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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我说过要给你置办嫁妆,看来现在回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岂不是要错过你的婚礼?”越龙城见我难过,故作轻松的调笑道。
    我含着眼泪点头,“是啊,这是你答应我的。”
    越龙城轻轻将我揽到他的肩上,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这是亲人,这是血浓于水的感情,越龙城是我永远的依靠。良久,我才抬起头轻声道,“龙城哥,既然你回来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我想把爹爹接过来安享晚年。他在金陵实在是太不安全……我知道这件事叫你去办实在危险,可我找不到别人了。”
    越龙城面色一黯,稍纵即逝,脸上带着微笑,“可以。”
    我与越龙城相识十多年,他是稳重之人,每个小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啊,还有两个来月,我去帮你接赫连叔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坐到越龙城正对面,却愈发的发现他眼神的躲闪。
    “天色不早,王府不是久呆之地,我要走了。”越龙城顾左右而言他。
    我猛地反应过来,两手抓住他的肩膀,“爹怎么了?!爹爹怎么了?!”
    越龙城抬起头,眼睛里闪着雾气,“他老人家在金陵郊外……非常好……”
    “你骗我……”我的眼泪已经哗哗的流了下来!是我太傻,金陵是锦衣卫活动最频繁的地方,也是朱元璋最容易控制的地方,爹爹一个耄耋老人,即便老当益壮,又怎么会在金陵安居乐业至今!“爹爹不在了,是不是?”
    越龙城没有答话,只是将几近疯狂的我抱住,生怕我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爹爹。他老人家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我的眼泪肆意留下,对着越龙城哭喊。
    越龙城将我紧紧抱住,“别闹,别闹!现在已经不用你送终了,他老人家很好。”
    “你是什么意思?”我迷茫的看着他。
    越龙城面色伤感,“赫连在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我把他葬在金陵郊外。当时我们自身难保,我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要去坟头看他。那时候风声正紧,咱们要是出现在金陵,绝对是要被人追杀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执意让你留在王府的原因,我保护不了赫连叔,说明我也没有能力保护你。”
    看着越龙城痛苦的脸,我也泪水横流,“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此番回来,一来是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就是想着把这件事告诉你。如若不是你问,我想着到你大婚之后再告诉你。”
    “凭什么,你凭什么瞒我至今。”我语无伦次。
    越龙城却只是将我紧紧抱住,让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断地哭泣。
    我早该猜到,可我这些日子只顾着自己,从没有想过爹爹他老人家过得怎么样,如今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就罢了,连他的坟头都没有去过一次,连一张草纸也没有烧过给他。想到此处,更是悲恸。
    “告诉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他……他老人家是被一帮人追杀而死……我赶到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儿,嘴里只喊着你的名字,我告诉他我会好好照顾你,他才闭上眼睛。”越龙城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听着这些话却心如刀绞,“谁?谁这么狠心竟然去杀一个老人?”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也是过街老鼠一般,根本不敢去追查,用个假名字将赫连叔葬了以后便一路往北平逃,路上也遇到许多杀手。”
    我心里冷笑,爹爹做了一辈子的锦衣卫,但他老人家为人耿直,什么事都是按照上面交代的去办,若说结仇,也是上面的人替他挡着,他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仇家。朱元璋机关算尽,罢黜锦衣卫的时候,只怕也跟着发出了捕杀令。要不然他自己只是下了罢黜令,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在金陵便大肆杀人?
    越龙城见我神色凝重,道,“皇上的心思是咱们猜不透的。咱们锦衣卫掌握了他太多秘密。”
    “他手上沾着这么多人的鲜血,睡在龙床上的时候,他就不怕吗?”
    越龙城沉默不言。
    我们约好在茶肆见面,他便离开了。我前脚刚回到住处,朱棣后脚便跟了进来。无奈我刚刚得知父亲亡故的消息,心情太差,也没有心思去跟他说话,便道,“今夜中秋,王爷好生陪陪王妃吧。”
    朱棣淡淡道,“陪了她大半晚上了,想来瞅瞅你。”
    我满心都在想着父亲,根本注意不到朱棣脸上的表情。
    第154章.58.山美人
    “天儿太晚了,我想睡了。”我疲倦对朱棣说道。
    朱棣淡淡扫我一眼,“做什么这样累?”
