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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沈慎的眼睛也亮了一下:“顾小姐,这面具当是好看,”他想这个面具一定很衬顾初宁。
    顾初宁的心莫名颤了一下,这面具与前世陆远送她的那一个实在是太像了,虽然细节上有些不同,但大体是极相像的。
    顾初宁想起了以前,那时候京里自然也是有庙会的,她作为一个寡妇,等闲不能出门,故而只能在府里待着。
    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晚上,陆远回来的时候却带回了一个面具:“我瞧着庙会上许多人戴着面具,就想着给你带一个回来,你瞧瞧,喜欢吗。”
    当时她觉得陆远实在是太懂事了,在外面玩儿还能想起她这个长嫂来,于是很欢喜地接受了他的礼物,毕竟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呢。
    顾初宁看着眼前的这个面具,是了,这些面具的式样都是大同小异的,不过能再遇见一个这么相似的,她还是蛮喜欢的,况且,这面具是当真好看。
    顾初宁才想起来回沈慎的话,她道:“我也觉得这面具甚是好看,就这个了,”等会儿戴着这面具去逛街,估计有趣儿的紧。
    这时候宋芷穿过了重重人海,然后挤到了顾初宁面前:“我已经选好了,你呢,”她说完话才发现顾初宁手里已经拿了一个面具,然后就道:“咱们两个去付钱吧。”
    这儿的人实在太多,宋芷才发现旁边站着的是沈慎,她尴尬的笑了小声:“沈世子,好巧。”
    三人又说了些闲话,才分别各自去逛街。
    沈慎默默叹了口气,他过来这儿还是帮着自家妹妹来挑面具的,这里人多,庆云不愿意过来挤着,所以等会儿还要过去寻自家妹子,就没办法跟着顾初宁和宋芷一起过去了。
    顾初宁和宋芷则是戴上了面具去游街,两个人彼此情真意切的夸了对方的面具好看,又说这般戴着面具也很好看,俩人算是心满意足。
    宋芷逛了好一会儿,又道:“咱们去桥上看看。”
    这桥自然是架在河上了,不过这桥又宽又大,两岸都挂着花灯,上面几乎全是戴了面具的人们,挤得不得了。
    不过看着宋芷的劲头这么高涨,顾初宁只能无奈的跟着过去了。
    这厢,程临好说歹说给陆远也戴上了一个面具,他振振有词道:“既然您都出来了,也戴着面具凑个趣儿吧。”
    陆远知道程临是担心他像那日那般失态,才叫他出来散心,他不好辜负程临的心意,俩人接着就走上了桥散步,说是散步,不如说是挪动,实在是人太多了。
    程临还在一旁喋喋不休,陆远却忽然在茫茫人海中瞧见了极熟悉的一个人,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面具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他拔腿就往前跑。
    程临正说着话儿呢,转眼就看见大人疯了一般的往前跑,留他在原地。
    陆远拨过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可那熟悉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他无力地垂下手,方才难道是他花了眼吗。
    下一瞬,他面前就出了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那样熟悉的面具,他看见前面的人腰间垂着一条如梦般的宫绦,还在微微晃动,这不是梦。
    容貌可以改变,但一个人的眼神却不会改变,就犹如话本子唱的,皮相不在,骨相犹存。
    万千花灯下,陆远抬手抚上了眼前人的面具……
    第52章
    桥上到处都挂着花灯, 明润的光撒了一地。
    陆远永远都记得记忆里的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庙会, 妧妧不能出来, 却还央着他出来,说是好容易遇上这么个日子,好歹要出去看看。
    那日他下了学就和同窗一起去了庙会, 他总听妧妧念叨着庙会多么多么好玩, 多么多么有趣,他却没这么觉得, 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人多……
    他那时一见到这么多人就想赶紧回府,省的吵嚷,但他那同窗非说这样回去没趣儿, 不如带些小玩意儿回去。
    他一听也同意了,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面具摊,其中有一个面具着实好看,他想着妧妧戴上一定好看,带回去以后,妧妧见了果然很是欢喜,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而今, 眼前的是一个极度相似的面具,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神,无论时间怎么改变, 一个人的眼神都不会改变,他与她相伴数载,再是熟悉不过。
    而眼前这人,实在是与妧妧太过相像,或者说,这就是妧妧……
    顾初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先前一直和宋芷在桥上逛,可是人太多了,一个不察,宋芷就不见人影了,她自然要去寻宋芷,然后就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顾初宁看着陆远,是的,她当然知道这是陆远,就算有层面具隔着,她也能轻而易举的认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顾初宁微微侧过头去看陆远的手,他的指骨正搭在她的面具上,花灯下陆远的手指简直像玉一般修长白皙,好看的紧,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远这般神神叨叨的是又有什么事。
