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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出仕(士) 第13节
    严瑾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他娘亲的打趣话,撒娇道:“娘~儿子可不是讨债鬼!我想着孝顺你们都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向你们讨债啊?”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话,你要是能少出去会几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我也就高兴了!”严大姐伸指头点点儿子的额头。
    “严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着打趣,然后又叹道:“我就羡慕严大姐你有这样一个交友广阔的儿子啊,不像我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了才交了一两好友,唉……”
    “那不如我们两家换换,我就喜欢乖巧会读书的孩子!”严大姐笑容爽朗地开着玩笑,边带头往饭桌方向走。“来来,吃饭是正经事,我们边吃边聊!”
    仿佛刚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一样,说说笑笑地开始吃早饭。这一顿临别早饭上的气氛……也还算热烈和谐——如果忽视掉严琳琅时不时地扫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话。
    用过早饭,又喝了茶水歇过一阵之后,黎池他们起身告辞,严大姐又礼节性地挽留过几句、说了些常来常往的客套话,才将他们送出大厅。
    而严瑾则按照昨晚所说,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青云客栈,并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宝店拜访,之后就回严家去了。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黎棋和黎江来到黎池的房间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坐无言。
    “严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无邪。”黎池接过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黎江在自己姻缘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婶婶她们都在帮忙暗中打听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可也勉强能吃饱饭,我又有一项造纸的手艺,倒不愁没有女娃嫁进来。”
    “只是我们黎水村向来是娶妻娶贤,我们家又有三个读书人,以后会如何虽尚未可知、但多半会慢慢变得更好,那到时我的媳妇儿,身为一家长媳、弟兄长嫂,肯定不能不明事理、胡搅蛮缠、小里小气,所以还一直在找呢。”
    黎江说这些话时非常认真,表情时而自信满满、时而烦恼无奈,真是认真得可爱。
    “哈哈,江哥哥你……你想的很明白嘛!”黎池畅笑道,“呵呵,那行,你再等一年!等我今年把童生试考完,我若考中个秀才,到时你‘兄凭弟贵’,说不定还能给我娶个读书人家里的、明白事理的大嫂呢。”
    “‘妻凭夫贵’和‘母凭子贵’我都听说过,倒是第一次听说‘兄凭弟贵’的。”黎江并不在意堂弟脸上比平时要格外灿烂的笑容。
    “虽是牵辞附会的‘假古人之言’,可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可能不比夫妻和母子间的情义深厚,但也不会薄多少的,怎么就不能‘兄凭弟贵’了?”
    黎池前世时桌面朋友不少,桌下挚交也有好几个,这世虽还没有挚交,可亲的、堂的兄弟们不少,兄弟之间互相扶持也是应有之义。
    “哈哈!那好,我就指望着‘兄凭弟贵’的时候了!”
    县试考完后一时无事,父子叔侄三人也就胡天海地聊起来,黎棋聊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黎江聊他的雄心壮志,黎池则静静聆听着,不时递一两句话附和他们,也还算聊得非常火热。
    作者有话要说:  严琳琅是半个剧情npc半个炮灰,绝对不是女主
    第19章
    第二日早饭后,严瑾如约来到青云客栈。
    在此之前,黎池早已将自己拾掇整齐。一身天青色烟雨图的书生服——这是他最好的一套衣裳了,广袖长袍、纶巾绦带,颇有少年书生的儒雅飘逸、俊美风流。
    对待这次拜访,黎池的态度不可谓不郑重。
    互相见过,黎池打过招呼后,就和严瑾一起往四宝店步行而去。
    因黎池的面容俊秀,且又是盛装出行,一路上回头率还不小。
    一进四宝店,徐掌柜就迎了上来,“多日不见黎公子,公子这气度姿容愈发摄人了!”
    黎池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一年多不见徐掌柜,您这体态愈发富贵了!”
    “哈哈!黎公子真是促狭。”徐掌柜体型日见富态,这一笑把脸盘笑得更加圆润了。
    开过玩笑,黎池又正经地行过礼,“请徐掌柜见谅,小子我近来埋头于准备童生试,庸庸碌碌的竟没有丝毫空闲,就连前几天来赶赴县试,也因安顿不及而没能来拜访徐掌柜,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黎公子是在忙正经事,我哪会埋怨你没来我这店里坐坐?”
