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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就在这毫无回旋的余地,突然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漫天黄雾!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迷得睁不开,不论是南军还是北军,谁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兵刃,只顾着揉眼抱头。就在这时间凝固的一瞬间,突然一声剧烈的咔擦声,接着就是一个绵长的惨叫声。我也顾不得去管发生了什么,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凭着记忆便勒着马往朱棣的方向冲了过去,也不管看到的是什么人,遇到便杀,谁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突袭,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便已经倒在了地上,如此,我身后便是一条血路,朱棣已经明白了我的意图,迅速的往我这边飞奔过来,我们两人汇合在一处,总算有个照应,一边杀敌一边退回,慢慢的总算和自己的将士们连在了一处,待黄沙散开,往那边看去,却大吃一惊,只见翟能父子身边一个扛旗的小将倒在地上,摔得半死不活,而他的身畔,则是北军的军旗,被狂风刮断了,七倒八歪的耷拉在地上,翟能的脸上满是惊恐,他手下的人也都大惊失色,全都看着那断旗躁动不安起来,谁也想不到为什么会突然来了这一阵狂风把他们的主帅旗帜给刮断了。
    我瞅出了端倪,趁机大喊道,“南军北伐,逆天之行!连老天爷都要发怒了!燕军必胜!逆我者亡!杀啊!”
    燕军本已到了强弩之末,看到这个转机,又被我鼓舞一番,顿时人心大振,全都挥着兵器杀了上去,南军帅旗被风折断,本就军心溃散,再兼北军斗志昂扬,竟一下子抵挡不住,朱棣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们迅速的带了一队人马往他们的后翼兜去,将他们的退路堵死,狂风还在刮,朱棣命人点起地上去年冬末留下的枯草,那火势如一条火龙瞬间便冲上了天空,吐着信子。狂沙黄,怒火红,漫天都是燎人的颜色,那热浪一阵阵的推向南军的战士们,将他们冲击得四散开来。而三保,便率领着重新整顿起来的燕军追击起来,片刻功夫,整个局势便全部扭转过来!
    朱棣将马儿骑到我身边来,在我身边打了个转儿,两匹马儿首尾相对,而我俩在马背上面对面,朱棣对着我伸出一只手掌,我会心一笑,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狠狠一击,那手心传递过来的事力量,是信心,是势不可挡的万马奔腾的气势!
    李景隆和平安在其后看到这冲天的大火烧了他们的最得力的生力军,而燕军又势如破竹的追击了过去,全部都被震慑住,率领大军连连往南退去,更有老将郭英被烧得七荤八素,不辨方向,率着人马往西逃窜了去。
    待战场上宁静下来,漫天狂沙也渐渐散去,朱棣昂首坐在马背上,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好像被镀了一层金,整个人凝固成一座雕像,众人只要看到他,便已经觉得安心,如果说在此之前,随他造反不过是情势所逼,那么现在,所有南军都是心悦臣服的跟着朱棣,誓死与他一起开拓一片新的江山。
    燕军正在搜检战场,良久,才有人前来报道,“报告王爷!翟能父子已经双双自杀。”
    朱棣看都没有看那报告的小兵一眼,调转了马头,背对着他,冷冷的说道,“去了铠甲,吊到大营入口三天,我军见者必要唾弃!”
    我看着眼前的朱棣,那是一个全新的朱棣,我没有见过的,心里既有兴奋,又有一股冷冽如寒霜般慢慢爬了上来,挥之不去。
    朱棣对我呼道,“我们也反追他们去!”
    他的语调中满是胜利的喜悦,我知道,这一场战役,虽说我们赢得侥幸,但是终归是赢了,朱棣以十万大军打倒了朝廷的六十万大军!这是怎样的魄力和能力才能做得到!从前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现在,所有人都信了,因为他们亲眼所见,有人能做到,这个人就是朱棣。只要跟着朱棣,他们也可以成为这个神话的创造者。
    第224章.44.回营
    大军赶在前面,我和朱棣便在后面慢慢的垫后。
    “恭喜你。”
    朱棣听了我的话,目光有些涣散,“为什么恭喜我?”
    “你又成功了一次,难得不知道恭喜吗?”我反问道。
    朱棣冷漠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又抹了抹身上的血迹,“如果我值得恭喜,那这些人呢?”
