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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出仕(士) 第131节
    看惯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和青砖黛瓦,如今置身于这异域风情之中,心中震撼不可名状!
    现在看着还是空空荡荡,但已可见在不久之后,此处人声熙攘的盛况……
    这一次参观,撼动了多少两广官员的内心,他们心中又是作何想法,黎池就不知道了。
    黎池能够推测出的是,他想通过此次参观,对一些事情起到催化作用的目的,应是达到了的。
    腊月初的这次参观结束之后,在腊月中旬,黎池与毕锋武喝酒时,他说据守卫海贸司的兵士上报,最近周围多了许多来看稀奇的百姓。
    而在这些百姓之中,身材高大且头脸捂得较严实的,果然有不少。
    黎池暗道,这样看来,时机应是差不多了。
    专心公务时,不觉时间流逝,倏忽一转眼间,这就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黎池与桓茗和御林军们闲得无事,就与运水泥大船上的水手和十来个秀才们,凑在一起吃海鲜锅。
    十来口大锅一字排开在岸边架上,熊熊大火烧上,鱼汤锅底鲜香扑鼻!
    正吃到兴头上时,有省衙的书吏和衙役前来,邀请黎池他们除夕那天,一起吃团年饭。
    黎池端着蘸料小碗,从桓茗筷子下抢来一只大虾,放到自己碗里,“伍大人实在心善且好客,既伍大人盛情邀请,那我们也就不推辞了。劳烦转告伍大人,除夕中午的团年饭,我们定然准时赴约!”
    黎池又热情地招呼书吏和衙役们,“来来!几位一路走来想必也饿了,添几副碗筷,一起来吃点!”
    或许是吃厌了海鲜,也或许是不习惯许多人围着一个锅捞菜吃,那几个来传信的书吏和衙役推辞了,并以要趁天色还早赶回羊城为由,告辞离开了。
    黎池也就是随口一说客气话而已,他们走了也就走了,还不至于让他在乎。
    黎池放回抢菜的公筷,拿起自己的私筷吃了起来。嗯,从别人筷下抢来的大虾,吃着都格外鲜香呢!
    第161章
    番禺到羊城有些距离,若等除夕那天早上才从番禺赶过去,恐怕不能按时到达。
    于是照旧留下三十名御林军看守官船后,黎池和桓茗带着其余七十名御林军,提前一天就进去了羊城,依旧在驿馆住下。
    一夜酣眠,第二天早上睡了个自然醒,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黎池起了床,不慌不忙地穿衣洗漱,束发正冠,将自己拾掇齐整。
    与上次一样,在同一间屋里,用两张八仙桌打地铺的桓茗,也将自己拾掇得十足精神。“和周,你说伍子勤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地,叫我们去吃团年饭。”
    黎池最后整了整衣襟,将一块压袍角的玉佩挂到腰间,“卖的什么药啊?他们今日,总归是要把葫芦里的药倒出来的,到时自然也就知道了。”
    “倒也是。”桓茗将他佩的雁翎刀拔出鞘,确认刀刃锋利依旧,才插回刀鞘又配好,“今天外有毕将军,内有我与刘耳几人护卫,总归安全上应是无虞的”
    黎池穿戴完毕、只待出门,听了桓茗的话,看他杀气森森的样子,好笑道:“茗柯,你……很不必这样的。今天这顿除夕团年饭不会寻常,这是当然的,但也不必杀气森森的样子。这应该就是一场普通的鸿门宴,或者收买交好宴,还有毕将军同去呢,拼杀见血的可能性不大。”
    桓茗承担着护卫职责,有些事还是需要与他透个风,否则到时不一定能配合默契,于是黎池向他透露了有密旨这回事,让他到时见机行事。
    结果,桓茗似乎,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真的?”
    “真的,你大可不必过于戒备。”否则即使桓茗赴宴时注意掩饰神情,也难免会透露出一二来,因此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都将自己拾掇整齐之后,时辰也差不多了。于是黎池与桓茗,外加刘耳等七个有阶品的御林军,一起出门前往伍子勤的私宅赴宴。
    除夕团年饭这件事,自带一种温暖团圆的氛围,宴席若是摆在布政使衙门官署,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于是这顿除夕团年饭,就摆在了伍子勤的私宅。
    既是私宅,黎池若带着几十御林军一起去赴宴,就很不合时宜了。
    不过御林军之中,并非全是普通兵士,也有一些荫庇入伍的勋爵之后,他们是有虚衔阶品的,因此若带着他们去赴宴,也就说得过去了。
    在午时还差一刻的时候,黎池与桓茗一行人,到达了伍子勤的私宅外。
    大门之上,笔势刚直‘伍府‘二字,锋芒毕露!看府宅面阔,应该是分了东西两路的大宅院,至于进深有几进还未知。反正与黎池的一路三进的状元府相比,至少有两个状元府大还不止了。
    “黎大人、桓大人,以及诸位大人!快快请进!”
