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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他哦了一声,忽然又说,“阿林倒是很听你的话。”
    她笑笑说,“嗯,他基本是我带大的,小时候还帮他洗澡呢!”
    这话听得凌瑧眉心一跳,她却接着说道,“以前都是我带他,他时时跟着我,如果磕了碰了,我还得受罚……不过还好,现在我落难了,他倒还记挂着我,还算有点良心。”
    他忽然好奇她在邵家的生活,问她,“他们会罚你什么?”
    “罚我不许吃饭啊,”阿蓉说,怕他误会,又赶紧解释,“其实不是‘他们’,只有阿林的娘,邵爹还是挺好,不过在家里做不了主,什么都要听老婆的。”
    凌瑧一声嗤笑,“这算什么好人?纵容他人,与帮凶无异。”
    阿蓉叹息,“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如果没有邵爹,我可能早就冻死了。”
    她自己惆怅片刻,忽然对他说,“阿启,你不要跟家人赌气,俗话说血浓于水,亲的总是强一些。”
    她语气无比认真,凌瑧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跟家里赌气?”
    她说,“如果你真是被抛弃的,怎么还会有心思读书啊!瞧你一点都不发愁的样子,定是跟家里闹了别扭,赌气跑出来的吧!”
    还挺聪明!不过什么叫不发愁?他只是已经度过了最初的那段狂躁期,情绪不那么轻易显露而已。至于眼睛何时能好,他比谁都急。
    虽然被她猜出些端倪,但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她实情,照他的计划,知道他行踪的人越少越好。
    他咳了一声,换了个借口来搪塞,“我……那日去云望山游玩,不小心同家人走散了……”
    “那怎么不见他们来找你?”她问。
    “也许……山路不好走,他们还未找到吧……”
    “真的?”阿蓉将信将疑。
    “当然。”他说,“这里离云望山少说也隔着好几座山头吧?”
    “嗯,从这里到云望山,最快也要走上几个时辰的。”阿蓉信了他的话,想了想,又忧虑的说,“那他们一定着急死了。”
    他嗯了一声。自那夜突袭后再也找不到他的人,有人必定是很着急的。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凌瑧却说,“书还没念完。”赶紧打断了她。
    阿蓉这才想起手中的书,低头重新念了起来。
    念着念着,忽然有字不认识,阿容说,“这个字……嗯,酉——曲——豆……”说着拉过他的手,用小树枝在上面轻轻比划,凌瑧明白过来了,说,“醴。”
    阿蓉哦了一声,点头继续念,“醴——泉……呃,白勒山下有……醴泉,新汲其水,可疗痼……疾,调阴阳,除翳……障,清耳目。”她忽然抬头问,“阿启,什么是醴泉?”
    凌瑧说,“就是甘泉,传说泉水会像酒一样香甜。”
    她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神奇的事?那这个白勒山在哪里?”
    凌瑧想了一下,“在北疆,离这里……大概有八千里吧。”
    阿蓉很是遗憾,“那可太远了!”
    却听凌瑧一笑,“这是几十年前的记载,古书有云,醴泉逢盛世才会喷涌,所以现在的白勒山,还有没有醴泉,都是未知。”
    阿蓉想了想,又不遗憾了,说,“我觉得这个山上的泉水就很甜呢。”
    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凌瑧笑笑,不再说什么。
    两人继续念书,接下来没了杂七杂八的废话,不一会儿,两页书就念完了,那边雪白小团子赛雪伸了个懒腰,从花丛里慢慢爬了出来,阿蓉乐了,说,“等着啊,我去给大家做饭。”
    凌少主在旁一愣,所谓“大家”,是指两人一猫吗?喘气的都算是吗?
    还好还好,她很公平,把自己也算了进去,万物平等。
    ~~
    午饭是鱼肉粥。
    阿蓉很有心思,将鱼头鱼尾切下,中间的鱼骨剔出,先用来煮汤,等汤煮好,将鱼头鱼尾并鱼骨捞出,再下米进去,等到米粒软烂,再将鱼肉放进烫熟,不一会儿,一锅鲜香浓稠的鱼肉粥就煮好了。
    她把鱼头夹给赛雪吃,剩下的鱼尾和鱼骨先存起来,打算晒干后磨成粉给小东西拌到饭里吃,小猫崽头一次见荤腥,高兴的不得了,一边呼噜一边把美味拖到角落里,专心致志的吃起来,阿蓉笑笑,转身将粥分好,端给已在乖乖等待的凌瑧。
    香味早就钻进了鼻子里,凌瑧期待的问,“是鱼汤吗?”
    阿蓉说不是,又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叫你吃汤和粥。”
    凌瑧忽然一顿,随后说,“该是我不好意思,叨扰这么些天,还费了你这么多粮食。等我‘找到’家里人,定会加倍奉还。”
    阿蓉大方一笑,“没关系的,你若能找到家里人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不必这么客气,反正……都是些野菜野果,你从前一定衣食无忧,现在这样,我还怕亏待你了呢!”
    这个姑娘……
    吃过那么的多苦,居然还能有一副柔软心肠,简单直率,自己都落难了还不忘帮助别人,不求回报,也不念索取……
    回头想想,他从小到大,似乎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而且他发现自己渐渐有些享受这样简单的日子,除过还看不见这件烦心事,其余的似乎还不错!