    还未待徐掌柜和黎池多叙叙,二楼楼梯口就下来一个人。“瑾弟这才来了?可叫我好等。”
    黎池看向这道清朗声音的方向,果然声如其人。
    清风朗月的一位疏阔男子,玉冠博带,一身蔚然大气,谦谦君子、赫赫气度,宛如一轮郎朗明日。
    严瑾携着黎池的手臂上前,向那男子引见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黎水村小书生黎池了。”
    “池弟,这位就是店面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四宝店的少东家——赵俭。”
    黎池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久仰赵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在下黎水村黎池。”
    在黎池行礼时,不,在赵俭听见一楼的寒暄声并决定下楼迎接时,他的心绪就不平静了,现在看着三阶楼梯下站着行礼的人,虽心绪繁乱却神色无异地见礼:“黎弟,幸会幸会。”
    ‘黎弟’音同‘犁地’……
    “赵兄可称呼我池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是太过辛劳了。”黎池露出温和中带点小促狭的笑容,自嘲自娱地纠正了赵俭对他的称呼。
    虽黎池这样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有倒贴上去套近乎的嫌疑,可由黎池做出来,就只显得温文可亲了。
    ——‘就算您要和我称兄道弟,也请别叫我黎弟,黎弟(犁地)听着实在太过辛劳。’
    赵俭眼中一瞬恍惚,又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唤你池弟。”
    “一楼是买卖经营之所,太过嘈杂。二楼是平常接待友人的地方,稍显清幽些,我们不如上二楼去吧。”赵俭抬手引路,邀请道,“瑾弟,池弟,我们上二楼去叙说。”
    严瑾和黎池自然依言跟上去。
    徐掌柜没有跟上来,只在静立在楼口躬身恭送,待一行人背影消失后,就连忙去准备茶水。
    上到二楼,黎池眼神微微四扫。这四宝店的二楼和前世的书咖差不多,每个座位都由半雕不透光的高大原木屏风圈出来,虽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到底视线是阻绝开了的。
    赵俭带着两人走到一个光线明亮的临窗位置,礼让道:“瑾弟,池弟,请入座。”
    严瑾和黎池也礼让一次后,三人一同入座。
    坐下没多久,徐掌柜就亲自端着茶水过来,“少东家,黎公子和严公子请用茶。”
    待徐掌柜摆好茶盏后,赵俭随意挥挥手,“徐掌柜,你先下去吧,待手边不太忙时就去我住处,让钱进做一桌待客的好菜。”
    “是,属下立刻就去。”
    黎池看着自称‘属下’的徐掌柜躬腰退下,暗自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雇员对雇主的态度都是恭敬无比,到底是衣食父母呢。
    赵俭挥手让徐掌柜退下后,转过眼就看见黎池正貌似不经意地看着徐掌柜的背影。
    “来,瑾弟和池弟,你两尝尝这清茶。只用了清冽的山泉水煮沸后冲泡而成的,尝尝看滋味如何?”
    黎池端起茶盏、垂眼一看,微褐的茶汤透彻清亮,盏中只有一粒粒茶叶悬浮。轻抿一口,细细品味,“苦中回甘,茶香盈唇,好茶。”
    他前世也是喝过几两好茶的,这茶虽不说远超他喝过的那些好茶,却也不逊色了。相比当下盛行的加盐姜等佐料的、可解渴可充饥的煎茶和煮茶,他更喜欢只用水冲泡出来的清茶,这茶他喝着的确不错。
    严瑾也抿了一口,仔细品咂品咂,“喝着的确不错,可也说不上来比我们平日喝的茶汤好在哪里。”
    “竟是池弟是我知音,更懂得品味为兄这费了大功夫制出来的清茶。瑾弟你简直……就如那牛嚼牡丹!”赵俭虽说着贬损严瑾的话,语气和表情却未见嫌弃,反而显得幽默可亲。
    这一轮品味清茶,既显出了赵俭与严瑾间的亲近,又以‘知音’形容黎池、从而拉近了黎池与他的距离。
    黎池暗叹:又是一个深谙桌上说话艺术的人。
    既然谈话氛围已经起来了,三人顺势就说了些促进相互了解的话。
    黎池知道了赵俭在家中排行第三,四宝店就是他家的产业,他这次外出是跟着父兄一起巡查家业。黎池也说了自己家住黎水村,在家中排行第五,下面还有个调皮的亲弟弟,家中以种田为生。
    “说起家中以前维生艰难,现在却有所好转,这其中还有赵兄的四宝店的功劳,小弟我今日来拜访也是为了谢四宝店的援手之恩的。”黎池说出了今日来拜访的主要目的之一,而另一个目的就是结识四宝店少当家,现在看来完成得很顺利。
    赵俭轻放茶盏,语气疑惑:“这援手之恩从何说起?”