    陆远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他犹如在做梦一般,他的指腹摸着面具,是微凉的触感,他感觉周遭的人全都不见了,声音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最终,陆远还是轻轻揭开了那面具,面具下则是一张千娇百媚的脸。
    眼前人皮肤皎白如玉,桃花一样潋滟的眼睛,右眼尾下则是一颗浅浅的泪痣,红唇像花瓣一般娇嫩,不是顾初宁是谁。
    面具上长长的珠串划过他的指腹,陆远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珠串的冰凉,此刻,他心里却连一丝惊诧都没有,反而是从未有过的淡然。
    好像这人是顾初宁他毫不意外,甚至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陆远失神的望着顾初宁,他忽然觉得这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却好像想不清楚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人是顾初宁,为什么他甚至是期待的感觉,陆远的心莫名跳的很快,这是不是说明,他下意识里认为顾初宁就是她。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而顾初宁实在是太像她了,无论是性情处事,还是饮食习惯,可他一直不敢相信,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世间相似之人太多,焉知不是巧合,而且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所以他不能相信。
    可现在,他忽然不害怕了,陆远想,他是时候该知道真相了,这么多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他先前是不敢相信,现在他却敢了。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爱她,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
    隔着一层面具,只看着双眼,他却能更加清晰的认出一个人,一个他那么深爱的人。
    顾初宁完全被陆远这一系列的动作给弄懵了,先是揭开她的面具,后来又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顾初宁被他看的发毛。
    顾初宁小心地问道:“表少爷?你可是有什么事,”她这般说着,心里却已经开始胡乱猜测了起来,莫非是陆远触景生情,看见了街上这么多相伴的男女而伤心,然后想起来莲娘,又看见了她,因着她和莲娘生的相像才揭开她的面具?
    顾初宁这般胡乱想着,却觉得她猜得很对,若不然陆远怎会如此失态。
    陆远就发现顾初宁的眼睛转啊转的,他想起妧妧想做坏事时就是这般神态,然后笑道:“表妹,方才是我唐突了,”他说着拿起了面具:“实在是,这面具太过熟悉,我之前见过一个很相似的。”
    顾初宁恍然大悟,她竟忘了这回事,然后说道:“这面具是我方才在面具铺子见到的,我见它生的颇是好看,就买了这个,”她接着解释道:“京里的面具拿货渠道应当是差不多,自然有相似的。”
    陆远忽然抬步上前,离顾初宁只有一步之遥,他接着将双手绕到顾初宁的头后,帮顾初宁将面具戴上了。
    直到陆远退开,顾初宁的脸还有些红,怎么这么突然就把面具帮她戴上了,尤其是,离的那么近!
    顾初宁用手摸了摸面具,竟戴的十分好,她刚要说话,就被路过的人给撞了一下,尤其是,还撞到了陆远的怀里。
    这力道还不轻,顾初宁被面具磕的眼睛里都噙满了泪花。
    还没等她离开陆远的怀里,陆远就拉着她往外走,他一面走一面道:“这里面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顾初宁点了点头,这儿人实在是太多了,想要在这里寻到宋芷可是太难了,不如去下面等着她,说不定还能早点相遇。
    好容易突出重围,顾初宁舒服的叹了口气,眼下这河边的人就少多了,很是宽敞。
    顾初宁没话找话:“没想到表少爷这个性子,还能戴面具出来一起玩儿。”
    陆远就说都是程临非要他出来散心云云,然后说起了那天醉酒的事,他郑重地同顾初宁道了歉:“上次都是我喝醉了,还望表妹不要见怪。”
    顾初宁连忙道:“无妨,无妨,”她表示理解,毕竟他还处于情伤当中,失态些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候,宋芷喊道:“初宁,你怎么在这儿啊?”她一发现顾初宁不见了,就立时从桥上下来然后找顾初宁。
    顾初宁就道:“方才桥上的人太多了,我一时找不见你,就想着下来等你,你瞧,这不就是等到你了。”
    宋芷又认出来旁边的人是陆远,她道:“表哥?你竟也来了,”然后来来回回地看着陆远和顾初宁,一脸好奇。
    顾初宁无奈的解释:“方才我同表少爷正好在桥上遇见了,那儿的人多,我被撞了一下,这不就麻烦表少爷陪我一起下来了。”
    宋芷“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眼下话也说完了,陆远就同宋芷和顾初宁辞别,顾初宁和宋芷接着又逛了会儿才回到马车处。
    …
    另一边,面具铺子前头,沈慎终于挑好了两个面具出来,他走到庆云县主前面:“这个你瞧着怎么样,”他说着开玩笑道:“方才那儿的人可太多了,我这是挤了好半晌才排到的。”
    庆云县主接过来,然后淡淡地笑了下:“哥哥挑的自然是好的,我很喜欢,”她说着就叫小丫鬟帮她把面具戴上。
    戴好面具,庆云县主才佯做不在意道:“方才我一直在外面等你,好像是瞧见了顾小姐?”
