放在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上,只是闫时轮所承担的责任,现在的苍舒言还不会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句芒一直静静的站在苍舒言的身后,直至夕阳完全没入青黛色的天边,黑暗也终于降临,星星点点的灯火,令庭院变得更为幽静而雅致,而闫时轮也在此时醒了,仿佛感受到来自苍舒言的视线,他下意识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