    赵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援手之恩从何而来。他赶在县试前岔道绕路来到浯阳县,在与严瑾‘偶遇’结识后,一次‘偶然’闲聊时,严瑾聊起他家中借住了一个黎侍郎的族人——黎水村的一个书生,这才与黎池有了这次约见。
    “赵兄且听我道来。”黎池将他抄书挣钱、顺道看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黎池的叙述,严瑾感叹:“池弟这样刻苦读书,值得称赞。现下天下学子无不抱着官定的四书五经死读,为求一身功名汲汲营营,哪还会去读律法和史书这些旁门书籍呢?”
    黎池听了后,笑容中带着惭愧:“瑾兄这话夸得小弟深感惭愧呀,我不过是想‘以史为鉴,可辨忠奸;以法为绳,可明进退’,终归还是为了功名仕途才读这些书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身为臣民竟不想着皇朝绵延万万年,却想参透皇朝‘兴替’,是想做什么?
    严瑾和黎池就读书的几种境界展开了讨论,赵俭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反而有些目光无神。
    原来还有这一重原因吗?黎池起初就选择跟他交好,竟是自己手下的四宝店对他有援手之恩的原因?
    赵俭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甚至都没等眼底的情绪蔓延到脸上来,一个眨眼,他依旧是那个如一轮郎朗明日般的疏阔男子。
    “要我说,为皇朝、为黎民而读书,才是读书境界中最应推崇的。”
    赵俭说的非是‘为圣上、为黎民而读书’,黎池就更感觉这人值得结交。不再只因为这人‘相由心生’而外露的郎朗疏阔,还在于他对皇权没有愚忠思想,而是站在为皇朝(社会)、为黎民的立场上。
    不过,也许以上两点都只是个添头?毕竟他当初热衷于拜访四宝店少东家,除了表达谢意外,主也是想结交一位手中店铺能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能(用的)人。
    接着,三人就‘该读哪些书’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赵俭觉得读书应该兼采众长,就是什么书都要读,不一定要读精、但要有所涉猎。
    黎池也觉得如此,但于他来说科举功名是立身之本,首先科举书籍要读精读深,再才是去读些有实用功能的书籍,如手工业书籍、农书、律法书等。
    严瑾从小到大被念叨要读书科举,反而就不喜读四书五经了。他认为该读些描写市井世情的书,简言之,就是多读话本。
    听了严瑾要‘多读话本’的论调后,黎池和赵俭都被逗笑了。
    对于严瑾这种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读书言论,黎池没有丝毫批评抵触的想法,百样人有百样活法,他并不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该过哪样生活。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下的话本是什么样的,他也在四宝店浏览过几本,“话本?什么样的话本?是狐仙倩影,还是才子佳人?亦或是……满园春色?”
    即使是在说着春色暧昧的话,黎池也还是一身光风霁月,不见丝毫猥琐。
    严瑾的脸‘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又一眨眼就红透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我,我才没有呢!是……是……就是一般的话本!”
    赵俭也玩心大起,“一般话本?那是什么话本?可能说个名儿让我和池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黎池拍着椅子扶手,朗声大笑,“赵兄真是促狭爱捉弄人,你看他的脸都红得冒热气儿了,赵兄你还问他话本的名字!”
    “池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表面温良的,其实内里不知多少弯弯肠子!经常卖了别人,还想着法儿让他乖乖送上卖身钱。”对于黎池的话,赵俭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