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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只是入凌府的第一晚, 她便做了一场怪梦。
    她梦见又回到了那座荒山上,日子还是从前那样,她一个人辛苦劳作了很久,终于存了数量可观的山货, 找了个好天,背到镇子上去卖钱。
    集市里很热闹,她的山货品相很好, 是以生意兴隆,很快就卖光了。钱袋鼓得满满的,她很有成就感,特意花钱进了回饭馆, 吃饱喝足后, 又在集市里四处闲逛,无意间看见一块玉佩, 非常精致,她豪爽买下来,立刻戴在了身上。
    这一趟收获颇丰,不仅卖了一大笔钱,还买到了心爱的玉佩, 阿蓉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可谁知非常不走运,才刚走到半路就遇见了山贼。她慌忙跑起来,但山贼却穷追不舍,最后她体力不支,被山贼捉住了。恶人们抢了她的钱袋,还要抢她的玉佩,她狠狠抓住不放手,山贼得不到手恼羞成怒,索性将她推下了山。
    还好她命大,滚到半路被一棵树拦住,可那块玉佩被摔坏了。
    辛苦了这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她终于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那种失落感一直跟随她到了梦外。
    睁开眼睛,见到帐外透进来的晨光,她这才清醒了,原来是场梦,她松了口气,坐了起来。
    晚彤听见了动静,过来替她撩起床帐,笑着跟她问了声安,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得到回应,小丫头有些奇怪,仔细一看,发现她一脸倦容的在出神。
    “姐姐,你昨晚没睡好吗?”晚彤奇怪问她。
    她回神,说,“昨晚梦见被山贼打劫,漫山遍野的跑,后来还是被抢了东西,又哭了好久……可真累!”她叹口气,“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晚彤安慰她,“梦都是反的,姐姐不用怕。”
    话虽如此,但她一时无法摆脱梦中的低落情绪,又想了想,自言自语说:“出来这么久,也许应该回去看一看的。”
    晚彤以为她打算回玲珑坊呢,跟她说:“今儿天晴了,我们可以回去的,不过……”看了看阿蓉,小丫头狡黠笑道,“我觉得还是这里好些。”
    阿蓉瞥了她一眼,调笑道,“昨天不知是谁说的,这里人多规矩大,一点都不好的?”
    晚彤撅起嘴来,“这里的确是这样,不过我刚才的意思是说,姐姐留在这里更好一些。”
    真是人小鬼大,才这么点的小丫头,都会话里有话了!阿蓉咳了咳,微微红着脸说:“我干嘛要留在这里……”
    虽然两人心意相通了,但有没有正式结为夫妻,实在不能堂而皇之的赖在这里啊!
    可谁知隔墙有耳,她话音才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凌瑧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两人顿时都一愣,就见另有琳琅阁的婢女过来跟她传话,“姑娘,少主来了。”
    啊,这么早就来了……她可才醒呢!阿蓉有点慌,说,“叫他先等等,我还没……穿衣梳洗。”
    婢女笑着安慰她,“姑娘莫急,少主说他在外面等,您慢慢来就好。”
    她这才放下心来,起身下了床,都不用晚彤动手了,立刻有三五婢女上前伺候。
    这边正帮她穿衣,那边的洗脸水已经倒好了,盆中放了刺玫花的花瓣,散着馥郁香气。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阿蓉从未体验过这般待遇,只好傻傻的任人摆布,穿衣洗漱,坐在镜前梳妆。
    一位婢女持着梳子立在她身后,微笑着朝镜中问道:“姑娘喜欢什么发式?”
    她茫然摇摇头,只说,“简单些就好。”
    梳头婢女笑着点点头,跟她建议到,“姑娘脸型十分好,什么发式都会很好看的,依奴婢看,您身材这么高挑,倘若梳近香髻,必会很惊艳。”
    任谁都喜欢听好话的,阿蓉也不例外,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
    梳头婢女应了声是,开始在她发上动工,阿蓉从镜中看到,单单是梳头,她们就备好了眼花缭乱的器具,有各种金钗玉簪,各式绢花珠花,甚至连头油都有好几罐,她大开眼界,在心底唏嘘感叹,晚彤则好奇的跟婢女们请教,趁机偷师一下。
    不一会儿,发髻已经梳好,婢女们又开始为她上妆,因为她很白,所以无需妆粉,婢女就只用螺黛给她描眉,再轻点口脂就好了,等一切完工,阿蓉立起身来,屋里一片赞叹声。她穿一件蹙金绣海棠的高腰襦裙,乌发梳成近香髻,面上薄薄淡妆,明眸皓齿,粉雕玉琢,实在美得不可方物。
    但这还不够,一个婢女对着她又研究了一下,说,“还缺个花钿,”说着在首饰盒内拿出一只梅花形花钿,小心为她点在额间,又仔细看了看,才点头说,“这样才衬得起姑娘。”
    凌府久未有女主子,婢女们梳妆的手艺都快生疏了,好不容易可以派上用场,对方还是如此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她们便可着劲儿的大显身手,等完工后看看阿蓉这件“成品”,都觉的十分满意。
    晚彤也深感如此,在一旁拍手感叹:“简直仙女下凡,姐姐太好看了!”
