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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四蛋儿喝得直咂嘴,喝完后还不忘捧着碗细细地舔了几圈,意犹未尽。
    他想起冬枝儿的话,朝柜子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那些零嘴儿,顿时喜得直跳。
    之前过年的时候,他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王老太和王雪花好不容易灭了火,却又发现被关在后院,只能翻栅栏从前门走。当她们筋疲力尽地回房时,顿时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桌上的牛奶被喝了个精光,柜子门大开着,炕桌上乱七八糟都是打开的小包,四蛋儿左手拿着红薯干啃,右手抓着炒米往嘴里塞,吃得满脸放光。
    看到王老太,四蛋儿也不怕,反而还不满地嚷嚷:“奶,大列巴呢?我要吃大列巴!”
    王老太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后顿时血冲脑门,火冒三丈。
    “大列巴??我给你个大嘴巴!!!”
    四蛋儿皮厚又馋,即便王老太的扫帚如狂风暴雨般落在他身上,他依旧忍着痛坚持着把炕桌上的东西全部塞进嘴里,想要逃出房间。
    可这次王老太是动了真气,死死揪住了四蛋儿失去理智般狠狠猛抽着,把个四蛋儿打得哭嚎震天,脸红脖子粗。
    王雪花也非常恼火,不但没有阻止王老太,还时不时亲自上阵踢四蛋儿几脚。出够气后,她怕邓翠兰那边不好交代,便对王老太说:“娘,算了吧,他还小呢。”
    王老太这个时候却想起了王春枝当初挑拨离间的话,更加火上浇油了:“就是看他小,才把他惯的这个x样!老四家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教出这么个害馋痨的王八羔子!!刚刚那火肯定是他娘教他放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王雪花一愣,她还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细细一想,这事儿的确透着古怪。平常四蛋儿都不在家里,今天偏偏这个点回来,还直奔这房,况且外面那火也起得蹊跷,家里多少年没走过水了?
    想起自己被糟蹋的那些零嘴,王雪花恨得直跺脚:“我去找四嫂去,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把你四哥也叫回来!他今天要是敢装龟孙不揍这个婆娘,我连他一块儿抽!!”
    王雪花跑出去后,王老太痛心疾首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几乎要落下老泪。
    忽然,她注意到不对,顿时脸一片惨白。
    她颤抖地打开暗格,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王春枝在地里干活儿干得热火朝天,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她同样也不知道,今天乖巧陪着她的冬枝儿悄悄离开了一段时间,更不知道她消失的时候去做了什么。
    虽然不是双抢,地里的活儿也还依然很累人,乡下的孩子本来就是放养,没人会时时刻刻往旁边瞧,数数孩子少没少。再加上冬枝儿选择的玩耍地点很巧妙,时隐时现的,走之前与回来后还特意露面了几次刷存在感,导致这片地里的社员都认为她今儿在这里玩了一整天,哪里都没去。
    “都回去吃夜饭吧,剩下的明儿再薅!”带队的人发了话,大家停了手中的活儿,三三两两地散了。
    王春枝擦擦汗,用田埂沟儿里的水把手脚上的泥巴洗了洗,冲着程冬至喊了一嗓子:“冬枝儿,回去了!”
    “哎!”
    程冬至欢快地冲到了大姐身边,王春枝牵着她,两人说说笑笑往家里走。
    才走到王家大门口,王春枝就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
    平常的时候,王家门外头只能听到王老太一人单方面的高亢咒骂,今儿似乎混了不少人的声音在里头,还有孩子哭的声音。
    两人走进屋,只发现王老太正拿鞋底狠狠地抽邓翠兰,王家老四王有才拼命拦在中间,混乱中也挨了好几下子,脸上都有红印子了。
    “你滚!再拦着我,连你一块儿抽!”王老太状若癫狂,语气凶狠。
    “娘别打了,翠兰她不是这样儿的人!”
    “娘,你听我说,我真没碰过柜子……”
    四蛋儿眼睛已经哭肿得睁不开了,脸上脖子上也都是扫帚痕,看起来非常狼狈。他看到程冬至,眼缝儿里绽出要杀人的光,张牙舞爪地要往她这边扑:“奶,是她偷了柜子里的东西,是她!!”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突然,四蛋儿都懵了,直到看到程冬至才想起一切的罪魁祸首,鬼哭狼嚎地想要报仇。
    王春枝一脚把四蛋儿照原路给踹了回去,叉腰大骂:“一天没着屋,这屎盆子也能往我们头上扣?瞎了你娘的狗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妹儿偷东西了?”
