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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出仕(士) 第55节
    礼部官员于是宣布复试结束,然后又有官员在前面带路领他们出宫,这皇宫里可不是能迷路的地方。
    黎池他们出了皇宫,礼部那个领路的官员也就不再管了,贡士们于是各自散去。
    黎池这时才和钟离书与明晟说上话。但因为明日就是殿试了,而殿试又是在辰时正式开始,明早肯定是要起得很早,他们要赶紧回去早早地收拾后睡下,免得明天睡得迟到了或者因睡眠不足影响发挥。所以也就没时间多说几句。
    黎池和钟离书两人说的,无非也就是互相鼓励和互相祝福罢了,再就是互相提醒不要忘记了应该带的东西。
    因为不像是乡试时住在一个院里,所以黎池和钟离书他们在宫门外就分开走了。
    今天只是复试,黎池没让他爹和他三堂哥接送。
    不过黎池走回黎府时,还是看到黎棋和黎湖等在角门外,翘首以盼。
    之后三人一起回到青朱院,黎池就叫来灵仙,让她去厨房叫一碗面条来。
    黎池实在是饿狠了。
    这个时代平民大多一日两餐,富人一日三餐或多餐。黎池这世以前一直是一日两餐,不过在他科考小有所成后,家人看他读书废脑子废体力,就时不时给他加餐,然后自然而然就给他过渡到了一日三餐。
    可黎池今天却还只在天没亮之前,吃了一顿早饭。复试时是没吃午饭的,到现在他已是饥肠辘辘。
    反正时间也不早了,黎棋和黎湖也顺便叫了一碗面条,三人一起提前吃了晚饭。
    所以当黎镜那边派人来,喊黎池他们去正厅一起用晚饭时,黎池就婉言谢了。
    没过多久,黎镜那边又派一个婢女过来,送来了一支笔和一壶墨。
    “老太爷说,这读书人写文章,就如同将军战场杀敌一样,将军需要一把好兵器,读书人要一支好笔。还有这墨,是善于制墨的涂御史所制,涂御史所制之墨,不受季节气候影响,浓淡相宜,深受众多读书人尤其是赴考举人和贡士的欢迎。
    老太爷亲自寻来送给池少爷,愿您殿试能文思泉涌、顺顺利利!”
    黎池接过包装得低调奢华的礼盒,“现在时辰不早了,明日殿试又要起得早,我此时怕不能亲自过去道谢了。还要烦请你,帮忙谢过镜四爷爷。”
    那婢女自然答应将黎池的谢意转达到,然后就告退了。
    殿试的试期为一天,即是明天辰时开始、酉时结束。约定俗成的,殿试是不带干粮的,若是到时圣上赏赐午饭,那考生们就吃。若是圣上不赏赐,那考生们就饿着饿一天。
    所以黎池要带的东西不多,只一套笔墨砚台,以及一小壶磨墨的清水而已。这些黎池早就准备好了,清水已经已用小瓷瓶装好,笔墨砚台也准备好了,是他从家里带到京城里来的用惯了的、半新不旧的。
    黎池打开礼盒,拿出盒中的笔,狼毫笔头、玉石笔杆,不仅看着奢华至极,拿在手里也很趁手。
    黎池又拿出那一壶墨。墨壶的壶身是剔透的玉石材质的,可能是白色冰种翡翠。壶内的墨汁摇晃后流动顺畅,壶底没有沉淀。
    这支笔和这壶墨,看上去都价值不菲。只是适合与否、是否能用,尚未可知。
    “和周,这墨汁真方便!只要带上这一壶墨,就可以不用带砚台、墨锭和清水了!”黎湖凑过来观察了之后,感叹道。
    黎池在书案上铺上一张纸,点点头赞同:“是很方便。据说很多考生都会买这种墨,既方便省事,写的字也好看。不如来试试……”
    黎池在纸上随意写了‘和而不同‘四个字,写完后拿起来近看,“这墨的确好,浓淡相宜。”
    “镜四爷爷有心了,知道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即使知道这种墨也买不着,于是就买来送给你。”
    黎池手中拿着这张纸,最后将它折叠后塞在书案上放着的书本之下。“是有心了。”
    黎池没再多说,也没将那支笔和那壶墨放到书篮里去。然后就站起身离了书案,准备洗漱后睡下。
    看着还摆在书案上的笔和墨,黎湖没明白他堂弟的意思。不过没明白就没明白,反正都由他堂弟的就行,也不去干涉他。
    ……
    辰时即早上七点一到,殿试就正式开始。
    可殿试之前,还有入场核检、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昨日复试时,礼部官员已说过,需黎明时候即早上四至六点就入宫。
    黎池他们这些考生,算上赶去皇宫路上的时间,那么就要起得更早些才行。
    因为黎右侍郎府就在京城的内城,到宫门口的路程不多远,于是黎池准备寅时中即早上四点起床。