    在大门处迎客接待的,是伍子勤一个刚成丁的庶子伍孙玉。伍子勤迁任两广布政使时,将妻子留在苏杭老家,只带了一个宠妾,以及此妾所出的一个半大庶子来任上。
    如今正妻嫡子不在身旁,妾室就权当正室了,庶子也作嫡子养着,刚十四岁成丁,就能代父迎客了。
    黎池与桓茗等跟在伍孙玉身后,一路进入伍府。这一路走来,有一股芳香萦鼻,香气高雅而悠远……
    黎池注意到大门、屋檐和隔断窗棂等的木材纹理,如行云流水一般,却又变化多端,给人以高贵典雅、稳重大气且又兼具柔和文静之感。这俨然全都是黄花梨木了!
    黄花梨木,又称海南黄檀木,是仅次于紫檀木的名贵木材。京城中好些达官显贵府上,才能有一套黄花梨木打造的家具。可这伍府,看着却就像是用黄花梨木建造的,以至于不见燃香,却有檀香幽幽。
    走近大厅,又看清门窗上镶嵌的彩色透明玻璃时,黎池心中暗叹一句:在京中的皇帝,都还在将琉璃用作摆件玩器呢,这伍府却已经用来镶嵌窗户了。
    走进大厅,厅中已经有许多见过或未见过的两广官员在了,主人伍子勤也在大厅中作陪。
    见黎池他们到了,伍子勤忙起身迎接,言行和神情竟是格外热情,“黎大人,桓大人,诸位大人,可算是来了!叫我好等,快快入座!”
    “惭愧惭愧,久等久等!伍大人,孙大人,姜大人……多日不见诸位,风采依旧啊!”
    两方一见面,竟仿佛是经年旧友,久别重逢一般!伍子勤热情,黎池也不冷淡,一时间谈笑声阵阵……
    以前有过交集的官员,就互相打招呼寒暄,以前未曾谋面的,伍子勤作为主人也在中间互相引见。
    引见完官员之后,伍子勤又开始引见在场的商人。
    “这是我们羊城府里,莲花县的杨万千杨布商,花都县的瓷器商人景洪伟,这是……”
    没错,今天这顿‘团年饭‘,除相较之下,黎池与其中交集较多的那几个两广官员外,还有一些没见过的其他府县的官员,以及两广省、更多是羊城府及周边府县的商人。
    “久仰黎监督大名!”
    “今日一见黎监督,风采竟是比传闻中更盛三分!”……
    黎池以一贯温和的姿态,与伍子勤引见上来的众商人交谈着:
    “杨家的布匹生意做得大,本官早已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杨家主身上绸缎,才知传言无误。”
    “本官听闻‘景窑瓷‘的瓷器,比之景德镇官窑出窑的都不差,想来景家主也是经营有方。”……
    伍子勤引见来的商人,黎池与他们每个都聊了一两句,未曾漏下一人。且还将他们一个一个,都记下了。
    南海商贸司的‘公商制‘早已不是秘密,只有十五个商馆的事,也早已经传出。如今商贸司已经建成,就矗立在那里,明年春夏应该是就要开市了,那这些商人的意图不言自明。
    午时一到,大厅中的一架欧式座钟,开始‘叮铃叮铃‘的报时,向来准时的毕锋武踏着报时声走进来。
    两人在不经意间,一个眼神交换之后,才互相打招呼,“毕将军,多日未见。”黎池前迎几步,躬身行礼道。
    “黎大人。”毕锋武也回以一礼,言语简洁地打了招呼。
    至此,今日团年饭的宾客,就已全部到齐了,伍子勤喊了管家来,吩咐开宴。
    宴开两席,盘盘精致佳肴,流水似的被端上来,颇有连绵不绝的气势,直到四张八仙桌拼在一起的长桌上,都已经摆满了,方才罢休。
    在主人伍子勤的招呼下,众人纷纷入座。
    四张八仙桌拼就的长桌,这张桌子有多长可想而知,桌上客人夹菜时,手臂必然是不够长的。
    于是就有长长的一队穿红着绿的娇俏丫鬟,身姿曼妙,款步上前,站到每个客人的侧后方,准备伺候酒菜。
    在这些丫鬟出现时,两席桌上的气氛眼见地热了起来,客人的神情渐渐放松,脸上兴奋也缓缓显露……
    男人之间的谈话,若是有酒,就会很容易开启话题,若是有美女,谈话就会顺畅许多。若是二者兼具,气氛自然双倍热烈,互相之间就像是遇着了灵魂知音一般,话匣子‘嘭‘地就完全打开了!