    “……去园子里逛了逛,看月亮……”我指了指中空的明月。
    朱棣“哦”了一声,“今年的月亮一般般,并不怎么圆。”
    我好容易才缓过神儿来,朱棣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是极少见的情况,“王爷,夜深了。”
    “你今天一直赶我走。”朱棣似有意又似无意。“是有什么心事吗?给我说说。”
    “没、没有。”我摇摇头,“就是累了。”
    朱棣的眼神变得冷冽,“那你歇息吧。”
    空空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吞噎着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苦汁。本事月圆人圆之佳节,我却得知这一一个消息,在这里,我真的是举目无亲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蔫蔫的,直到第四天,稍微有些精神,才托宝儿给我带了些纸钱进来,又装了一袋子散香,独自一人悄悄找了个有花有水的地方,将香点上,把那些纸钱烧了起来,双手合十默默祷祝,希望在天上的爹爹能够听见。因为大院子里都十分忌讳烧纸钱这样的事,所以我挑选的地方极其隐蔽和偏僻,方圆半里之内都不会有人出现。我便坐在这水流边默默地看着水面上的纸钱混着落花一点点的往外流去。希望它们能流到爹爹所在的地方……
    “王爷心不静,选这个时候钓鱼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远处忽有声音传来。我迅速的将烧剩的纸灰和香囊全部一卷收了起来,躲到一座假山之后,想着趁来人不注意便迅速离开。
    “正是心不静,钓鱼考验的乃是耐心,本王的耐性还需要练练。”朱棣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不温不火,我心中惊叹,朱棣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老身年轻时也与王爷差不多呢,不过在这燕王府一隐便是十九年,已经什么棱角都没有了。看待任何事都是圆滑的。人活在世,无非是保一条命,保一家人罢了。”老者的声音苍哑而深邃,说出的话透露出一生的玄机----正是刘伯温。我大为惊讶,自我来到这里,虽说见过他几次,但是他本是为了自保才隐居在燕王府,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更别说离开道观在燕王府中到处走动了。
    看来朱棣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他才勉为其难的出来一趟。
    两人各自带着一把小竹椅子,提溜着鱼竿子和诱饵,朱棣把椅子放到了离我烧纸的地方几丈远的一块草皮子上,直接坐下,徒手穿着诱饵,穿好之后,将鱼线一抛,扔进了水里,便倚在椅背上出神。诚意伯也在朱棣身边坐下,不过他身子笔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鱼竿,笑道,“王爷这般,看来并不是诚心钓鱼,只不过是换个地方与老身说话罢了。”
    朱棣半眯着眼睛,侧过头看他,“诚意伯,你说女子这件事物,要如何才能收服?她又不似一匹野马,一支军队,有手段有计谋便能拿下。”
    诚意伯笑了起来,“原来王爷是为了那个小丫头。”
    “本王不过是请教诚意伯一下这个困扰全天下男人的问题,并不是为了谁。”朱棣淡淡说道。诚意伯微微笑了笑,并不和他抬杠。朱棣哎吆一声,将鱼竿子提起来,只见钓饵上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正在挣扎,朱棣站起身将那鱼儿收进一个木桶里,笑道,“难得难得,本王与你一起钓了那么多次鱼,今儿算是第一次比你先钓到。”
    诚意伯哈哈笑了起来,“王爷能明白钓鱼的道理,为何不明白女人其实和鱼儿是一样的呢?往日里王爷总是兴冲冲喊我一起钓鱼,为着是一颗争强好胜的心,想与我一决高下,每次太过在意,反而总是输了对方。而今天,王爷无心在此,鱼儿反而自愿上钩。很多事都是这样,你越在意,她反而越张狂,你越不放在心上,她就渐渐地自己走进圈套来了。”
    “本王给她的圈套她是进来了,只是本王总觉得事事都不太顺心意。”朱棣叹了一口气道。诚意伯笑答,“王爷这样是不对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你能控制她的行为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若连人家的心也想控制,那恐怕太过霸道。再说,心这个东西,利用手腕只怕是难以收复的。”
    “那怎么才能收复?”
    “以心交心。”诚意伯啊了一声,笑道,“我的也上钩了。”说着他也从水里提上来一条鱼,“因为王爷当初敢收留我,所以我才以性命相报,跟王爷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如今看来,竟是成了王爷的累赘了。”
    朱棣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平静的水面。诚意伯又道,“那个姑娘,我见她第一眼便知并非凡人。”
    “所以你告诉本王,得到她便能得到一切。”朱棣冷冷的道。
    诚意伯依旧是一张笑脸,带着几分狡黠,“王爷,老身跟你说的是得到她,您能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有区别吗?”
    “看您自己怎么看。您想要什么,她便会给你什么。”诚意伯又在提起一条上钩的鱼,“王爷想要美人,她便是美人,王爷想要江山,她便是江山。”
    我捂紧了自己的嘴巴,极力的保持镇定,继续听着他们对话,可是诚意伯说完这一句之后,朱棣却良久没有说话。许久才道,“诚意伯钓的鱼依旧比本王多。”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山与美人不能并存。王爷可要珍重想好。王爷一开始看中的是什么,从一而终才有好结果。太贪心往往什么都得不到。如今您与那姑娘已有婚约,她做了你的人,便会什么都帮你……”
    “啪”的一声,朱棣的低头一看,轻声道,“线断了。”
    我也转身,扶着一块山石,尖刻处刺在手心,痛并麻木。跌跌撞撞回到房间之后,依旧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不会这么巧合,怎么会这么巧合。如今的一切局面都是在朱棣的算计和掌控之中的。从我们第一次相见,到后来他的刻意接近,再到时而有情时而维护,全都……全都因为我一开始便不小心闯进了诚意伯的道观,他告诉了朱棣,我能帮助朱棣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娶了我便能真正的拥有我。
    “小姐,您怎么脸色这样差?”珠宝儿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略微点点头,“外头太阳大得很,晒得有些饥渴,去帮我倒杯水来吧。”
    宝儿笑了笑,“好好地拿着纸钱出去做什么呢?”