    我沉默不言,他终究还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我们一路沿着河流前行,河水淙淙的流着,却并没有带来一丝宁静的意味,在血腥气中呆的久了,现在离开了尸堆,却依旧觉得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血味儿。夜色浓稠,仿佛永恒这般,星空浩瀚,却永远不知人世疾苦。朱棣低落的说道,“打了那么多仗,从来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只有这一次是带着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知道朱棣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心里却并不轻松。便静静的跟在他身后,不再说话。没多久,忽然听到前方竟然有兵刃交接的声音,朱棣一凛,便要往前去,我喊住他,“慢着,好像有人来了。”
    朱棣双脚夹住马肚子,放慢了速度,果然不远处有两骑士兵赶了过来,还未到朱棣面前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王爷,前方有埋伏!”
    “埋伏?谁的埋伏?”朱棣皱眉。我也竖起了耳朵。
    那人低头道,“不知道,埋伏的人看样子也不想重伤我们,只是垫后,放剩下的南军回去了。”
    朱棣越发的奇怪了,跟我一起往前赶去,果然见夜色中有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一面打着一面退着,看那战斗力,这是一支毫发无损的完整队伍。
    “这……怎么会有这么一支队伍?”我也好奇起来,立即与朱棣上前去,那些人穿着朝廷的战袍,全都拿着盾牌防守。
    局势已经成了犄角,朱棣皱眉道,“算了,战士们都太累了,撤回吧。”
    我看见朱棣这么说的时候,眼神飘忽的看向远方,我便把目光追了过去,只见远处一个黑黑的身影坐立在马背上,也正在看着我们这边,我身上一个激灵,和朱棣对视了一眼,朱棣点了点头,便吆喝一声,下令所有人往后退,果然,对方志不在正面对峙,不过是为了掩护大军南退。
    半夜奔波,直到深夜,我们才赶回大营,朱棣的脸上直到这时候才有稍稍的放松,我走到他身后,帮他的铠甲拆了下来,果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伤痕,不由得心疼万分,朱棣见到我的表情,微微笑了,“被蚂蚁叮几下罢了。”
    我却不依,将他上身的衣服都除去了,他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是比较纤瘦欣长的,脱了衣服反而要显得更健壮,两臂和胸前腹部都是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常年的征战生活,让他从没有松懈过对自己身体的锻炼,那结实的身体上,现在却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连脸上都有小小的刀口,我端了一盆清水,替他细细的洗了干净,又拿了创伤药一点点的都上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句呻吟,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
    伤口全部都清理过后,他穿上了一件单薄的绸质单衣,坐在一边,道,“过来。”
    “干嘛?”我问道。
    “该你了。”朱棣低沉道。
    我脸上通红,我身上也受了很多小伤,但是军医是男人,我也不可能去找他的,想来也只有假手朱棣了,便没有说什么,缓缓将上衣脱了,朱棣凝住呼吸,温柔的拿着一块软布学着我的样子,也帮我清洗了一番。
    给我上药的时候,我却忍不住吸溜着嘴巴。
    “忍耐点,很快就好了。”朱棣因为怕我吃痛,干脆直接将药膏抹在自己的手上,用手指一点点轻轻的给我上药。他的手像一块柔软的丝布,划过我的肌肤,虽然痛,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痒。我的脸一直烧着,渐渐地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蓦然的,忽然觉得脖间一阵湿软,又有毛发撩骚,侧目一看,却是朱棣轻轻低头吻了上去。正舒适之间,忽觉一阵刺痛,朱棣已经抬起了头,嘴角还有几滴黑色的血液,“这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不弄干净要出问题的。”说完,他又已经往上面抹药了。
    我却一直回不过神来。
    “那人是辉祖,你也看出来了吧。”朱棣在我身后悠悠的说道,终于将我的神识拉了回来,我点点头,“确实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支队伍很明显是他带来的。”
    朱棣歪起嘴角笑了,“允炆这个小东西,我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样的小心眼,留了这一招后手。”
    我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他这一招后手,说不定咱们今晚便能一路高歌,一路冲杀到金陵去。”
    朱棣摇摇头,“你不懂,战场上那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唯有没有后路才会去拼命,拼命才有出路。允炆就是给他的大军留了太多后路,所以他们才会屡战屡败。”
    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朱棣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他不就是因为实在没有退路,才这样浴血奋战吗?