    这是大多数男人的劣根性,就仿佛是生在男人骨子中的本能般。区别或许只在于,遭遇酒与色之后,还能否保持头脑清醒,能否用理智压制本能。
    恰巧,黎池就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酒与色在他这里,远不及他的前程仕途万分之一重要。
    站在黎池身后伺候酒菜的丫鬟,或许是在场所有丫鬟之中,最有韵味、最漂亮也最特别的一个了,这丫鬟是一个中西混血儿,美得很精致。
    毕竟,今日这顿团年饭,虽席上众多官员和商人,比黎池富有、官高的不在少数,可所有的利益指向,最后都归于他这里。
    因此会用上最特别的一个丫鬟,来为他伺候酒菜,也是正常。
    “老爷,您想吃什么?西娜给您夹来。”
    黎池的眼神,也似是与席上众多客人一般,带着些别有意味的热意,向桌上的一道鱼羹的方向,伸手一点,“劳烦西娜,盛碗鱼羹来。”
    桌上有美味佳肴,杯中有醇香美酒,身后有美貌丫鬟伺候酒菜,真是美哉!
    很快地,桌上气氛就热烈起来,推杯换盏,说说笑笑,互相间迅速地熟稔起来。然后,一些话自然而然地,也就问出来了。
    伍子勤:“黎大人将海贸司建得,真是极好看!如今看时,颇有娴静空灵之感,也让人心生震撼,可却又更想看看它人声熙攘时的景象,到时一派繁华烟火之气,想必又是另一种震撼了!是明年春夏时,就开市了?”
    西娜光裸一截皓臂,端着酒杯,欲喂给黎池喝。不过似乎是伍子勤说话,分去了黎池的注意,他自然地从西娜手中接过酒杯,拿在手里听着,然后答道:“对,是计划明年春夏时,就开市。”
    “想必所有准备,都已做好了?”
    “计划书是早在京中就做好了的,商贸司的吏员也已派遣来,一应种种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既是商贸司,这互市的商人可不能少,商人们可也都通知齐全了?”
    黎池心中一转,是日后给个饵了。“下官已给认识的晋商、徽商和潮商,都去了信,邀他们开年春夏时南来。虽大多已经回信,说会派船前来,却也不知船的大小……”
    是驾大船来,真心做生意。还是开小船来,看在黎池的面子上,只为走个过场。如今看来,黎池他似乎也没有把握?
    “黎监督何苦舍近求远?我们在座这些商家,是做惯……了生意的,到时定然可以给黎监督捧场!”
    “杨兄说的在理!我们有做绸缎布匹生意的,也有做瓷器生意的,还有做茶叶生意的,这些东西在大燕不愁销路,想必卖给洋商也是能卖得出的。就绸缎、瓷器和茶叶这几门生意一撑起来,商贸司准保也就热闹起来了!”
    “是啊,是啊,也不用指望晋商、徽商和潮商了,他们隔着千里之远的距离,哪里能指望得上?”
    黎池面上神情,似乎有些意动。
    牵头置办这场团年饭的伍子勤,见状说到:“诸位实在大气!本来也是,都是羊城府的人,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何必去求助外人?黎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黎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神情感动道:“就是这个理!”
    席上商人们高兴了,几个似是领头人物的,连着敬了黎池几杯酒,黎池也都笑着喝下了。
    这场景,似乎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然而,黎池什么话都没说,也未做承诺。
    席上一番推杯换盏过去之后,又进入了新一轮的谈话。
    伍子勤:“大燕这边的商人有了,可不知洋商有了没?”
    黎池一贯的温雅之中,竟难得泄露出一丝苦恼,“今年夏天,还在建商贸司的时候,倒是有碰见几个似是第一次来大燕的洋商,知道大燕要开海贸之后非常高兴,说是明年或者后年夏天时,定会前来贸易。”
    伍子勤:“海上风浪无常,兼具路途遥远,明年春夏时节,那几个洋商怕是很难到的。”
    黎池从西娜手中接过碗勺,舀了一勺鱼羹喝下,“下官也是这样想的,唉……算了算了!反正圣上也说了,不指望头一两年里,这南海商贸司就能繁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