    沈慎如实回道:“可不是,这庙会上的人这么多,没成想竟会遇上顾小姐,但真是巧合。”
    庆云县主就道:“也是缘分,”她接着试探着道:“说来顾小姐当真是个命苦的,家里的嫡母不喜,还要逼迫着她嫁与纨绔,好在济宁侯府的姨娘寻到了她,若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沈慎还不知道这回事,闻言就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庆云县主看着沈慎的眼睛:“这还是母亲同我说的呢,你也知道,济宁侯府的二夫人与咱们娘亲交好,母亲还特意嘱咐我要待顾小姐好些。”
    沈慎就道:“顾小姐为人纯善,是再好不过的,若是日后你再举办什么宴会,尽可以邀顾小姐来玩儿,多个人也多些乐趣。”
    庆云县主笑了下:“这个就不必哥哥你担心了,”她说着轻嘶了声:“前些日子二夫人还来过,说若是有什么瞧着不错的人家,尽可以同她说说。”
    沈慎疑惑道:“这是……”
    庆云县主接着道:“这事还是我无意中听到的,那时候二夫人来寻娘亲说话,我想着送过去一些糕点,没成想就听到了她们的话,好像是说什么举子之类的……”
    庆云县主倒没有撒谎,她着实是听到了这么一番话,以她的聪明,自然知道二夫人是想让她娘亲帮着找一下,看有没有适合顾初宁的人家。
    她心下明白的很,顾初宁虽然貌美无双,但仅凭着她的家世门第这一点,就入不了那些京城夫人的眼,能嫁一些举子就是再好不过的了,说不定将来那举子成了进士,那顾初宁就有一份诰命在身了。
    想做正妻也就只有这些选择了,若是想要嫁进高门,除非是做妾,不过凭着顾初宁的心性,她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沈慎闻言果然跳了起来:“那些举子如何能配得上顾小姐,”他想顾初宁不只是那般的美貌,她那鲜活的性情更是独特,他还要说什么,立时就反应过来庆云是在试探他,然后没有再说了。
    他心里清楚的很,他那公主娘亲是绝对看不上顾初宁的身份的,不过,他可以争取,以后的事还说不定呢。
    庆云县主的心却狠狠地落了下去,她想起方才沈慎同顾初宁眉开眼笑的模样,还有那日舍命相救顾初宁……如果他真的坚持,那家里不知要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
    程临跟着陆远往回走,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程临低眉敛目,恭谨极了,但他却在暗暗琢磨着大人是怎么了,怎的忽然变成现在这般淡漠,明明刚才在庙会上心情还不错。
    程临细细地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了大人像是看见了什么人一样疯了往前跑,不过那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桥上的人实在太多,饶是他功夫不错,也没法跟上去,想到这里,程临越发笃定大人是那时候心情变差的。
    这么一琢磨,一直到了府里,程临还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事叫大人这般。
    陆宅的书房,灯火燃的通亮,将这屋子照的纤尘不染。
    程临发现大人果然不对劲儿,因为往常这时候大人都会看书,可今天大人只是坐在案几前头,书还在远处放着,而大人则是在……发呆。
    陆远看着书案上放着的烛火,这烛火外头罩了个素雅的灯罩,透过细绢,这烛光就显得朦朦胧胧的,陆远想起了方才面具下的顾初宁,他闭了闭眼睛。
    “程临……”陆远的声音有些晦涩,听着就让人觉得悲伤。
    程临一听陆远叫他,身上登时就是一凛,然后上前躬身行了礼:“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陆远却没有看着程临,而是望向了灯罩,细绢里透出来的光莫名显得柔和,他轻声道:“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
    程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大人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他想了好半晌才道:“大人,属下倒是听说过借尸还魂……”
    程临的话只说了半截,还没说完就听见陆远道:“我总觉得,这个传闻也不只是无稽之谈,说不定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