    黎棋想着儿子黎池是年轻人,年轻人觉多,怕他睡过头起来迟了,愣是一个晚上都没睡严实,等外面更夫报时‘寅时三刻‘时,黎棋就起床了。
    等寅时四刻即寅时中时,黎棋就准时去叫黎池起床。
    虽然早上四点,比黎池体内的定时生理钟要早两个小时,不过黎池到底不是纯正的年轻人,晚上入睡前提醒一下自己第二天早起,早上也就按时醒了。
    因此他爹黎棋来叫他起床时,黎池也刚好醒来,在床上坐了起来。
    “和周,起了啊?来把昨天准备的衣服穿上。”黎棋将昨天就已经找出来检查过的衣服,递给黎池。
    虽然昨晚已经检查过这些衣服没有问题了,可黎池在将衣服穿上身之前,还是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穿上。
    北方农历二月份的天气,气温还很低,殿试地点又是在没有遮挡的保和殿前广场上,要多穿些衣服才能不被冻得拿不稳笔。
    最后黎池穿了四条单层裤子,八件单层长衫和一件单层外袍。这么多层衣服穿下来,即使是身如修竹的黎池,也显得有些臃肿了。
    不过黎池也不能去介意这么多,风度翩翩固然重要,可殿试和身体也同样重要。
    黎池穿好衣服后,婢女灵仙端来一盆热水让他净面洗漱。
    洗漱过后,从厨房回来的苏叶端上早饭,一碗热腾腾的瘦肉粥和三块香甜米糕。
    “倒是劳烦府上了,这么早起来为我准备早饭。”
    “正逢今天是每五日一次的上朝之日,老太爷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起了去上朝,厨房里也要为老太爷准备早点,因此倒也不麻烦。”苏叶一边解释一边将早饭摆出来。
    黎池点点头理解了,然后坐到桌前开始快速地吃起早饭来。
    “老太爷昨晚还有吩咐,让苏叶备好一顶小轿,今早送池少爷去参加殿试。苏叶已经安排妥当,轿子就在停在角门外,等池少爷这里好了,就能直接上轿出发。”
    黎池嘴上动作没听,心里估量过坐轿子去的途中迷路或反而迟到的可能性。这样的手段过于明显了,容易授人话柄,想来他背后的人应该不会用的。
    “镜四爷爷想的实在是周到,侄孙先在此谢过,待改日再去当面致谢。”黎池感激地说着。
    吃完早饭,黎池就准备出门了。
    不过在出门前,黎池走到书案边,将昨晚塞在书本下的纸抽出来。
    纸上的‘和而不同‘四个字,已经晕开,纸面上只有黑乎乎的四个墨团……
    黎池没说什么,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书案旁的废纸缸里。
    又将书案上装着笔和墨壶的礼盒,塞到床底下,这才提着用布帕盖着的考篮出门。
    黎湖才是真正的年轻人,黎池临出门前他才醒,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还没睡醒。黎池就让他继续睡,不用去送他了。
    本来黎池是想让他爹也不去送他的,这二月份天亮前的时候,寒气格外重。不过黎棋坚持要去送,又说反正是乘轿子去,轿子里也不多冷。
    最后,黎棋和黎池父子两同乘一顶轿子,在刚刚卯时即五点的时候,到达了宫门口。
    因今天正是上朝日,宫门处陆续地有上朝官员进入,一点二月份大清早的冷清氛围都没有。
    不过参加殿试的贡士与官员们走的通道不一样,贡士们有专门的门进入,进入之后要在一间房屋里接受核检。
    这次核检与之前的几次考试有些不一样,之前的核检更侧重是否藏有舞弊的东西,这次的核检则是更侧重检查考生是否有携带违禁物,如匕首利刃之类能伤人的东西。
    核检时,黎池携带的一方砚台,检查人员就拿在手里仔细端量了好一会儿,最后又仔细看了黎池的殿试文书,才将他放行。
    黎池想着,他能够被放行且那方砚台也没被没收,可能是因为砚台的棱角不突出,整方砚台呈圆润的圆形。
    入场核检、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都做完之后,时间也就到辰时了,殿试正式开始。
    殿试与复试的座位是一样的,黎池依旧坐在考生方阵的顶角上。
    看着悬挂在旗杆上的殿试试题卷轴,黎池觉得是他轻忽了。
    原以为如无意外,这个状元他是稳稳能到手的了。可这殿试的试题,答得稍有不慎,别说状元了,能否得中进士都不一定。
    更甚至说不定,会有祸事上身。
    第65章
    殿试考一天,只考策问。殿试策问的试题,多是以向考生询问一二事为主。
    而此次的殿试试题,向考生们询问的是:何人可为储君?储君当如何选拔?储君应当做甚么?