    朱棣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我不忍再让他操劳半分,严厉的告诉他,必须去睡觉,他拗不过我,只好躺到了简易的榻上,我因为怕他会睡不安稳,便毛遂自荐,要在他身边给他守夜。朱棣在枕上对我笑道,“你自己难道不累吗?”
    “你睡好了,我再睡。”
    朱棣不再理我,闭上了眼睛,却趁我不备,将我一把拉到怀里,“一起睡吧。”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睁不动眼睛了。
    累,真的太累了。今夜的大营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疲惫到了极限,如果现在朱允炆再派一支部队来,那便能轻轻松松的把朱棣从睡梦中拿下。可是,他只怕比朱棣还要累吧。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身边的声音惊醒,朱棣站在床边看着我笑道,“不再睡一会吗?我让他们给你留了早饭。”
    我坐起身来,往帐篷一看,只见已经是满地的金色阳光,一扫昨夜的阴暗。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便能掩盖住所有的黑暗,这一切都好像理所应当,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今天,太阳照常升起。
    三保很早便过来了,经过这几次战役,他看起来也成熟许多,再也不是从前那副总爱谈笑风生的模样了,“王爷,那个女贼,朱颜血,昏迷了两天,方才醒了。嚷着要见您,您要不要去看看?”
    朱棣扭头对我笑了笑,“你给我带来的礼物,我倒不得不去看看了。”
    我笑着跟在他身后,往放着朱颜血的帐篷走去,走进去一看,只见朱颜血面色苍白,依旧躺在踏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两天不见,便好像清减一圈。
    我上前去问道,“你可好些了吗?”
    她脸上的伤口因为不好包扎,便用厚厚的草药敷着,一靠近,便有浓浓的草药味儿,看起来更是可怖,朱颜血轻轻动着嘴唇,发出低低的声音,“朱棣呢?”
    我朝身后指了指,“王爷就在那里,你可以把你的要求告诉他。”
    朱颜血把眼睛溜过去,朱棣便走了过来,“你是来投靠我的?”
    “是的。”朱颜血轻声说道,“从前是你救了我,现在我便帮你。”
    朱棣笑了笑,“好的。你现在受伤了,先养好伤再说。”
    朱颜血听了朱棣这话,便把头扭到里面,良久才又看向我,带着哭腔问道,“我的脸痛得很,是不是会留下很大的疤?”
    我不想骗她,便含含糊糊的不愿回答,朱棣便道,“姑娘虽有绝世容貌,却更有迷人的风华,如若不伤一点,倒显太过完美,世间只怕没有男子敢一亲芳泽。”
    朱颜血听了这一番恭维,总算安静了些,又问道,“我那几个手下呢?”
    三保上前道,“全都在营中,等你好些,便可以见他们。”
    朱颜血摇摇头,“我虽然昏睡着,但是却能听见你们的声音,这两天你们出去打仗了,是不是?”
    朱棣点点头,“好激烈的战斗,你若是去了,会更庆幸你现在能在这里躺着。”
    朱颜血倔强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在这里躺着,告诉我的几个手下,让他们带着腰牌,回去马头峰,把所有的兄弟都带下山来,到这里来。”
    朱棣一愣,看了看我,我点点头,表示朱颜血乃是真心。朱棣便问道,“马头峰有多少人?”
    “训练有素的有四千人,养着的打手汉子有八千,一共是一万二,还有银钱无数,我们都可以献给你,但是等你打下江山了,不许把我们再当土匪看待。”
    朱棣嘴角漾起微笑,“不会,绝不会。”
    第225章.45.瓶颈
    朱颜血心满意足的微微笑了笑,那微笑却牵动起她脸上的伤口,她的嘴里发出了嘶嘶的的声音,一瞬间,她便又恢复了冷漠,对着朱棣几乎命令道,“还有,给我一把镜子,现在,立刻!”
    朱棣面不改色,弯下腰去,柔声道,“这里没有镜子。”
    “你骗我!”朱颜血的脸憋得通红,看得出她正极力的掩饰自己的激动,“给我一把镜子。”
    朱棣的双眼似乎带着深潭,对她看着,耐心的说道,“本王没有骗你,行军打仗,全队都是男人,扛兵器被褥尚且累得气喘,哪里会有人还有心思去随身携带着镜子?”