    程冬至一脸茫然和惊慌失措,看起来非常无辜。
    王老太打邓翠兰的手停了停,转向四蛋儿,恶狠狠地问:“你把话说清楚,她偷什么了?”
    四蛋儿捂着屁股往王老太身边窜,指着程冬至大声告状:“柜子里的东西肯定是她拿走了!我亲眼看到她吃大列巴了!肯定是她偷了,不是我,不是我妈!”
    王老太嘴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冬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我没吃大列巴,四蛋儿撒谎,我还没尝过,我不知道大列巴是啥味儿……”
    王老太重重地扬起手,巴掌却拐了个弯儿,狠狠落在了四蛋儿的脸上。
    “放你娘的狗屁!大列巴就一个,前儿就分完了,她上哪儿偷去?撒谎也不打个草稿!”
    这下子,王老太彻底断定四蛋儿是元凶了,他为了推卸责任乱咬一口,偏偏又编得不像漏了马脚。
    再者,王老太心底也不觉得冬枝儿能做出这种事,平常连早饭糊糊都不敢多争几口的人,能有这么胆大包天?
    四蛋儿彻底糊涂了,然而完全来不及分辨,因为王老太的巴掌一个接一个地落下来,打得他到处乱窜。
    程冬至看似捂着脸哭,其实是强行忍着不笑出声。
    之所以故意误导四蛋儿以为她手里的面包是大列巴,就是为了挖这个坑,还好他够蠢,真的跳进去了……
    第11章
    王老太又打又骂,一口咬定老四一家就是贼,逼着他们把东西教出来,可老四一家全都死不承认。
    邓翠兰的脸上被王老太挠得简直不像个样子,没一处好地方。她一边躲着王老太的爪子,一边狼狈不堪地辩解着:“娘尽管去我们房里搜搜,不就知道了?”
    王有才被打得气急败坏,却也不敢当众忤逆王老太,只能强忍着火气附和自己媳妇:“对,搜搜!把全屋里都搜一遍,指不定搜出真贼了呢!”
    王老太尽力朝邓翠兰啐了一口:“当我傻子呢?敢让我搜屋子,你能不把东西藏起来?我告诉你邓翠兰,你可别学刘金玲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子!她是千年的狐狸,你还没她一半儿的道行;她都斗不过我,你更差着几十里程子!趁早把东西都拿出来,不然我要你好看!捧了你几年,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为了打压刘金玲,再加上邓翠兰也的确很会生儿子,一气儿生了三个宝贝蛋儿,王老太一直都把邓翠兰当做王家头一号得意媳妇看待。平常的时候不但很少打骂她,也不怎么让做家务,当着外人夸的总是她,在王家的妯娌间是最有体面身份的。
    今儿这么一闹,脸全没了。此时挨打的若换做是滚刀肉周招娣,反应也不会像她这么大。
    邓翠兰从来没有这样又羞又气,一屁股歪在了地上放声大哭,又直挺挺地滚得一身是灰土,王有才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王老太一看,这可了不得,居然敢撒泼威胁婆婆?少不得把家里的老扫帚挥舞得虎虎生威,痛抽四儿媳,还不忘记抽空照顾照顾旁边拉扯的四儿子与二三四蛋儿,谁都拦不住。
    这一夜,王家闹得鸡飞狗跳,连晚饭也没吃上。
    王老太最终还是搜了老四一家住着的屋子,虽然没搜到柜子里的东西,却搜出了邓翠兰和王有才偷偷攒下的十几块钱私房,以及邓翠兰娘家送来的一些灰面饼。
    抓住这个把柄的王老太越发恼火了,反手就给了邓翠兰一个大耳刮子,险些没打掉她一颗牙……
    其他看热闹或者拉架的人晚上都只能饿着肚子睡觉,还是王春枝有先见之明,趁着王老太去搜老四一家房间的时候去厨下打了点开水,回房锁上了门,把一直藏着的压缩饼干给泡了,和程冬至两个偷偷分着吃了个饱。
    原本她还有些舍不得,不过今天的情形不对,过几天老太婆怕是也要搜她们的屋,还是吃了保险。
    程冬至从口袋里摸出红薯干递给了王春枝:“姐,你吃这个。”
    王春枝吓了一跳:“你从哪儿弄来的?”
    程冬至嘿嘿笑:“我今天在外面玩儿的时候,看到四婶子做贼似的在老树下面打洞埋东西,就把她埋的东西给挖出来了。”
    “乖乖,还真是她啊!”王春枝并没有骂程冬至,反而兴奋地睁大了眼:“她都埋了些啥?”