    当这个策问试题悬挂出来后,保和殿前的广场上,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监考的四名主考官和八名同考官,眼神犀利地扫过人群后,抽气声才没了。可考生们的内心,却没有因抽气声的平息而平静下来……
    黎池看着旗杆上悬挂的试题题目,他的内心也与那些低声抽气的考生一样,汹涌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这道殿试策问题,若答得稍有差池,状元就不用肖想了,能得个二甲进士,不落到三甲同进士中去,甚至都不算太差。
    怕就怕这道策问题,会给他埋下祸患。或许这祸患出现的时候,不会是在这次殿试后立即出现,更可能是在下任皇帝登基后。因为万一最后登基的皇帝,是他在这次殿试策问对答文章中,没有押对的呢?
    因此,此次这篇殿试策问文章,黎池要答得万分谨慎!字词句的运用方面,要仔细推敲;观点的表达方面,要确认没有明显指向某位皇子这类的指向性……
    ……
    大燕的殿试,真的有向天下学士询政问策的风范。
    大燕立国后的第一届殿试,策问题目就是‘如何安天下‘,自此之后历届殿试的策问题目也都很犀利,比如‘兵权与皇权‘、‘君权与相权‘、‘官员贪腐‘、‘田地兼并‘等等,都在殿试策问中出现过。
    当然试题的措辞不会如此明刀明枪,在题目的描述上会委婉许多,有着层层修饰。但是剖去诸多的粉饰词藻之后,题目的实质就是这样的犀利。
    但是,黎池万万没想到,在场所有考生也都一样没想到,这殿试的题目竟会犀利至此!
    这有关储君的三问,俨然就是一把利器啊。
    储君,副主也。
    虽自前朝开始,储君即太子手中的权力,就已经被皇帝削减得所剩无几,已当不上所谓的‘副主‘之称了。
    但储君毕竟是储君,如无意外就是下一任皇帝,是要接过一国社稷重担、带领大燕继续走下去的人物。
    储君如此重要的人物,竟让他们这些考生来议论?
    对现场这些贡士来说,实在是为难他们了。
    储君,除了他本身的重要性之外。围绕着这个身份的,还有许多不可言说的敏感因素。
    如今是贞文二十年,当今圣上登临大宝的第二十个年头。而当今圣上甚至还没到五十知天命之年,据说圣上如今身体康健,看样子再治理国家十来年都没问题。
    圣上龙体安康的情况下,谈册立储君?
    是因为朝中大臣们催促吗?有可能。大臣们总是担心万一某天皇帝出事,可却没有立储君,到时候谁上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必然就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是因为皇子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争斗了吗?也有可能。三皇子赵俭说过,他已经有七个成年兄弟。八个成年皇子,怎么可能不争斗。
    可是这些都只是猜测,信息不足,黎池无法分析皇帝此举究竟是为何。
    黎池无法揣测清楚皇帝出这道试题的深意——当然是皇帝亲自出这道题的,除了皇帝本人,谁还会敢出这种‘储君三问‘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