    朱颜血脸上的血气慢慢的退了下去,显然她相信了朱棣的托词,于是她把眼睛移向了我,几乎带着绝望道,“你不是女人吗?你身上难道也不带镜子?求求你,让我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吧。我不会怎么样的。”
    我摇摇头,诚恳的说道,“我的马在林子里便被你的手下惊走了,我的行李都在那匹马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颜血抿着嘴,对我的答案一点也不满意,但是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我再看向她的时候,虽然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却看到她的枕头渐渐地濡湿了。朱棣拉了我一把,轻声道,“走吧,她现在需要休息。”
    我跟着朱棣往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去,朱颜血依旧是方才那样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起来。
    到了外面,我对朱棣问道,“一万多号山贼,只有一小半受到些训练,还有那么大半是没有开化的野蛮人,简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朱棣笑道,“这些人只要到我麾下,难道还让他们继续匪里匪气的吗?你知道我的神机营有多少人从前是游手好闲的混混,甚至囚犯吗?”
    我目瞪口呆,“那些人你也敢往军队里拉?”
    “一块好钢,拿去做了镰刀,它便只能用在农夫手里割割麦子,若是到了一个好的工匠手里,铸成了利刃,便能成为传世的名剑,只要底子好,根本无所谓曾经有过什么不光彩的经历。”朱棣谈笑风生,仿佛已经将那些山贼收入囊中一般。
    我见他自信,便也不再担忧。朱颜血受伤太重,不便行走,军中又唯有我这一个女人,只好留下来照料他,而朱棣率先领着大军继续南下,追击李景隆带走的那些败兵。我见朱棣疲累的很,便劝他歇息两天再出发,他却告诉我,德州城内有李景隆从朝廷带来的百万担粮食,只要抢攻下德州,便能得到那些粮食,如此,正好可以给已经弹尽粮绝的北军一个强有力的补给。我听他如此说,才不再坚持。
    我与他一小队士兵在大营停留不过几天,朱棣便派人送了消息回来,原来他们一追到德州,李景隆那一起人依旧被朱棣的余威震慑,连抵抗一下也不敢,便立刻收拾家伙带兵跑了,这一下子朱棣不费一兵一卒,便攻占了德州,又得到了那百万担粮食,喜不自胜。如此,山东地界,也算打开了一个犄角,朱棣的燕军以锐不可当之势一路横冲直撞的往南冲去。
    等到朱棣在济南城外的大营扎好之时,朱颜血的身体也差不多好了起来,我还没有开口,她便说要去济南帮朱棣攻城。我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确实觉得她恢复了不少,便答应带她一起上路。
    一路上到处都是流民,民不聊生的街道上,处处可见饥饿的难民。我皱着眉头,正慌神之际,回头突然不见了朱颜血,立刻便四处张望起来,对着同行的几个士兵问道,“朱小姐呢?”
    那几个人也奇道,“刚刚还跟在您身后,慢慢的便退到后面去了,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转身往回跑去,果见一个卖胭脂水粉的货郎挑子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朱颜血双手捧着脸,对着挑子上的镜子痴痴地看着,满眼都是惊恐。我一下子追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她却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不要!不要!砸了它!那是谁!那是谁!”说着,已经抬起脚将挑子踢翻,货郎见状,抓住朱颜血便嚷嚷道,“什么臭娘们这么凶!你赔我的挑子!赔我的水粉!”
    朱颜血伸手便往腰间抓去,我知道她是抽鞭子,便抓住了他的手,“你做什么!你现在可不是山贼了!”
    朱颜血红着眼睛道,“这人放着这镜子在这里羞辱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朝那人扔了一锭银子,喊道,“快跑,快跑。”
    朱颜血像发疯了一样挣脱我的束缚,走到哪货挑子前,将那铜镜一直踩踏,那些胭脂水粉也散落一地,掉的到处都是,只是动乱岁月,妇女姑娘们都没有了打扮自己的心思,也没人敢捡。
    朱颜血发了半天的疯,她大伤初愈,渐渐的也没了力气,才停下来,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我走到她面前,冷冷的说道,“你疯够了没有,不是要从良吗?不是要招安吗?就你这样一身的匪气,一点点不顺心便拿陌生人出气,还能成什么大事吗?”
    朱颜血瞪了我一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