    “前儿看到一只雀儿受伤,后来死在了院子里,随手挖了个坑埋了,今天突然想起,便兴起去撒两片纸钱。”我看着宝儿,一字一句的说道。
    宝儿原本笑得非常职业非常生疏,这下子倒是真心的笑了起来。“小姐还像个孩子。”
    我心中发冷。自我离开再回来,朱棣把宝儿这样的丫头给了我,我一直以为他是开始重视我的安危,才把宝儿安排在我身边。但是现在想想,才一切都明了----宝儿在他身边,与三保一样,是左膀右臂一样的人物,身手了得又忠心耿耿能为他卖命的,他为何会三言两语便把她给了我?只是为了监视我罢了,我没见过宝儿真正的身手,但是我想她出手绝对能拦下我让我哪儿也去不了。
    再看看我现在住的屋子,再不是从前那偏僻的场所,大了,宽敞了,华丽了,也再也不容易避人耳目出去了。
    徐云华与朱棣夫妻多年,以朱棣的性格城府,绝不可能冷落这样一个心腹之妻,但是为了我却宁愿违逆她的左右。朱元璋大力捕杀残留的锦衣卫,朱棣在他面前卧虎藏龙这么多年,一向都是隐瞒锋芒,现在却不惜冒大险将我也藏下,还非要娶我进门。
    种种种种……都因为他,想要这片江山!
    而刘伯温告诉了他,我可以助他拿下江山。
    从他收留刘伯温的那一刻开始,其实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想坐上皇位。所以他敢干这些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只是他隐藏太深,一直到现在,也只有刘伯温真正猜测到他想法的一二分罢了。
    想到此处,我心中发凉,背上也冷汗涔涔。
    宝儿已经端着茶过来了,她还是从前那副模样,但是在我眼里已经变作豺狼虎豹一般可怕。她是朱棣派来控制我监视我的。
    “碧落昨天被李公子接出去呆两天了,我怪想她的,想去见见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宝儿轻声道,“小姐与碧螺姑娘虽非姐妹,感情却比亲姐妹还好,这才一天不见,就想的什么似的。”
    “难得来个熟人。”
    “那我去换身衣服等下和小姐一起出去。”
    我掩饰住心中的厌恶,装出一副笑脸,“快去吧。”
    趁着宝儿去换衣服的空档,我迅速的给越龙城写了一封信。
    第155章.59.前夕
    茶肆边,我抱着茶碗大口大口的灌着水,笑对宝儿说道,“就为了多看看路边的风景,多走了几步路,累成这样。”宝儿眯着眼睛看着我笑,也端起一碗喝了起来,“我也渴得很呢。秋老虎着实厉害。”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宝儿也抬头望去,用一只手遮着眼睛。茶肆的老头儿过来收茶碗,也收了我的铜板。
    “走嘞,李公子十有*在前面的胡同里。”我笑对宝儿说道。
    宝儿脸上微微发红,“那样地方……小姐还是别去为妙。王爷……”
    “王爷又没有限制我的自由,逛个胡同怎么了?”我已经往前走去。宝儿无法,只能跟在我身后。一进胡同,我就抓了个人问道,“北平八大胡同里最出名的姑娘在哪个院子里?”被问之者乃是一个一脸淫邪的醉鬼,揉了揉眼睛对着我觑了两眼,咧开一张大嘴笑了起来,“哈哈哈,挨咬喂,爷今儿买看错吧,一个小娘们儿问我八大胡同;里最出名的姑娘是谁!”
    没等他继续吆喝,我已经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两手反扣暗暗用力,凶神恶煞道,“快说!”那人见我变脸,一身酒劲儿退去,吓得双手发抖,往不远处最亮的一间院子指去,“十八楼的姑娘最好。”我把他推开,笑着拉起宝儿往十八楼走去。宝儿目瞪口呆,“小姐……小姐您可真会玩。”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景隆正被围在十八楼的正中央,一群姑娘涂脂抹粉簪红戴绿的围着他,又是嬉笑又是喝酒。旁边那个眉清目秀身量单薄,拿着一把扇子正假模假样的与姑娘周旋的小厮可不就是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