    阿蓉瞧瞧镜中,觉得确实很好看,可又有些不太适应,这么麻烦,真的要这样打扮吗?
    凌瑧还在外面,她既已收拾好,便不好叫他再等了,一群婢女们拥簇着她出来,正在翘首期盼的凌瑧眼睛都直了。
    瞧见他这幅模样,阿蓉很不好意思,说,“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好几个人给我穿衣梳头。”
    凌瑧笑得暖,“本该如此,她们伺候的好吗?”
    她点点头,“很好。”忽然想了想,问他说,“你平时也是这样吗?”
    他立刻挺直腰板为自己澄清,“我近身伺候的都是男子。”
    瞧他紧张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嫣然的模样更似天仙,他专心凝望着她,那朱唇上轻点了些口脂,有种淡淡甜香,他喉头微动,忽然十分怀念昨日的初吻。
    阿蓉当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呆呆的看自己,心虚的问,“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他忙摇头否定,说,“这样很好,十分养眼。”
    她唇角翘了起来,显然很开心,他又补充道:“其实素面的时候也很好,哪样都好。”
    这样会说话,她简直合不拢嘴。他倒没忘了要紧事,又问她,“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你不喜欢这里吗?”
    她咳了声,见周围婢女们都站得很远,这才说,“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能总留在这里的,不合规矩。”
    他明白她的意思,这里毕竟只是自己的家,就算他们彼此属意,可毕竟还没经过大礼。
    他轻咳一声,道:“我今日就给父亲写信……”
    写信做什么?自然是要告知他父亲他想成婚的事了,阿蓉脸红起来,点头说嗯,他笑笑,想邀她一起吃早饭,还没开口,见内副总管方进过来了。
    方进给他行了个礼,说,“少主,姑奶奶刚才进府了,说有事想见见您。”
    凌慕兰这时来,必定是为了昨晚的事,李蔓儿哭成那样回去,她做母亲的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凌瑧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她来的这么早,跟阿蓉同吃早饭的心愿落了空,他只好道:“请姑母先在芝兰院稍歇,我马上去。”
    语罢安顿阿蓉,“早饭已经备好了,待会就叫他们送过来,你先吃吧,我有点事情,去去就来。”
    阿蓉其实也能猜到,管家口中的这位“姑奶奶”应是李蔓儿的娘亲了,便也不多言,乖乖说好。
    他便要去了,只是往前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不放心的叮嘱她,“方才话还没说完,你不要急着走,等我回来,咱们再说。”
    阿蓉又笑着说好,他这才放心去了芝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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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瑧才踏进芝兰院,就见到了一直立在堂中的凌慕兰。
    还未过辰时,她就匆匆过来,凌瑧当然知道这其中缘由,不过他昨天在雨中找阿蓉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这件事既然早晚要公开,那早说总比晚说要好。
    果不其然,凌慕兰一见他就问,“昨夜蔓儿回去后一直在哭,说是……你要成亲了,这可是真的?”
    凌瑧不慌不忙的为姑母让了座,这才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相较于他的态度,自己是明显有些着急了,凌慕兰反应过来,这才平稳了些,等下人们退出,才又问,“怎么这么突然,上回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还没有吗?”
    凌瑧点头笑道,“是有些突然,昨日才决定的,因此还未来及告知姑母。”
    凌慕兰更奇怪了,“昨日才决定?这好歹是终身大事啊……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凌瑧理了理思绪,回道:“是这么回事,几个月前我曾遭到凌昌暗算,事情祖祭那日已经说过,今日暂且不提了吧。那时我流落到荒山,是她救了我。她本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后来遇到了困难,我不忍她受苦,又因她对我有恩,便把她接到了临安,暂且安置在玲珑坊。她心地纯善,我心生爱慕,所以决定娶她为妻。”他大方说完,又解释道:“之前有些忙,且也并不知她的想法,所以未敢告诉姑母,怕您笑话,这一点,还请姑母谅解。”
    凌慕兰听完,这才终于信了李蔓儿的话,昨日李蔓儿哭哭啼啼的说,凌瑧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她还不太相信,现在凌瑧当面这么明白的承认,看来不会有假了。
    她蹙起眉来,试着好好劝他,“长启,你的妻子就是我们凌家的少夫人,必会影响到我们凌家的命运……这姑娘身世如此,能担得起这等重任吗?将来可是要替你主持家事的,她这样的出身,能服众吗?”