    比如面前的这碗鱼粥,他试着尝了一口,顿觉美味难以言喻,等到一碗吃光,他重又感觉到了那已经离他很遥远的满足感。这种滋味,就像小时候熬夜读书时母亲亲自端来的一碗热汤,只在孩童时代才有过,此后在别处,再也没有找到过。
    但现在,他又尝到一回。
    ~~
    鲜美无比的午饭才刚吃完,山间忽然刮起大风,阿蓉抬头看看,北面的天空已经积了厚厚的乌云,远处也随之传来沉闷的雷声,看来这次是真的要下雨了。
    她赶紧收了收院里的东西,跟凌瑧说,“要下雨了,别在院子里,快进屋吧!”
    凌瑧听见了风声雷声,自然也明白是山雨欲来,听话的挪到屋里,阿蓉又找到正懒洋洋晾着肚皮的赛雪,一同进了屋。
    豆大的雨滴很快落下,外面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看来是场大雨呢!这样看来,下午必定是出不了门了,阿蓉打了个哈欠,索性抱着小猫进屋睡觉去。
    窗外黑的像是夜里,雨水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催起人的困倦,小猫崽很会挑地方,乖乖的在阿蓉被子上窝了个圈,少女和猫在相互陪伴中入了梦。
    不知过了多久,阿蓉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忽然想起了先前窝在被子上的小东西,害怕压着它,赶紧坐起来查看。
    然而床上没有猫的踪影。
    阿蓉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看向窗外,雨似乎已经停了,没有了沙沙声,但天还阴着。她觉得自己应是睡了很久,便起身下床,走到外间一看,凌瑧盘腿坐在那儿,闭目不语。
    他当然又是在运功,然而阿蓉却一直误以为他是在以这种特别的姿势睡觉,还小声试探唤道:“阿启?”
    凌瑧回应她,“嗯?”
    原来他没睡着,阿蓉问,“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凌瑧收了功,如实答她,“应该天要黑了。”
    啊?阿蓉赶忙跑到屋外去看,果然,那暗色应是已经到了傍晚。
    她伸了个懒腰,想起方才在找的小猫,于是张嘴唤道:“喵,喵……赛雪?”
    然而并没有回应。
    她有点奇怪,走回里屋去寻,并没有猫的影子,又折返到外间来看,也没有,她于是问凌瑧,“你听到动静了吗,赛雪是不是出去了?”
    凌瑧回想一下,如实说,“先前是听它叫了一声。”但他刚开始运功,无暇他顾。
    阿蓉于是去院子里找。
    踏出去才发现,雨并没有停,只是变成细小的雨丝,没了声音而已。她披着雨丝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赛雪的影子,这才终于慌了起来,跑回屋里说,“外面也没有,它该不会跑到林子里去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语气焦急起来,“它那么小,还不会爬树,万一遇见黄鼠狼或者老鹰就不好了……我去找找看!”
    语罢冲进雨中。
    山中没有伞,平常下雨的话,阿蓉便不出门,但此时心里惦记着那只小奶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知虽是小雨,密密的打在身上,时间久了也能叫人全身湿透。她在附近找了一圈,始终没见到小猫的踪迹,于是索性沿着山路一直找了下去。
    她一边唤着猫的名字,一边学着猫叫,声音越飘越远,小院里却是彻底安静下来。凌瑧准备起身下地,才刚挪了挪腿,身后的被褥冷不丁动了起来。
    耳边先传来小猫奶声奶气的叫声,紧接着一个暖烘烘又毛茸茸的小身体就贴上了手背,凌瑧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小东西一直在他身边躲着呢。他想起刚才急匆匆出去找猫的少女,轻叹道:“她着急成那样,你倒睡的安稳。”
    小毛球奶声奶气的又叫两声,伸出满是小钩子的舌头舔了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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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瑧无事可做,便拥着猫坐了一会儿,原以为找不到,她很快便会回来,谁知一会儿又一会儿,估摸过去了近一个时辰,却始终听不到阿蓉的声音。他渐渐坐不住了,终于起身,决定唤人去找。
    第八章
    没了少女叽叽喳喳的说话,天地间忽然安静的可怕。
    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起了这个想法,时间就更加漫长起来,他终于坐不住了,走至屋外唤道,“来人”。
    须臾,便有暗卫出现,躬身问道,“少主,有何吩咐?”
    在手下面前,他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异常,依然平稳道:“她出去有一些时候了,去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成天守在四周的人,当然晓得少主要他们去寻谁,麻利的应是,退到院子外又招呼另几个人,在山中搜寻起来。
    凌瑧有点遗憾,他开始有点喜欢上被称作“阿启”的日子,如今派出人去找她,难免要泄露些什么,以后,还能这么简单吗?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叫她出事,知恩图报,无论如何,她也是他的恩人。
    在山中守了些日子,暗卫们已经渐渐熟悉地形,但天一黑,找起人来总是有些难度,几人分头在山中找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有了结果。
    凌瑧听见脚步声,是暗卫把昏迷的阿蓉给带了回来。
    等把人安置好,他问,“怎么回事?”
    找到阿蓉的人回话,“属下在一处山沟里发现了这位姑娘,山坡上有滑痕,判断应是雨天路滑,姑娘不小心摔下去的。”
    凌瑧坐了下来,摸索过她的手腕,为她把了把脉。
    只是他原想看看她有无大碍,却有了个奇怪的发现。
    她淋了雨,摔倒后又磕到了头,所以昏迷。这不是什么难医治的大病,几副汤药并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只是……
    只是她的脉象之下,还有一种奇怪的东西。
    联想到她说过的,脸上突然生出的斑,他有了一个猜测。
    落春红?
    这种产自古夷国的奇毒不是早已绝迹了吗,怎么会在一个江南乡间少女的体内?
    真是太蹊跷了!
    然而更蹊跷的是,照理说,这种毒一旦毒发,便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将人毁灭,可为什么从她脉象看来,这才刚刚释放的毒性又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