    “埋了好多东西,有些拿不完的我换地方埋着了,明儿带姐你去拿。”
    程冬至把怀里的东西全部摆在炕上,全都是一包一包的红薯干,黄豆,糖,炒米……
    这些东西有的用油纸裹着,有的用布包着,虽然分量都不算多在几两左右的样子,却都扎得极其精细结实,基本没怎么坏。
    王春枝眉开眼笑地清点着,几次险些笑出声来。为了避免吓到隔壁的王有孝,最后只能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忍得浑身颤抖。
    她能不开心吗?
    不花钱看了一场狗咬狗,还捡到这么多便宜,换谁都乐!
    王春枝搂过程冬至,在她的脑门儿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这小脑瓜子像妈,灵醒!我妹儿咋就这么聪明呢?还知道把那些东西换地方,这脑子咋长的呀?”
    程冬至嘿嘿笑着,没忘记给王春枝一个更大的惊喜。
    她把那个藏在暗格子里的手帕包拿了出来:“姐,这个也是四婶儿藏的。”
    王春枝解开手帕包,看清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后,差点没把这些东西撒了一炕。
    厚厚一叠钱!有毛票也有整块的,最大还有十块的。
    除了钱,还有几张军用票证,应该是王卫国寄回来的。虽然面值没有之前在冬枝儿衣服里发现的大,只有几十斤,十斤的样子,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硬通货,并且同样没有时间限制!
    王春枝的手颤得厉害,她把钱点了好几遍,才勉强算清楚——这里头一共有三百三十七块五毛钱。
    她有些恍惚,咧着嘴傻笑。然而,心中的惊喜兴奋逐渐褪去后,变成了说不清的沉重与郁闷。
    程冬至发觉大姐的表情不对劲,轻轻问:“姐,怎么啦?”
    王春枝回过神,苦笑了一下:“这个老不死的,居然攒了这么多钱……这都是吸咱们的血呐。”
    她想起自己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已经在地里累死累活做了差不多四年的农活,一双手早已满是伤痕与厚厚的老茧。
    因为繁重的劳动她落下一身毛病,吃不饱睡不好,一年到头就没个清闲。
    而王老太呢?明明身体还硬朗得很,年成好的时候一口气能吃三海碗冒尖儿饭,在家里却从来不做什么重活儿,扫个地就叫腰痛,打起人来就没事儿了。每天只是坐在炕头打鸡骂狗的人,便能心安理得地拥有这么多钱和细粮,理直气壮苛待真正干活儿卖力气的人。
    这是她几年的工分才能换来的数目?她被搜刮了这么多,得到的却只是些有限的吃食,就这还是她打滚撒泼费尽心机才争来的。
    王雪花明明比她小不了多少,却能和地主家的女儿一样天天在家享福,和王老太似的什么都不做,吃得却比谁都不少,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拿尖儿的。就在前几年,这个老姑还理所应当地使唤王春枝这个侄女儿给她倒痰盂和洗脚水呢!呸!她也配!
    程冬至猜出了大姐不高兴的原因,只能用小孩子的口气拿话安慰她:“她白吸了!吸了这么多年钱还不是被咱们拿了,奶就是咱们养的蚊子!”
    王春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见谁家养蚊子呢?”
    不管怎么说,把大姐逗笑了便是成功的第一步。程冬至趁热打铁,继续分散大姐的注意力:“姐,赶紧把这些东西都吃了吧,吃不完明儿送太婆那里去,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王春枝点点头,赌气把一根红薯干送进嘴里狠狠嚼着,仿佛在嚼王老太:“吃!为什么不吃?这里头本来就有我的份儿!”
    之前王春枝清点那一叠钱的时候,程冬至也在眼里心里过了一过,大概掌握了数目。
    总得算来,这一次还是她们赚了。
    奶粉拿回了大半,还搭上了这么多细粮和钱,那些个大列巴和青果子的损失早已超额补了回来;并且还免费观赏了一次精彩的撕斗表演,这波不亏。
    王春枝不敢把这些东西都留在王家的屋子里,次日清晨一大早就找了个借口,领着程冬至飞奔去了太婆那儿,把这些大包小包全都藏了起来。
    要不是亲眼目睹,程冬至都很难想到东西居然还可以这样藏,感慨一定是当年鬼子进村时期发明的储粮方法,一般人的脑袋瓜子绝对想不到,安全性比她系统的仓库也就只差那么一点儿了。
    王春枝拍拍手,看看天色还早,兴奋地对程冬至道:“你把其他东西都藏哪儿了?咱们早点挖出来收好,晚点儿说不定就被别人挖走了。”
    现在人人都在想着法子找吃的,什么草根儿树皮都是好东西,地皮早就被挖得烂烂的了。王春枝怕程冬至年纪小挖的坑浅,被别人白捡了便宜。