    她语重心长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倘若我们只是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可我们这样的家业,你的婚姻必定要慎重才好。”
    凌瑧表现的很谦虚,先点头赞同了姑母的观点,接着才说,“不瞒姑母,那时迫于无奈,我们曾相处过一些时日,她有许多长处,甚是打动我,有时,甚至能叫我想起母亲……我认为,她足以担得起凌家的少夫人。她身世虽然可怜,但并不是她的过错,我也不希望有人借这个来刻意中伤她。”
    说完这些,不等凌慕兰回话,他便又问道:“昨日天晚了,怕姑母着急,我便叫人护送表妹回去,她当时有些激动,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他这样问,无疑就是要以李蔓儿来堵凌慕兰的口,自己女儿昨日的所作所为,凌慕兰大体也都已经知晓,那般任性,的确有失教养。
    她重重叹息一声,道:“我今日正是替她向你赔罪的,蔓儿是个女孩,从小被她爹爹娇惯,那时你姑丈离世,我整日沉溺在痛苦里,确实也对她疏于管教,这一切,都怪我教养的不好……我已经叫人看着她,这一阵子不准再来打扰你了。”
    孤儿寡母,又从外地辗转回乡,虽是顶着官家太太的名号,但家中上上下下,一切的主意都得靠她来拿,凌慕兰这几年确实不容易,凌瑧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缓声说:“姑母不必太过自责。”
    凌慕兰点点头,顿了顿,又拾起刚才的话题,劝他道:“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我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这样的大事,你总该要告诉你父亲一声的。”
    她这个姑母的话没分量,那他爹呢?儿子要成婚了,他总不能还是躲起来不管吧!
    凌瑧点头说,“姑母放心,我今日便会给父亲去信说明。”
    “那就好。”
    话说到此,也就都差不多了,凌慕兰想了想,试探问道:“我能见见这位姑娘吗?”
    凌瑧倒是打定了主意,咳了一声,说,“不太方便。”
    第三十一章
    相较于他方才的态度, 这拒绝就颇为生硬了, 凌慕兰一愣,问道,“为何不能?”
    凌瑧道:“不瞒姑母, 昨日表妹并不友好, 与她才一见面就出口伤人,任谁心里都不太舒服,她昨天很难过,又淋了雨, 今早才好了一些,我想,此时不是让你们见面的好时机, 先让她好好休息吧。”
    倘若见面,必定少不了的繁冗礼节,他现在懒得理。
    凌穆兰一噎,这事始终是自己理亏, 只好道了声, “好吧。”
    就此作罢了。
    今日的见面已然如此,她果真起不了作用, 凌瑧一句也不听她的。她有些挫败,跟他告辞,打算回府。
    凌慕兰还没走出凌府大门,恰巧遇见了凌文,凌文正要去找凌瑧, 见到她,便客气问了声安。她灵机一动,拦住他问,“长启要成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凌文一愣,“这属下倒不知,不过……少主正传我过去,或许正是为此事吧。”
    凌慕兰叹了口气,“这孩子一向不这么冲动,这次是怎么了?”说着跟他打听,“你整天在府里,可曾见过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凌文赶紧笑道:“姑奶奶说笑了,您都没见过的人,我们做下人的如何能见着?”
    看来从他这里也撬不出来话来了,凌慕兰叹息一声,问,“那他爹呢?就这么甩手走了,好几年也不回来看看!现在儿子都要成亲了,他到底管不管!”
    凌文是兄长的心腹,说给他听就等于说给兄长听了,所以凌慕兰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凌文又赔了个笑说,“家主虽然在外,但并非对家中之事漠不关心,这事具体如何办……相信他会拿主意的。”
    看了眼凌慕兰,他又道:“少主已经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不会没有分寸,姑奶奶且放心吧……瞧您,脸色都不太好,是昨夜没休息好吧?”
    凌慕兰一愣,随即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一句,“管的倒挺多!”说完往前走了。
    凌文望了望她的背影,由心底里一笑,这么年了,恐怕只有在他和家主面前,她还是那个小姑娘,肯使昔日的小姐性子……
    不管怎样,回来就好,总比在外头叫人牵肠挂肚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